鸡鸣三声,东方渐白。
冀州秀峰山处的盘山道上,却早已遍布走卒行驹。
官则鸣催马扬鞭,对着身后众人发出声声威严的催促:
“想要活命的,就再快些步伐!只要出了这秀峰山,你们便不再是青唐俘虏!”
众人闻声惊惧,莫不挣命奋足。
晨曦渐明,斑斑寒光穿山游步,应和着官则鸣急切的马蹄声,惴惴行走在天地间。
山林深处,独峰山巅,一面银甲映光而寒,两道眸光随着面前不远处,逃命在山道之上的一众军卒,缓缓移动。
“怎么办?要不要动手?!”
身侧四下,百名弓箭手蒙面黑衣,张弓搭箭。
“看看再说!”
为首的黑衣弓箭手,缓缓凝眉:
“这三万军卒,无不身中蛊毒,几经治疗却依然无果而终!若现在不动手,待得日上中天,岂不是会蛊发成奴!”
银甲冰寒,闻声又是一语坚冷决绝:
“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放弃!这些兵卒,虽是降虏,却委实无辜!神医的药,或许并不能救下他们所有人,但只要有一丝希望,都值得试一试!”
黑衣人颔首领命:
“属下明白!”
……
青唐金銮。
厉择恩单膝跪地,忧心抱拳,急急道:
“圣上息怒!官大人绝非有意叛逆,只是实在不忍坑杀降虏,这才不得已连夜带兵,出走青唐!我厉择恩以性命担保,最迟不过午时,官大人定会请罪回朝!”
龙椅之上怒然发出一声愤恨:
“厉择恩,你当朕是三岁孩童!官则鸣对朕素来心怀芥蒂,怕是早就巴不得出青唐了吧!什么于心不忍,依朕看,不过是欲盖弥彰的借口罢了!”
“皇上,官大人一片忠心,可鉴日月,只是实在不忍看着吾皇,乱杀无辜,这才会铤而走险……”
“厉择恩,你给朕闭嘴!”
怒然拍案,猛咳顿烈。
官则鸣叩地垂首,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不过须臾,待得那急咳戛然,又是一声不容反抗的霸道:
“此番战败雍州,追根究底,都是因为你和那官则鸣,几次三番,枉顾军令,擅自与那幽州伏虎,筹布阴谋!别以为朕不知道,尔等心里的如意算盘!朕今天就不防堂而皇之的告诉你们,诚如你们所料,那幽州伏虎,的确便是你们心心念念的阆门诸葛,就是朕一母同胞的兄弟,阆祉轩!但,即便是他,又如何,如今你们顶礼膜拜的圣上,你们口口声声万岁恭维的吾皇,是朕,是我阆邪轩!”
两列朝臣闻声惊愣,下一刻却齐齐跪地,惴惴发出一声不安:
“皇上息怒!”
厉择恩闻声,一霎时凝重了容颜,片刻之后,幽幽抬头,缓缓道:
“老臣斗胆犯上,敢问圣上可还记得,那夜冀州起义,圣上曾亲口答应老臣一个条件!”
龙椅之上,不屑张狂: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朕倒要问问你,眼下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阆祉轩,比朕,更适合称霸四海,一统江山?!厉择恩,想要逼朕退位,你还不够火候!”
厉择恩缓缓摇头,失望道:
“微臣心中,从来未曾,对皇上有半分不忠不义!只是……”
“不必多言!厉择恩,你若果真对朕忠心不二,现在就披甲领兵,将那官则鸣的首级,给朕提回来!最迟日上中天,朕若见不到那叛贼的脑袋,你,便提头来见!”
……
山风骤起,冬阳冉冉,步步攀升。
步下盘山路,行至叉路口,官则鸣御马警神,四下观望,待见得四下无异,旋即策马徐徐,对着身后身心俱疲的士卒,慨然道:
“南川的降兵败卒,尔等听好了,我,官则鸣,身为青唐大将,如今只能将尔等送至此处!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左侧山路,虽然料峭难行,但却可通南川幽梁;右边这条,你们最为熟悉,正是将你们从豫州天华,生生送进青唐鬼门的不归路。现在,你们大可自由选择,究竟是投奔幽州伏虎,还是返回南川帝都?当然,本将把丑话说在前头,今日本将出于仁义放尔等生还,但来日,不管尔等是效命幽州伏虎,还是为那震元母子卖命,但凡到了战场,一旦兵戎相见,本将断然不会手软!”
众人闻声犹豫,甚是不安。
一名军卒壮胆上前,跪地颔首,惴惴道:
“将军,我等不愿再回南川,求将军收留!”
官则鸣翻身下马,上前一步将那军卒扶起,旋即长叹一声:
“本将若是保得住诸位的性命,今日便不会公然违抗皇命,送你们逃出青唐!你们走吧!若是信得过本将,便别再犹豫,直奔幽扬!听闻一代名将凤麟,眼下正盘踞幽扬,你们若能投得他的麾下,想来要保一时安然,定然不在话下!”
众人闻声又是一番将信将疑的相顾环眸:
“将军,既然青唐乾天,残暴如斯,您为何还要执意留在这里?不如随我们一同共赴幽扬。听闻那凤麟将军,素来爱兵如子,军纪严明,从不滥杀无辜,而且对待俘虏降兵,也甚为宽厚!将军若是能随我等一同前往……”
官则鸣摆手慨然,径直打断了那小卒的话:
“我官则鸣虽然不才,但尚且知道,何为忠,何为信!阆家对我有恩,我和阆邪轩,又有约在先,是以于理于情,我官则鸣都不会背叛青唐!你们不要再浪费唇舌,快快上路吧!”
众人闻声,再次环眸相顾,须臾,急急对着官则鸣一番叩拜,旋即拎起残破的兵盾,拔足沿着左侧山路,挣命而去。
待得南川军卒,渐行将远,官则鸣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旋即猛帅战袍,跪地躬身,对着身后一众亲卫,搭手而拜:
“官某对不住诸位弟兄!此番公然违抗皇命,待得回朝,还不知会受到何等惩罚!众位兄弟,我们就此别过,你们也快快随着这南川兵卒,逃命去吧!”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阆邪轩一身银都狠辣,几乎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当他还在阆府之时,便已然领教过阆邪轩,对待背叛自己的人,惩罚的手段,何其残忍!是以眼下,他实在不忍,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狮虎精英,就此成了阆邪轩泄恨的工具。
“将军在哪儿,我们便在哪儿?便是刀山火海,我等心甘情愿随将军共同面对!”
官则鸣闻声抬眸,满腹感动,只是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忽听得身后左侧的山路上,陡然传来一阵惨烈的呼救声。
官则鸣一跃而起,霎时拔剑,警惕四下,不过须臾,只见先前逃命而去的一名南川降卒,满面血污的急急奔逃而来。
“将军……救命……”
官则鸣闻声拔剑,身侧的一众精兵,也在霎时寒面警神。
不远处山头上,银甲冰寒,眸生忧虑,霎时凝眉低呼:
“不好!”
身侧的弓箭手,聚神凝眸,下一刻不由得一惊:
“西戎军!”
……
山风骤起,古琴鬼魅之声,怪异声声响在身畔。
官则鸣拔剑生威,对着那去而复返,却顷刻间神志混沌,表情僵硬的南川蛊奴,一阵砍杀。却不料,蜂拥而上的蛊奴,随着琴声激烈,愈发的凶猛,本就敌众我寡的官则鸣一行人,不多时,便被一众亡命蛊奴团团围住。
千钧一发,命悬一线。
寒冰银甲,沉声威言:
“放箭!”
一霎时,万箭齐发,待得穿骨入肉,那痛心而嚎的蛊奴来不及挣扎,只听得轰然一声炸裂,一霎时,碎骨粉身,裂尸殉火,顷刻间没了性命。
风散魔音,箭破阴谋。
待得蛊奴燃尽,琴音霎时渐行渐缓。
官则鸣浴血而立,顺着那箭雨而来的方向,举眸凝眉,一番沉吟,待见得那一面银甲扶风逍遥,一时间心生疑惑:
“莫非,真的是他!”
一众亲卫见的官则鸣默然凝眉,一时间齐齐拔剑,径直将适才投奔呼命的几千军卒,团团围住。
“怪不得圣上要杀他们!原来他们都是久治难愈的顽固蛊奴!”
“将军,杀了他们!”
那被围困的一众军卒闻声惊慌,齐齐卸甲跪地,惊惧道:
“将军明察,我等冤枉!”
官则鸣转身举步,待见得众人满面惊骇,顿时凝眉犹豫:
“原来,这才是震元帝夜袭青唐的真正原因!阆渊想用这数万蛊奴,亡我青唐!”
“将军,我们是无辜的,将军,我们的毒,已经解了!”
“是啊,将军,你要相信我们!”
“适才魔音作祟,我等若是蛊奴,早就会毒发!”
“是啊,将军,请您一定相信我们!”
官则鸣本就犹豫不决的心,在一霎时再次摇摆不定。
身侧一名狮虎精兵上前一步,愤愤而忧:
“今日你们没有被这琴音蛊惑,毒发张狂,保不准日后,你们还会因别的什么器乐之声,彻底发病!将军,以防万一,我们不能放过这些人!”
“不要啊,将军,我上有老下有小,你若杀我,便是杀我们全家!”
“将军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把!”
官则鸣终是不忍,旋即咬牙合眸,愤然道:
“走!马上走!”
众人闻声一愣,下一刻来不及言谢,便径直朝着右侧山路,就要夺命而奔。
却不料,刚走几步,只听得空中陡然传来一声阴冷:
“如此妇人之仁,官大人当真枉为青唐大将!”
官则鸣闻声惊愣,尚未来得及定神,眼前却陡然间齐齐飞现无数星火雷。
官则鸣飞身转行,躲过一颗急速飞来的星火雷,待得稳步定神,却只听一阵轰然,霎时轰隆,待得烟尘散去,只见适才夺命而奔的一众南川降卒,早已碎尸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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