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嬷嬷紧紧搀扶着周身惊颤的景太后,冷冷凝眉扫了一眼凤羽三人,旋即双掌运力,支撑起景太后摇摇欲坠的信心。
周遭一派沉寂,连早已准备好了言辞,本欲彻底与景太后来一番唇枪舌战的凌睿王,也在一瞬间受了感染,不由得凝眉举眸,将环绕在绰云宫门口的众人一番审视。
片刻之后,景太后似是已然恢复了先前的镇定,径直抬步朝着凤羽三人缓步走去,只是随着她脚步愈发逼近那一面银甲,多罗嬷嬷便愈发感觉到景太后掌下不由自主的紧张。
寒雾散去,冷风依然。
凤羽凌乱的乌发随风而扬,面容之上悄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从容。
低眉顺耳,微弯身躯,她云淡风轻的送上一句问候:
“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安好?!”
景太后也不与她客套,只是眸光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刻意躲避着那一面银甲,冷冷问道:
“怕只怕,这南川的天下,不日便会因圣女的身世之谜,再生动荡?!你倒是说说,哀家如何安好?”
阆邪轩听得真切,不由的愤声冷笑:“皇嫂哪里听得谗言,竟是认定了我的睿王妃,身世蹊跷?!”
景太后充耳不闻阆邪轩的质问,只是将一双威严的凤目,目不转睛的盯住浅笑盈盈的凤羽,寒声问道:“他们都说,你,就是凤羽?!”
凤羽微微扬唇,“他们是谁?说了什么?蕊儿自不关心,蕊儿只想知道,太后娘娘的‘以为’?!
景太后略一瞬目,双眸生出一股威寒: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凤羽轻蹙黛眉,缓步上前,径直逼近景太后的一张寒面:“如此说来,太后娘娘心中已有定论?!但不知,在太后娘娘眼里,蕊儿究竟是谁?!”
景太后唇角勾出一抹冷月,“哀家的以为,比不了天下人的以为!”
凌睿王扬起连弩,径直对准了景太后的鬓角,霎时,一番惊慌失措登时溢满了周遭的众人。
璃洛抬步上前,疾言厉色喊了一声:“阆邪轩……”
只是话未说完,凌睿王的连弩便陡然间指向了璃洛,紧接着便是一声怒然不屑:
“本王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眼见得面前的气氛剑拔弩张,唯恐天下不乱的邚青柳,霎时火上浇油的跳脚喊了一句:
“阆邪轩,你这是欲盖弥彰!这贱货……”
熟料话未说完,阆邪轩便怒然钩指,径直放出了两只短箭,不偏不倚,射在了邚青柳的哑穴上。
“皇嫂的眼光真是愈发的不济了,连这等下三滥都能甄选入禅宫苑!难道就不怕,她如此这般聒噪嚼舌,坏了自身的修行!”
言罢,面不改色的转过连弩,再次瞄准了景太后的眉心。
“睿王爷,邚青柳虽言辞不端,但这句欲盖弥彰,却说得恰到好处!”
多罗嬷嬷冷冷抬手,看似无意的拂过那连弩的正前方,凌睿王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道,扑面袭来,紧接着自己不由得踉跄退步,撤身远离了景太后。
凤羽眸光轻扫,但见得周遭众人心怀各异,不由得挑眉一笑:
“看来,今天我一定得是那凤羽,才能遂了太后娘娘的意?!”
景太后略一瞬目,威声含笑,轻轻道:
“你若不是,才更遂了天下人的意!”
凤羽凝眉:“如此说来,蕊儿要谢过太后娘娘钦赐良机来验明正身?!”
景太后幽幽转身,朗声道:“哀家就喜欢你的胆魄!”
凤羽闻声转眸,不由得转首朝着身侧的银甲,投去一道疑惑的目光。
只是还来不及意会,便听得缓步前行的景太后,威声命令道:
“楚璃候,护驾随行!哀家要带圣女娘娘,会一会故人!”
……
残碑断垣,荒草寒霜。
一块断裂屹立的半穹石拱门上,黯苔掩映,枯藤缠绕,一派萧瑟凄寒。
白玉为底,黑纱落墨。
“将军冢”三个虬髯有力的大字,在凤羽看来是那么的刺目。
曾几何时,这里风光气派不下皇陵,南川举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片风水圣地之中,酣然而眠的,乃是世代忠良的凤氏一族先人。
还有,她素未谋面的娘亲,君忘尘!
骨子里油然而生的悲哀和愤恨,绞链成团团令人窒息的憋闷,就那么明目张胆的糊在心口,让凤羽每走一步,都好像游走在利刃尖刀之上。
终于,前方不远处的那一袭尊贵的衣衫,停止了飘摇,径直停在了一方墓碑前。
凤羽强忍着悲痛抬起头,只是在见到那一块再熟悉不过的无字墓碑时,整个人到底还是忍不住,随着心头的抽搐,一阵惊颤。
“圣女可知道,这墓里睡着的,乃是何人?!”
景太后的言语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凤羽暗暗忍住心头的悲愤,强心挤出一抹微笑:
“既是太后娘娘的故人,想来合该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前辈!”
“是啊!她的一生,可谓异彩纷呈,当真是丰富的不得了!只可惜,一朝不慎,落得个全盘皆输!”
凤羽瞬目颔首,冷声揶揄道:
“蕊儿不才,却只知道,素来活人,争不过死人!”
景太后猛然回头,素来平静的双眸之中,在顷刻间生出斑斑憎恨和厌恶。
凌睿王早已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旋即不由分说的拉起凤羽的手,张狂道:
“当真晦气!本王与爱妃,还没来得及洞房,倒被皇嫂拉到了死人堆里!哼,皇嫂要叙旧,本王自不敢打扰,但若是有谁敢折辱了本王的爱妃,那就休怪本王六亲不认!”
言罢,径直胁着凤羽就要拔足离去。
“慢着!”
景太后威声一句,喝断了两人的脚步,阆邪轩怒眸一沉,正要伸手去掏腰间的连弩,却只见多罗嬷嬷早已飞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按住阆邪轩的手:
“睿王爷,你好自为之!”
多罗嬷嬷赫然发出一声威胁,阆邪轩正要奋力一搏,却不料身侧的凤羽却陡然间转身扭头,径直走向景太后。
“太后娘娘若是想要蕊儿陪同,感念往昔,蕊儿自当奉陪!”
景太后幽幽上前,眸中生出片片诡异阴狠:
“君忘尘,这个名字,你可熟悉?!”
凤羽挺直了脊背,含笑朗声道:
“确曾听闻,南川的护国右将凤麟,幸得贤妻,名唤君忘尘!但不知,与太后娘娘所问,可谓同一人?!”
“哦?看来圣女当真是无所不知!不过,还有一个身份,圣女应该更为熟悉?!”
“蕊儿愚钝!”
“哀家倒愿意提点圣女!”
景太后昂首踱步,发出一声急切的高声:“君忘尘,乃凤麟之女,凤羽的亲生母亲!”
凤羽的一颗心在一瞬间如雷春骨般忐忑,只是面容之上却不得不依旧挤出一抹强笑:
“可惜蕊儿没有她的福分!”
“福分?!”
景太后冷笑一声,又是一阵幽幽踱步:“圣女的福分,怕是远不止如此!”
“蕊儿的福分,自然该感谢圣上和太后的恩赐!”
景太后发出一声阴狠的冷笑:
“哀家今天就给你这个恩赐!”
凤羽缓缓抬眸,径直对上景太后的一双寒眸,待得景太后那嗜血的朱唇,轻开慢闭吐出一句漫不经心,凤羽却在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
“哀家要你,将君忘尘,挫骨扬灰!”
凤羽周身的血液似是在一瞬间,停止了流动,心胸之处的怒然愤恨,却在顷刻间膨胀爆裂,让她霎时没了任何知觉。
“怎么?下不了手?!”
景太后含笑上前,轻轻托起凤羽冰凉的手掌,佯作哀声道:
“你若真是那凤羽,哀家倒还不忍心,让你做这般丧尽天良之事?!”
景太后修长冰凉的指甲,看似漫不经心的滑过凤羽的手背,凤羽却在霎时生出千刀万剐的彻骨疼痛。
阆邪轩怒然甩袖,一把推开多罗,愤声骂道:
“挖坟掘墓,挫骨扬灰,那是要遭天谴的!你便是再无畏,也总该为你儿子的江山社稷想一想吧!”
“哀家为得就是这阆家的天下!”
景太后怒然瞪目,愤声驳回阆邪轩的怒斥,旋即愤然回头,步步逼近满心悲痛的凤羽:
“哀家只问你一句,做,还是不做?!”
凤羽嗫嚅的颤抖着嘴唇,脚步不由得踉跄后退,正不知如何抉择,身侧的岛主却一把上前,挡在了凤羽身前,哑声问道:
“敢问太后娘娘,若是圣女做了这等挫骨扬灰之事,是否便可向天下人证明,圣女便是圣女,自与那凤府遗孤,毫无牵连?!”
景太后似是没有料到,那一面银甲会突如其来的护在凤羽身前,一时间心头一怔,不由得慌张碎步,连连而退。
岛主的眸中生出几许疑惑,“她为何如此畏惧我这张面具?!”
只是还没等到景太后回话,便听得身后陡然间传来一声决绝的怆然:
“我做!”
凤羽的话音刚落,众人登时惊眸而望,连一直静默察观这众人言辞的璃洛,也在一瞬间凝眉惊愣。
“太后娘娘可要看仔细了,以免有生之年,徒增了遗憾!”
一声闷雷响过,霎时墨云蔽日,冷风骤起。
待得碑石碎散,穹墓开裂,凤羽的心头也在刹那间好似被人生生割裂一般。
劲风寒冽,轰雷震宇。
粼粼白骨在凤羽手中散化成沙,随着漫天的乌云,无情的消散天涯,自此,再化浮萍,无根亦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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