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湘云挨到我身边。
我擦了擦眼睛,“你怎么下床了?快回去。”
湘云低下头,口齿有些不清地道:“对不起。”
我失笑道:“傻丫头,关你什么事。”我站起身拉着她回到床边,“我没事,你先休息,我……去给你找找还有没有什么新药,让你快点痊愈。”
说罢,不待湘云回答,我迫不及待的冲出营帐,我心中难受至极,这些天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福临会前来西北,会来救我,但又不住的担心他来了会不会有危险,可怎么想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这便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么?我越想越心酸,来不及跑回自己的帐篷,呜咽声已逸出嘴边,离京仅三个月,我失踪了,他竟丝毫不担心,皇贵妃!直接宣布废了我不是更好?省得还要与血影谈条件,受血影的要胁。
心中的失意简直无法言喻,恍恍惚惚的回到帐篷,缩在角落里,突来的打击让我无法思考,这会是他的策略么?为了不让准噶尔军太在意我。这个念头在我脑中刚一闪现,便被我硬生生的压下去,我自嘲的撇了撇嘴,何必再为他找借口?他本就喜欢乌云珠,现在乌云珠怀了孩子,又少了我这个阻碍,两人在京城一定你侬我侬,听到我失踪的消息说不定会抚掌称快,可笑我还在这痴痴的等他。
人就是这样,钻进牛角尖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给他判了死刑自己也不好受,辗转到半夜,我再也受不了了,掀帘走出帐外,十一月的草原之夜冷得人直打哆嗦,可帐外的血魂却丝毫不受影响,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见我出来,他拦住我,我了无生趣地说道:“我说过了,我不会跑,陪我走走?”
说完,我迈步朝前走去,这些天来看守我的血魂虽像一块狗皮膏药却也不曾为难过我,他无声的跟在我身后,信步走了好久,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晒药的广场,看来是这些天走这条路走熟了,无意识的也能到这。
“姑娘来赏月吗?”一道温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那个美人,方仲堂,这么冷的夜里,他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衣。
我替他打了个冷战,抬起头看看月亮,赏月?我看着月亮时,福临在干嘛?说不定也在赏月,抱着他的皇贵妃在赏月!我恨声道:“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它!”
方仲堂道:“不想见到的只会是人,怎会是月亮。”
我耸了耸肩,“人真是可恶,上一刻还如胶似漆,下一刻便将你抛之脑后,男人都这样么?”
“只能说是‘有些’,而不能说是‘都’。”
我哼了一声,“比如说,你?男人都一个样,说就天下无敌,做就无能为力,永远是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保住二,守住一,发展三四五六七。”
他笑笑,笑容让月光都为之失色,“好吧,世间男子大都如此。”
他同意了我的看法,可我的心情却更加失落,我摇摇头,“还是有人会不一样的罢。”我扭头看看跟在我身后的血魂,“你是什么样的人?会对喜欢的人忠贞不渝么?”
那血魂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方仲堂轻声道:“他们……没有感情。”
我的目光又落回方仲堂的脸上,欣赏了好一阵才道:“七情六欲是与生俱来的,没人会完全失去感情,只是埋得太深了吧。”我唏嘘半天,忽然道:“也不对,有一个就没感情,是个完全的变态。”
方仲堂好奇的看着我,我指了指血魂,“他的升级产品!”
他皱皱眉,显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的老大!”我伸手挡住他的脸,“拜托,不要乱做表情,会让人忍不住想摸你。”简直美得不是人!“你为什么会来军营?”这里跟他一点都不配。
他勾了勾嘴角,“我啊……是跟着一个人来的。”
“是谁?”谁有这么大魅力能让这么一个美人心甘情愿的跑到西北来受苦?
他轻笑出声,一指身边的血魂,“他的升级产品。”
我皱着眉道:“是他逼你来的吧?哼!那个变态!”
方仲堂摇摇头,“我虽不是自愿来的,但陪着他却是心甘情愿的。”
他的话让我连着退了两步,那个……莫非……我仔细的打量着他,他跟血影……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血影是个变态,谁知道他是不是男女通吃!
“你……家中还有人么?”我小心地问。
他点点头,“父母、姐姐和……一个弟弟。”
“他们对你好么?”
“很好,尤其是我娘和姐姐,”他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她们很关心我。”
我清了清嗓子,“她们对你这么好,你理应早点回家跟她们团聚才对,要是……要是让她们知道你在这里做的事,她们会很难过的。”
方仲堂的脸色稍黯,“是啊,她们很难过,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
我点点头,“我知道,这种事是很难说的,但是血影那个变态,他不仅冷血,还喜欢凌辱别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一说到他,我的火气就上来,看着方仲堂渐渐有些苍白的脸,我又有些同情,做了几个深呼吸,我说道:“不说血影那个人的人品,单说你们两个都是男人,这就很难让人接受嘛。不过你放心,”我连忙加上一句,“一定是血影逼你这么做的,我绝不会歧视你。”
方仲堂好看的眉毛揪结在一起,身后的血魂喝道:“不许胡说!”
我讪讪的闭上了嘴,方仲堂打量了我半天,忽然失笑道:“你以为我是他的……”他想了半天,似是在想怎么形容。
看着他憋在那里,我忍不住接道:“男宠!”
方仲堂愣了好半天,忽然开口大笑,“很有趣的想法。”
我眨了眨眼睛,呆呆地道:“不是么?”
方仲堂摇摇头,没有回答我,只是指着月亮问道:“说说你吧,你不想见到的人与月亮有关么?”
“无关!”想到他就生气,赌气道:“他最好是死了。”我狠狠地跺着脚:“我诅咒他!阳而不举!阳而不举!”
“咳!”方仲堂一副被口水呛到的样子,“嗯……很恶毒。”
“是么?”我瞪着他,火气渐渐小了下去,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哼!谁让他这么对我!活该!
他轻笑,“娶了你的人可真是有福。”
有福!回到帐篷里,我一直想着方仲堂说的话,可不是有福么,我聪明机灵又会讲笑话,谁会?哼!偏偏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死福临!臭福临!等我回去,一定拽着他的头发拷问他为什么这么对我!对!一定得当面问他!让他给我磕头认错,认过错我也不原谅他,气死他!
一整晚,我口中都在嘀咕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直到稀里糊涂地睡着。
翌日清晨,我出了营帐,正准备去血影帐中探望湘云,却见不远处几名血魂指挥着一些清军俘虏在搬运着什么,单架上盖着白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死人。
其中一名清军回过头来,竟是赵常,我快跑过去,喊着他的名字,赵常见到我脸上一喜,见我渐近却又面色大变地叫道:“别过来!有痘疮!”
痘疮?莫不是天花?我愣了一下,赵常身边血魂的鞭子“啪”的抽下,赵常身子一缩,手中抬的担架偏了一下,架上裹着白布的东西翻了下来,是个人,一个死人,皮肤上满是脓疱,这就是……天花么?
我心中“咯噔”一声,古代天花猖獗,就像现代的艾滋病,无药可医,人人听而色变,且传染速度极快,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三十,一旦蔓延,就是灾难性的事件。
看着清军们哆嗦着将那具尸体抬上担架,血影!他倒真会物尽其用!我双拳紧握,飞一般的跑到血影帐中,守帐的血魂见到我并未拦阻,我刚一掀帘,眼前的景象让我微一错愕,随即怒火中烧,血影背对着我半跪在床上亲吻湘云,湘云被他逼得缩到一角却仍难逃狼吻,他没有带连着面具的头盔,头发并未结髻,就那么散乱着,遮住了他的侧脸,我掀帘的瞬间他便发现了我,迅速起身拿起一旁的头盔带好,转过身时,又是那个只看得见眼睛的血影。
我不理会他眼中的盛怒,飞奔至床前,湘云蜷身而坐,两颊飞红,双唇微肿,我利落地替湘云穿好外衣,拉起她道:“走!以后跟我一起住。”
刚走了没两步,血影身形一闪到我面前掐住我的脖子向上拎起,“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的嘴巴大大张开却吸不进一点空气,脖子几乎断掉,湘云冲到血影面前抓住他的胳膊,“不要!”
血影看着湘云,手上却越收越紧,我的胸腔几乎爆炸,意识也开始模糊,福临,我真的……再见不到你了……
此时帐外血魂高声道:“将军。”
“进来。”血影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在血魂进帐之时他手一松,我跌落在地,猛然灌入的空气使我剧烈的咳嗽起来,湘云一脸急色的拍着我的背,血影不耐地道:“出去!”
湘云紧咬着下唇,扶起我走出帐去,我倚在帐帘处用力地喘息,帐内的对话隐隐传入我耳中,血魂……将军……痘疮……
原来天花在草原上肆虐已不是一日两日,不只血影军中,准噶尔军和清军中同样饱受困扰,今日有一名金面副将发现了天花的症状,血魂特来请示是否要将他转移到一个叫“废营”的地方。
帐内安静了一会,接着血影领着那名血魂出来,扫了一眼我与湘云,将手中拎着的一件雪狐披风丢给湘云,随即离去,湘云看也不看,一抖手将披风围在我身上,我看着血影的背影,又看了看湘云,将她拉进帐内问道:“你与他……”
“姐姐,”湘云垂下头去,“他如此对我,我对他只有恨意!”
我担心的看着她,她轻轻笑了笑,“我现在只希望见到姐姐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回到宫中与皇上相聚。”
我望进她的眼睛,坚定地道:“我们会离开这的。”
刚刚的生死一线燃起我对生命的渴望,我要回京,我要亲口问他一句,你……不要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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