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来就打足官腔,显得他有多忠君爱国一般,元玉琅从来对他看不上眼,闻言无声冷笑,偏过脸去。
宣德帝道,“苏大人对朕的忠心,朕是知道的,有什么事,说吧。”
“臣遵旨,”得了准许,苏默然面露得意之色,“臣斗胆相问,皇上真的恕了襄王之罪?”
襄王兵败被抓,宣德帝盛怒之下,原本想将其斩首,但因有宗室亲王和大臣为其说情,便改为终身监禁。此事本已定下,这苏默然却颇多微词,竟是非要置襄王于死地不可,端得是心狠手辣之辈。
听他是为此事而来,宣德帝眉一皱,已现出不悦之色,“此事朕已做出定夺,苏大人无须多言。”
之所以在盛怒之下还赦了襄王死罪,一来固然是因为众人求情,二来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如此狠辣无情,却偏偏是信佛之人,为此事曾在佛前抽签,得到的指示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思虑再三,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的杀念,放襄王一条生路,再要提起,只怕自己又会改变主意,岂非亵渎了神灵。
“皇上三思!”苏默然一听便急了起来,脸也涨得通红,“襄王所犯乃叛逆重罪,论罪当诛九族!蒙皇上仁慈,只拘他一人,已是皇恩浩荡,若是再饶他不死,只怕会令天下子民不满!”
司徒皇后皱眉道,“苏大人此言差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襄王也是一时糊涂,并非大奸大恶之徒,皇上放他一命,也是为体现仁政,百姓闻之定会感恩皇上仁慈,何来不满之说?”
别以为她肯替襄王求情,是因她有多良善,皆只因襄王反叛,她和元玉琅没少从中推波助澜,襄王心中有数,当初兵败被抓,就暗中送信给她,如果不保他一命,就把他们母子给掀出来,她不替襄王说话能行吗。
苏默然喉咙哽了哽,知道是自己言语有些过激,被司徒皇后这一番话教训下来,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心中虽怒,却立刻摆出一副受教的样子来,“是,皇后娘娘教训得是,臣知错!臣只是为江山着想,忠心天地可表,皇上明鉴!”
他虽心中恼恨,但更清楚司徒皇后一家在朝中地位超然,依他现下的身份,还不能公然与之为敌,故而颇为识相地认起罪来,所谓小人,就必须有此本事:能屈能伸。
见他不再坚持,司徒皇后也就不再针对他,转而向宣武帝告罪,“臣妾多言,皇上恕罪。”
宣德帝举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此事苏大人以后莫要再提,朕是天子,岂可朝令夕改。”对于司徒皇后插言之事,他倒也没有计较,显然是因为司徒皇后所言,正是他意罢了。
苏默然立刻答应一声,恭敬地退下去。此行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反而被司徒皇后好一顿责骂,不由他不恼恨莫名。从御花园出来,他已气得脸色发白,恨声骂着,“目中无人的司徒皇后,早晚有一天,让你死得很难看!”
——
苏府之奢华,丝毫不逊于皇宫,当然这一切都是得宣德帝恩准的,足见其对苏默然之信任。步入大门,但见粉墙黛瓦,绿水环绕,如诗如画。丞相府之大,无从想象,众多小巧的庭院相交辉映,令人眼花缭乱。
府中所有房屋的窗上、隔板上、梁栋上均布满玲珑有致的木雕,通往各处的路上铺满了鹅卵石,别看苏默然为人不被人所喜,胸中也无多少文墨,这丞相府却布置得充满古色古香的味道,若是头一次走进这里,不知情者还以为到了什么书香门第呢。
“父亲,”苏灵璧从内室出来,皱眉道,“这是跟谁生了气?”
“还能有谁!司徒皇后数次坏我的事,我早晚收拾了她!”苏默然目光凶狠,粗俗地“啐”了一口。
苏灵璧顿时了然,“皇上还是不肯杀襄王?那其他诸王呢,可肯与父亲共谋大事吗?”
苏默然如今身份虽高贵,却是出身异族,身份卑微,就算再怎么位高权重,在宗室亲王眼中,也只是小人得志,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正因为如此,他才对宗室亲王有种莫名的仇恨,可谓水火不容,得宣德帝信任,正好给了他翻身为王的良机,因而才想拉拢众亲王,以徒不轨。
“哼!”苏默然冷哼一声,“那些个亲王,个个自以为是,有多了不起?像那襄王,居然辱骂于我,结果怎样,还不是我几句话,皇上就——”他得意而残忍的笑,那样子就像刚刚吞下一只青蛙的毒蛇一般。
原来之前他曾前往拉拢襄王,结果被其辱骂,他气不过,便在宣武面前编排襄王的不是,也是事有凑巧,襄王仗着亲王身份,多行不法之事,正中了他的诡计,被宣德帝逼问,一时昏了头,居然起兵反叛,结果可想而知。
当然司徒皇后和元玉琅从中挑拨之事,他并不知道,否则早就以此为借口,向宣德帝搬弄是非了。
苏灵璧警告似地看他一眼,“父亲慎言,别让人逮了把柄去!亲王们固然可恨,朝臣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只一个司徒皇后,不也让父亲头疼吗?”
司徒皇后虽不见得多么受宣德帝宠爱,却甚得他尊敬,这中宫之位,暂时不会受到什么威胁。再加上司徒皇后之父、太傅司徒毅,其兄侍中司徒暄,都位列朝堂,一时半会,皇上也动他们不得。
苏默然掀了掀眉毛,越发恼怒,“司徒毅那个老家伙,鼻孔长在头顶上,比襄王还目中无人!”
“父亲不是也没指望司徒家与你同伙吗,再说,司徒家会那般嚣张,还是因为司徒皇后的关系,若是她丢了凤冠——”苏灵璧冷笑,眸子里是嗜血一样狠厉的光,比起在训秀苑之中温婉良善的她,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这个我知道,”苏默然坐正身子,想想目前形势,也有些发愁,“但朝中之臣亦非良人,司徒家就不说了,宁将军与我也不是同路,真是可恶!”
说到那宁家,苏灵璧森然冷笑,“可惜大殿下棋差一着,否则宁馨儿哪还有命在!”
“照你的意思,木紫槿知道大殿下的计划?”苏默然心中一惊,要是这样,可不大妙。
苏灵璧摇头,“应该不是,木紫槿就是个白痴,她不可能知道太多,只不过恰巧撞到宁馨儿这桩事,所以出手相救而已。”不过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还得再仔细看看才行。
“大殿下在训秀苑中就对宁馨儿动手,原本就不够高明,”苏默然嘲讽冷笑,“而且他把木紫槿收拾成那样,淮王未必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有好戏看了,司徒皇后不想着替他收拾残局,还有功夫教训我,有什么好得意的!”
苏灵璧淡然道,“便让她得意,早晚有一天,让她哭也哭不出来!父亲别急,等我入宫为妃,一切就慢慢在我们算计之中了。”
“说的不错,”苏默然这才又得意起来,“为今之计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先除了宗室亲王,再除掉司徒家,哈哈哈!”
“父亲说的是。”苏灵璧眼眸晶亮,“不过话说回来,木紫槿被赐婚的事,父亲没阻止吗?”真没想到那乱七八糟的恶女还能玉配淮王,就算她从未想过嫁进淮王府,可这桩婚事却让她心里百般的不痛快。
苏默然不屑地道,“圣旨都下了,阻止什么?再说皇上一向看淮王不顺眼,就故意借这桩婚事羞辱于他,这对咱们不是有利吗,我干嘛要阻止?”
苏灵璧略一思索,点头道,“父亲说的是。”
那么接起来,就只等着看好戏就好了吗?
——
“紫槿,你被赐婚的事是真的?”金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听水婷说,外面都议论的不像,她居然才知道,这成何体统。
木紫槿“嗯”了一声,“是的,母亲,圣旨前天就到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跟我说呢?”金氏脸色发白,急急地道,“淮王是什么样的人,你、你怎么可能配得起他,这……”
“配起配不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皇上的旨意,谁敢不从?”木紫槿声音很平静,反正她已经接受了这一现实,除非淮王有法子可以不娶她,否则她不能不嫁。
“可是、可是你喜欢淮王吗?”金氏摸索着握住她的手,百般担心,“我听人说淮王性子冷漠,从不近女色,皇上和太后之前赐过好几个女人给他,可从来没见他进出之间带着谁在身边,万一……”
木紫槿暗暗思忖,这倒是不假,记得上一世皇上和太后的确左一个右一个赐了好几个女人进淮王府,不过这些女人是因何进的淮王府,元苍擎比谁都清楚,又怎么可能对她们看得上眼。“母亲,这你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
金氏连连叹气,女儿现在就爱说“心中有数,”,可这有数并不代表能够完全应付的来啊,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她还指着女儿能嫁个喜欢的人,好好过一辈子呢,可现在成了这样,对女儿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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