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木听了,恍然大悟:“是极!我怎么就没想过河间王一事呢?先前还道凤朝歌兵力如此强大,挥军二十多万气势汹汹而来,原来是个纸老虎。”
“外强中干,必不能长久。”李天逍回头笃定地道。
云罗在内帐听得两人对话,心头怦怦直跳。一个鲜明的念头呼之欲出,却始终无法相信。
那阿木在帐外走来走去,似乎内心在做激烈斗争。
李天逍则在看军行图。忽然他皱眉道:“松岭看起来易守难攻,凤朝歌有大军二十多万,这一仗看来是硬仗。”他说着话锋一转,又笑道:“不过无妨,朕有十几万,在加上那阿木王子的十万精锐,一定能打得凤朝歌措手不及!”
云罗一听,几乎笑出声。
那阿木在岐国中如丧家之犬,能有一万兵力就该偷笑了,怎么可能有十万精锐?若那阿木有十万能征善战的精锐,他当初又何必和青王合谋在玉林草场行刺李天逍?
他为的就是手中无兵无人,想要借兵啊。
可是如今不知是那阿木对李天逍许下什么承诺,夸下什么样的海口,竟然开口说自己有十万精锐!
而李天逍怎么不知这一切?!
李天逍郑重其事地说完,目光殷切地看向那阿木,诚意恳切。
那阿木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呵呵干笑两声,随口道:“这是自然!你我二人联手一定会打败凤朝歌。”
李天逍欣然点头:“有王子殿下这一句朕就放心了。今日咱们就开拔,不出五日急行军就能到了松岭。王子殿下你能几日调集大军?”
那阿木一听“啊”的一声失声道:“今日就开拔?”
“那是当然!”李天逍正色道:“兵贵神速。若是再拖延下去,还不知道凤朝歌要如何安排。不能再拖延了。”
那阿木面上有难色,支支吾吾道:“本王的大军在岐国中,五日内恐怕无法到达松岭。”
李天逍皱眉:“真的无法到达吗?”
那阿木点头。
李天逍沉吟了一会,道:“那好。朕先开拔,王子殿下尽快吧。不然等凤朝歌在松岭布阵完,就怕他在国中调集军队回防京师。到时候他准备妥当,朕可没有什么胜算。”
“回防京师”四个字此时听来分外有别样的诱惑力。
那阿木眼珠一转,立刻问道:“此话怎么讲?”
李天逍坐下,亦是示意那阿木坐下细听。他眉间皱起,道:“王子殿下有所不知,河间王残部已被赶出京师向东而逃。凤朝歌此次内外交困,肯定得舍弃一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那阿木点头。这道理他也懂。
无非是攘内安外,或者攘外安内的选择罢了。凤朝歌外有晋国强敌,内有河间王叛乱。他当然要当机立断,倾尽全力对付一方来敌。在凤朝歌看来,威胁肯定是李天逍更大一点。所以他举倾国之力,御驾亲征晋国,便是明智之举。
可是内忧呢?
听李天逍的意思似乎说梁国国中剩下的兵力已经要平定叛乱了。一旦平息叛乱,杀了河间王,那岂不是凤朝歌内忧已解,维护京师的兵力就可以回防了?……
那阿木细细思索,似乎品味出一点别的意味。
他探问道:“皇帝陛下,这么说来,凤朝歌急急忙忙地要与你在松岭决战,那一定是为了引开您的大军,护卫京师安危了?”
“正是!”李天逍一拍案几,欣然赞道:“王子殿下果然聪明!”
云罗在内帐中听得心中连连冷笑不已。
那阿木果然是一只大大的蠢货!
那阿木一听笑得得意洋洋:“这凤朝歌也不过如此。正是一个只会耍小聪明的小白脸罢了!”
李天逍附和笑道:“我们参透凤朝歌的谋划,离共分梁国的好日子已不远了。到时候朕与王子殿下划地而治,是为永久兄弟邻邦!”
那阿木闻言更是踌躇满志。他大掌一挥:“这是当然!”他说完,忽眼珠子咕噜一转,道:“皇帝陛下,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兵分两路才是。您先去松岭稳住凤朝歌,我急令回国召集精锐挥军向梁国京师而去!怎么样?”
李天逍沉吟道:“这……”
那阿木见他犹豫,连忙拍胸脯保证:“皇帝陛下难道信不过我那阿木吗?我们岐国擅突袭,十万……十万精锐日夜兼程,定能杀得梁国京畿措不及防。凤朝歌被断了后路,离死期也不远了!”
云罗一听,冷笑:那阿木居然还有脸问李天逍信不信得过他?他这种叛了一次又一次的无耻小人说出去的话难道还有信用不成?
李天逍沉吟了一会,眸光深深,似笑非笑道:“这梁国皇宫中听说有金银珠宝无数,宫殿华美世所难见……王子殿下,你可是打的好算盘。”
那阿木一听,连忙又保证:“皇帝陛下放心,夺得梁国京师之后我一定会令手下把珠宝金银封箱不动分毫,等你我平定天下之际再平分。”
云罗听到此处已是连冷笑都不足以表达自己心中对那阿木的蔑视。
他自己是什么样的小人,竟也把李天逍想成那样的人。晋国国力富强,难道攻城掠地就是为了那金银珠宝吗?
外帐中两人商议计定。李天逍忽然道:“既然如此,朕今日便走,那阿木王子也赶紧去准备吧。”
那阿木心中此时已是欣喜若狂,只恨不得趁着凤朝歌此时不在涵玉关,赶紧挥军南下去烧杀抢掠一番。就算他不能杀到梁国京城,但是对于他这种塞外苦寒之地,绸缎茶叶都是价值千金的东西。能抢多少就赚多少。
忽地,李天逍又道:“至于这女人,朕还是带走吧。凤朝歌在松岭,恐怕得用她一用。”
那阿木一听点头道:“是极。”
云罗心中一块石头落下,几乎要双手合什感谢佛祖。她宁愿在李天逍剑下而死都不愿意在那阿木这种卑鄙小人手中苟活。
李天逍听他答应得爽快,飞快垂下眼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知是不是云罗的错觉,她透过帐帘缝隙竟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抿了一口茶,笑道:“那既然如此,朕就先谢过王子殿下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李天逍送了那阿木出帐。
帐中又恢复安静。李天逍长长舒了一口气,大步走到内帐,声音肃然:“快走!常公公会带你离开到安全的所在。朕的军营就在离这不足三十里的地方,到了那儿那阿木就再也动不了你分毫。快点!”
云罗一愣。他已一把将她拉起,外衣丢给她,催促道:“趁着那阿木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走!”
云罗抱着衣服,愣愣看着他。
“你……你是为了我?”她声音颤抖。
方才他与那阿木说了那一大堆的废话就是为了骗那阿木把她交出去?他竟然……竟然……为了她犯险留在那阿木的军营中“做客”,亦是为了她步步设计骗得那阿木心甘情愿地把她送给了他!
李天逍眸光一闪,避开她的目光,冷笑:“与你无关。快走!”
云罗抖抖索索穿上外衣。此时她心里很乱很乱。他与她早就恩断情绝,他要杀她,而她在川霞关外,她不但破了他的计策还下令杀了他两千余的士兵,那如雨的箭,射向的不仅仅是他的骄傲,还是两人的曾经一切。
还有……还有……
她脑中乱轰轰的,手都在颤抖。乍然得来的自由令她手足无措,乍然得知真相亦是令她难以承受。
心中纷乱,衣衫竟一时穿不好。
她泪水簌簌落下,抬起朦胧的泪眼咬着下唇看着他。李天逍忽然上前,深深看着她,眸中如潮起涌来她永远也看不明白的情愫。他忽地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她终于忍不住怆然泪下:“天逍,你杀了我吧。你何必来救了我?!就让我死了算了……这个样子……我的心好痛……”
他不语,紧紧搂着她。
她的哭声一声声如刀割,在心上来回戳着,字字句句都是血。
“云罗,走吧。”他低声在她耳边说,手中是她顺滑的乌发,怀中是曾经日日夜夜相拥的如玉娇躯。
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明白,爱比恨难。
为什么直到今天才顿悟,她是他一生一世的劫难。
离不了,逃不开,恨她入骨,却一次次忍不住在午夜梦回时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想起她曾经依偎在怀中的温暖感觉。想起曾经耳鬓厮磨中,她眉间最夺人心魄的美。想起她不经意中眼底的丝丝期盼……
想起曾经的一切一切,好的坏的,想起她曾经低眉浅笑间柔柔唤他,天逍……那是他一辈子听过最美的语言。
为什么当初不早一点点明白,为什么不早一点点明白她的与众不同。为什么不明白她深藏心底的期盼。为什么会把这一条情路越走越难……
“走吧。”他笑,擦干她的泪,从容的面上是她全然陌生的释然。
“天逍……”她哽咽。
“你是对的。凤朝歌值得你去爱。他为了你,派了庞彪送来求和书,还亲来川霞关。”他慢慢道,眸色深邃。
云罗一惊,忘了哭泣,只呆呆看着他。
“他去川霞关……做什么?”她颤声问。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却是她不敢想的。
李天逍深深看了她,慢慢道:“他亲来川霞关,求和、借道。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过川霞关追上那阿木。他为了救你,放弃了很多。”
放下天子骄子骄傲的自尊,他又一次在他的面前低头,为的只是救最心爱的女人。可是分明他与他有夺妻夺子之仇。
他竟然能为了她隐忍委屈至此。
云罗捂住唇,泪如永不停歇的雨纷落。
她忽然想起那一夜,凤朝歌翩然独自而来,白衣如雪,笑意恍惚。他问她,为什么一定是李天逍?……
她无法想象,他问那一句时心是如何痛。因为她竟然不信他可以救她出囹圄。她以为她伤他重,却不知她这无心之言竟是伤他彻骨彻心。
原来他早就在她想到之前,亲自去求了李天逍借道而来。所以他才能这么快赶上那阿木,才能站在她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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