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笑了笑,淡淡道:“是从长安传来的霓裳羽衣曲的一小段,我看别的舞姬跳得好也就偷偷学了几招。好看吗?”
“好看!好看!要是今夜跳给太子殿下看见一定从此将华奉仪捧在了手心中。”凝香笃定道,“我还从未见过比华奉仪更好看的美人呢!”
云罗微微一笑,只是不语。
夜越来越深了,侍女们在花园中摆上贡品,放上香案,诚心祈求。云罗坐在亭中久久等候。
凝香拜月归来见她依旧一人枯坐在亭中,不由好奇问道:“华奉仪在等什么呢?”
云罗看着孤零零的月儿,忽地失笑:“没什么。只是方才对月儿许了个愿望,可是好像不能达成。”
凝香好奇,问道:“华奉仪许了什么愿望呢?”
云罗只是不语,半晌她问道:“你可知道殿下回了别苑了吗?”
凝香想了想,道:“听说回了。只是去了流云阁看望太子妃了。”
云罗沉默了一会,道:“按理也是合该如此的。”
凝香隐约猜出了她等待的人是谁,连忙安慰道:“华奉仪别担心,这几日殿下都是来望月阁过夜的。许是陪完了太子妃娘娘就过来呢!”
云罗点了点头,下了亭子,柔声道:“走吧。夜深了。”
凝香见她面色平静也就放下了心来。主仆两人往阁中走去,忽地树下阴影处有个声音懒洋洋传来:“你等待的人注定不会前来。云罗,你还是这么傻,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呢!”
云罗一怔,凝香更是吓了一跳,喝道:“是谁!你怎么的进来这里!”
云罗眸色复杂,对凝香道:“凝香先回去吧。”
凝香欲言又止,但看她神色无波,便施了一礼退下。
云罗看着阴影处,冷冷一笑:“凤公子怎么知道我在等待谁呢?”
那人从阴影处慢慢走了出来。月华皎洁,洒在了他的身上,光华满目都不如他面上那一笑的风华无限。
他手中执着一柄折扇,轻敲手心,慢条斯理地笑道:“七夕之夜,与情郎相会月下,听说能长长久久,一生一世。难道你等的人不是李天逍?”
云罗眸中一紧,随即冷笑:“就算我等的是殿下与你又何干系?再者,我若不等他,难道还要重蹈覆辙等待一个绝情绝义的负心郎?”
凤朝歌闻言深深看着她,良久无言。
云罗心中升起一股烦躁,冷然转身道:“夜深了,凤公子还是赶紧出府去吧。凤公子别以为自己福大命大。若我的名声再被你毁一次,我定要叫阿晋杀了你以泄我心头之恨!”
她说着匆匆转身离开。眼前人影一晃,凤朝歌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她跟前。云罗收势不住几乎要撞入他的怀中。
她撩眼冷冷看着眼前纠缠不休的凤朝歌,口气已冷硬:“让开!”
凤朝歌忽地露齿一笑,笑得玩味:“你想知道你心中那人到底在哪里吗?”
云罗冷冷嘲弄:“你打击不了我的,凤朝歌。我是他的侍妾,自然知道他有那么多姬妾可以宠幸。”
凤朝歌摇头一笑,出乎意料地脾气很好,温声道:“他不在别苑中哪位的姬妾处。除了我,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不过你愿意我可以告诉你,还能带你去亲眼看一看。”
云罗一怔,半晌才问道:“他……去了哪里?”
凤朝歌含笑不语,只是那一双眼睛看着她,带着她厌恶的深深怜悯。
云罗猛地推开他,冷笑反击:“凤朝歌,别故弄玄虚了。你若要说什么就说吧。我华云罗可不是任由你玩弄在手中的一个什么玩物。”
凤朝歌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淡淡道:“苍天可鉴,昀儿,我从未把你看成什么玩物。”
他的声音萧索低沉,令她微微恍惚回到华府中那一段柔软的日子中。花架下,他含笑看着她,低声絮语……
她猛地醒悟过来,明眸射出刻骨的恨意,一字一顿冷声道:“不要叫我昀儿!”
凤朝歌一笑,转身向外走去,风中传来他冷淡的声音:“你若要知道他去了哪里,你便跟着我去看一看……”
云罗站在原地犹豫不决。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难以决断。明知道凤朝歌所说所做一定别有目的,也明明知道也许跟去一定会后悔,但是为何平静的心还是如此惶惶无着。
终于,她眸色一定,提着裙裾悄悄跟着凤朝歌而去……
……
眼前的路很难走,夜色很深了,天上明月光也照不清眼前的一切。云罗提着裙裾,走得浑身都热出了层层汗水。凤朝歌就在不远处,他时不时停下来等她跟上。
两人都没提灯笼,一前一后,气氛诡异地相隔几丈。
云罗一边走,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心绪渐渐复杂。他就在眼前,身量依然挺秀容色如昔。初见他执剑而立,风流俊美与英气傲然如今都统统折成了人畜无害的翩翩佳公子和智谋无双的人下之臣。
她不知他如何适应了晋国的风土人情,更不知他如何从堂堂二皇子熬折下一身傲骨,屈居李天逍之下。她初时入太子府尚如此艰难,想必对他来说一定也是千难万难才能站在了李天逍的身边,成为他的心腹之人。
不知不觉,她眼中的恨意渐消散了些许,有一丝悲凉萦绕在心头,令脚步越发沉重。
如果没有那一场宫变,如果父亲没有死,如果华家还没有败……她忽地走不动,一种说不出的心绪此时堵在心口堵得难受之极。
她慢慢依在了一旁的花树下。凤朝歌察觉到她没跟来,皱眉走到她身边,问道:“你怎么了?反悔了吗?不愿去看清楚真相了吗?”
云罗忽地轻笑:“看与不看有什么用处吗?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她说得没头没脑,不知在指的是什么。凤朝歌良久看着月下她那一张素白却倾城的面。
他冷笑讥讽:“那你想要什么?你这般费尽心思等着他不就是为了他从此心中只有你一人,恩宠无以复加吗?”
云罗定定看着他,忽地嫣然一笑,柔声道:“是,我是要他李天逍从此心中只有我一人,恩宠无以复加,容华富贵唾手可得。因为曾经有人曾给我许过承诺。他说,他要取东海的明珠,西域的七彩玛瑙,南疆的千年香木,极北之地的狐裘赠予我,还要建一座独一无二的的宫殿,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的身边。”
“他做不到的,李天逍总能做到。”
凤朝歌脸色渐渐变了,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闪着阴沉的眸光,仿佛要将她生吃入腹。
他进她一尺,她敬他一丈。
她似笑非笑迎上他森冷的目光。他实在不应该把她留在这个世上,她也实在不应该碰上他。
这世间唯有她能一眼看出他虚无的表象,直指他的内心卑劣。这世间也唯有他可以令她想起那惨痛的过往,那痛入骨髓中的分崩离析……
两人终于渐渐殊途同归,相杀相憎,无休无止。
“走吧!”凤朝歌终于收回目光,冷冷道。
他走在了前面,再也不回头看她一眼。云罗慢慢跟上。
终于两人来到一处似乎废旧了许久的院落中。云罗看去,只见这院中有灯光漏出。她皱眉,来别苑两月有余,她还未曾见过这地方。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轻一点。”凤朝歌冷冷道:“看一眼你就明白了。”
他带着她打开虚掩的院门,走到一处廊下。他脚步很轻,引得云罗也不得不跟着轻手轻脚前去。他悄悄打开一扇窗棂,示意她前来看。云罗凑上前看了一眼,猛地愣住。
屋中灯火明亮,桌椅摆设整洁非常,如有人住过。当中有一方桌案,桌案上摆着几蝶菜肴,一人正自斟自饮。那人背影熟悉,正是李天逍。
云罗定定看去,只见桌案对面的墙上一副精致的小像正默默无言地看着那饮酒之人。
她只看了一眼就如五雷轰顶。
“看明白了吗?”凤朝歌附在她的耳边,冷冷道:“那人跟你哪里最像呢。眼睛,还有那神情……”
“他已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对着画像哭哭笑笑。多情之人果然还是不能如此轻易忘了曾经的心爱之人。你在他心中又是什么呢?一具皮囊,还是一位有三分像的代替品呢?”
云罗定定看着,慢慢抚摸上自己的脸、自己的眼睛。画像的女子果然如周昭训所说的那样,不是很美貌。唇太薄,颧骨太高,可是画像中那女子画得十分传神,一双妩媚的眼似嗔似喜,带着一种嘲弄世间冷傲。
原来,这就是他念念不忘的心爱之人。
原来,当真他还是忘不了她。
“阿离,又是一年七夕了。你可知道,你已狠心去了三年了。……阿离,你在那边可曾想过我日日夜夜都想着你。”
“阿离,你总是这么狠心,从来不回头看顾我一眼,独留我在这个世间……”
“阿离,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每一个都在说,殿下,殿下……唯有你固执地叫我天逍……你说我是你的天逍,是旁人的殿下,与你无关。”
“阿离,你走后,这个世间这么冷。我找啊找啊,终于找到如你这般笑着的女子,她叫做云罗。她很好,可是她不是你……”
可是她不是你……
云罗看着房中自饮自斟的男子,终是笑了。
尘世中又有多少个叫做阿离的女子?又多少个女子有这般幸运,被一个男人深深放在心中,生与死都无法从他心中除去。
她慢慢坐在冰冷的地上,天上月色皎洁却再也照不亮她那一处已无处可藏的可笑。
凤朝歌看着她,眸光带着怜悯。
她费力起了身,转身慢慢走入了黑暗中。余下的话不必再听了,七夕之夜是他与那九泉之下女子的相会之时。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不知,房中那颓废的男人撑着酒杯自嘲一笑:“阿离,我终究要忘了你。忘了你的眉,你的眼,再重新爱上另一个好的女子……阿离,你会原谅我吗?……”
……
眼前的路曲曲折折,她不知自己要去哪里。是谁说过“云罗,你是这个世间最傻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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