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浑身一颤,长长的羽睫一动,终于把目光聚焦在她的脸上。
她的一双眼像是一对黑宝石一样。美丽,却毫无温度。她忽然恍惚一笑:“我不走……我要等朝歌回来……”
月湖太长公主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不由退后一大步。
云罗抬眼盯着她,冷汗一滴滴顺着她额前的留海滴落,打得她眉眼湿漉漉的。她轻声而坚决地道:“朝歌就要回来了……他……要来了!”
月湖太长公主心中猛地打了个寒颤,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失声尖叫:“她疯了!她疯了!……”
云罗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无声地笑看她们。一个个仔细看过。被她扫过的人都由心底涌起了不详的预感。
他们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
她,是华云罗。
那睚眦必报的华云罗,那敢在午门扑杀前朝皇子的皇后!
……
她明明奄奄一息,可是那双不屈的眸子却这么亮,亮得令人心惊。众人纷纷瑟缩不敢与她对视。月湖太长公主藏在长袖下的手不住地颤抖。
她不住地擦着额上冒出的冷汗,一个声音在耳边不停地说:
乱了!乱了!不该是这样的。她当时为什么要犹豫呢?一刀结果了眼前这个麻烦女人不就什么都可以了吗?若是要投效晋帝,那早就该把她献出去。
可是一犹豫,便成了两难……
“太长公主!快走!华将军冲过宫门朝这冷宫来了!”有侍卫朝这里惊慌失措地冲来。
满院的人都惊呆了。
月湖太长公主怒喝:“混……混账……他一介外臣……怎么敢进内宫?!他是不是……是不是想造反?!”话虽如此,可是她的声音虚得令人不敢恭维。
“太长公主!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侍卫再也顾不得尊卑,拉着月湖太长公主就往院外去,一边走一边急道:“这次来的还有几位大臣……他们都是来讨伐逆贼的,说是接到了消息,在京中有人通敌……”
月湖太长公主惊得不知所以。她完全被这越来越急转直下的情势吓破了胆子。她似乎此时才想起先前云罗那冷笑如癫的话。
“……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京城就会被铲逆的五万御林军围住!你们一个个都逃不出去!”
她惶然回头,倒在血泊中的云罗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成了一副最残忍最凄美的画……
一个念头从脑中冰凉掠过:她,竟然比不过一个重兵把守下的弱女子!
……
云罗做了一个长长长的梦。
她在一条路上走,走了许久许久忽然听见有一个角落有个小女孩在哭泣。
她左右寻找,终于找到了那低头哭泣的小女孩。小女孩穿着一件素白的衣裙,头扎着一个小辫子,眉眼清楚,莫名地令她觉得熟悉。
她握住她的手,温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迷了路?”
小女孩睁着乌黑明亮的眼睛,一声不吭地拉着她的手慢慢向前走去。
前面有一长长的甬道,有风吹过身体,空荡荡的。可是她忽然觉得心安,任由她小手牵着自己的手……一点点向黑暗中走去……
……
“昀儿……”风中有一个声音隐约飘来。
她脚下一顿,不由想要回望。
忽然走在前面的白衣女孩停下脚步,一双明澈的眸子盯着她,问:“你还有留恋吗?”
听到这一句,云罗忽然满心觉得疲惫涌上。她茫然地问:“留恋?”
“是啊。你的人生才走到一半不到就要国破家亡,夫妻分离,母子不相见。你活在这个世上还有留恋吗?”白衣女孩静静地问。那一双乌黑的眸子大大的,冷冷地望入了她的心底。
云罗怔怔一笑,自语:“是啊。我还有什么留恋呢?”
白衣女孩握住她的手,仰头望着她,那一双乌眸深不见底:“所以走吧。何必眷恋呢?”
云罗点了点头,温顺地随着她向前走去。
身后那一声声渐渐远去,渐渐不可闻。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穿过黑暗终于眼前有了一点光芒。那点光芒越来越亮,云罗忽然发现眼前横着一条滔滔的大河。白衣女孩回头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
河水泛白,看不清到底深几许。
云罗犹豫了一会。
“跟我走吧。”白衣女孩微微一笑,灿如春花:“既无留恋为什么还要在这儿呢?”
云罗看着她脸庞,心中那模糊的影子一点点清晰。
她猛地退后一步。此时身后那不绝的呼唤声又传来,像是在耳边。她惶然回头,面上一凉一滴泪猝然从眼眶中滚落。
“为什么哭?”她抬头,那白衣女孩已然到了她的跟前,她明亮的大眼平静得没有半分波澜。
云罗擦了眼角的泪,摇头不知。
“你舍不得,不是吗?”白衣女孩问。
云罗摇头,泪水纷纷似乎止也止不住。
“你舍不得他,哪怕他已抛弃你、不愿意相信你。可是你心中却依旧有依恋。”白衣女孩勾唇一笑,宁静深远:“所以你不能抛下他。”
“我……”云罗还要辩解。
“你回去吧。”白衣女孩忽然如云雾一样在眼前消散了身影,唯有那幽幽的叹息从半空中传来:“回去吧……”
云罗忽然怅然若失。
此时耳边穿来一声炸响:“昀儿!”
“啊!”她猛地一惊,此时眼前平静的天地忽然变成了乱石嶙峋,风雨倾盆而来,她尖叫一声急忙闭上眼,彻底沉入了黑暗中……
……
漆黑的夜,原本平静的梁宫中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宫人匆匆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大气不敢出。三天三夜了,整个皇宫中,特别是那乾元殿中气氛压抑得令人无法呼吸。
太医们围拢在殿中,一个个面上皆是忧色重重,疲色深深。他们身边围拢着许多医女与女官们。每个人脸色都沉重无比。太医们商议许久,每写下一道方子立刻就有人郑重万分捧着那薄薄的纸片,飞一般退下前去配药。
每个人都尽量不去看那紧闭的内殿之门,因为那门后是一重生死门。
灯火摇曳,床上一道纤细瘦弱的倩影静静躺着,犹如熟睡。她一头长发被冷汗湿透,湿哒哒地披散在两侧。倾城的面上苍白得如透明一样。她一动不动地躺着,被衾下除了胸口几乎微不可见的起伏外,看不见一点生气。
整个内殿中点燃了一只只如手臂粗的蜡烛,可是却似乎永远都驱不散整个殿中的昏暗。有宫女跪在床边不远处,低低抽泣。隐约的哭泣声在殿中飘荡,似乎烛光的光亮也蒙上了几丝阴影。
床榻旁坐着一道修长的身影,只是此时他的背颓然塌下,仿佛身体中再也没有一股气来支撑整个身体。他静静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半晌,伸出颤抖的手轻抚她已然瘦得尖细的脸庞。
“昀儿,不要再睡了。”他茫然地喃喃自语:“你睡了三天三夜了,再睡下去……就是第四天了。”
“昀儿,你是不是不愿意再见了我?所以你宁可假装睡着?……”
“昀儿,我是朝歌。若你恨我讨厌我,也要醒来亲口告诉我才行。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昀儿,我错了。你醒醒好吗?”
“……”
他坐在她身边絮絮叨叨,握着她冰凉的手一遍遍自言自语。宫女的哭声越发大了。
“别哭了!”他猛地回头,恶狠狠盯着那扰人心神的来源,猛地一挥长袖扫掉床边案几上的药碗。
“哗啦”一声巨响,药碗碎成了千万片。他一双狭长凤眸喷出不可抑遏的怒火:“朕的皇后还没死,你哭什么哭!昀儿只是睡了!你哭是要诅咒她永远也醒不过来是吗?!”
宫女吓了一跳,拼命磕头:“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敢了!皇上息怒!”
内殿中的宫人们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跪下。
凤朝歌呆呆看着一地碎瓷狼藉,踉跄退后一步。
“皇上……”有一位年老的内侍不忍上前,冒死劝解:“皇上您已守了皇后三天三夜了。皇上要保重龙体……”
“滚!”他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惨笑:“你们都给朕滚!我要陪着昀儿。”
他再也不顾,扑上前一把抱住一动不动的人紧紧搂入怀中,双肩微微颤抖。
怀中是他最爱的女人,是那一夜漫天喜气中他一眼就相中的倔强少女。是那千军万马中朝他飞奔而来的人儿。是守着他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妻子。
他再也忍不住放声悲声呜咽。泪,一滴滴滴落在她毫无知觉的面上。苦泪顺着她的眼角滚落,就像是她在哭泣一样。
宫人们黯然神伤。整个内殿中沉入了一片悲伤中。
忽然殿门猛地被撞开,一道清亮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讥讽而来:“别哭了!没得扰了我姐姐的清净!”
宫人们一惊,只见一位长身少年提剑大步走了进来。身后侍卫们匆匆追来,脸色剧变:“华小将军!你要干什么?!”
来的人是华元青。
他执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坐在床上抱着云罗的背影身上。他手中长剑一振,指着他的背影,冷笑:“她在,你不珍惜她。如今她成了这个样子,你才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呸!”
凤朝歌慢慢回头,对上了华元青充满了恨意的一双眼。他惨笑,声音沙哑:“你来是为了你姐姐报仇的是吗?”
华元青上前一大步,大声道:“凤朝歌,你放开我姐姐!我要带她回家!就算姐姐要死,也不会死在这个肮脏的地方!”
凤朝歌浑身猛地一震,双臂更加紧地搂住了怀中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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