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领路的侍从急忙拉了拉云罗道:“还不赶紧拜见昭训娘娘,还有几位奉仪娘娘!”
云罗心中冷冷失笑,不过还是忍着手腕上的擦伤上前一一施礼。元青却在一旁梗着脖子气呼呼地盯着她们。
那面容严肃的妇人是侍从口中说的薛昭训,不冷不热地命云罗起身,冷淡地道:“听说今日太子府来了从梁国来的贵客,今日一见果然长得十分标致,难怪太子殿下看重。”
云罗不动声色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她道:“妾身只是来谢太子恩典的。”
粉衣的钱奉仪咯咯娇笑一声,上前明目张胆地打量云罗,冷哼一声:“标致?听说这位贵客可是梁国有名的什么第一美人呢!自然是标致!”
她话音刚落,其余几位妇人就捂着嘴暗自嘲笑起来。云罗顿时明白,原来她们这些太子府的侍妾昨日风闻凤朝歌拜见李天逍,许是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今日是特地来这里等着存心给她难堪的。
什么第一美人?不就是讽刺她曾是青.楼女子吗?
云罗一双明眸扫过说话的钱奉仪,那钱奉仪看到她眼底一掠而过的寒意,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刚扳下脸来要叱责云罗的大胆。云罗已飞快垂下眼眼帘,捋了捋鬓边的散发,规规矩矩地道:“云罗惊扰了各位娘娘的赏花实在是罪该万死。云罗告退了。”她说着上前拉着气呼呼的元青走了。
钱奉仪上前几步,得意洋洋地道:“凤朝歌竟然敢送这等没眼色的贱妇来太子府……”
她还未说完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向了花径旁的花丛中重重摔了个嘴啃泥土。
背后惊叫声纷纷响起,云罗冷冷笑了笑,捻了捻耳垂,在那边原本小巧圆润的珍珠耳坠已然不见。
她柔柔对元青道:“走,咱们回去。”元青回头一看,咯咯笑着一蹦一跳地跟她走了。
远远一处精巧楼阁处,一双深邃的眼已把楼底下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眸光一闪,摇头轻笑:“性子太倔又睚眦必报。华云罗,你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女人。”话虽这么说,但是最后这一句却隐约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宠溺。
身旁悄悄走来一位内侍打扮模样的侍从。他低声道:“太子殿下,派去梁国的人已到了。请殿下示下。”
他收回目光,淡淡道:“传我的命令,全力去寻华元嗣一定要保他一命!华元嗣身负血海深仇,将来一定是功克梁国的一员猛将!”
“是!”侍从应了一声。他走了几步忽地问道:“可是殿下,方才为何不让华小姐知道殿下已去寻了华小将军呢?”
李天逍微微一笑,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那一抹兴味,笑道:“佛曰,不可说。”
侍从一头雾水却不敢再问。
花园中方才跌倒的钱奉仪还在跳脚破口大骂,李天逍眼中掠过厌恶,道:“传本殿的口谕,从今日起钱奉仪贬为侍女永不得侍寝。”
侍从面上一凛,低头称是退了下去。
他看去眼前春光烂漫,花团锦簇,依稀还能看见她一抹倔强的素影站在他眼前,明明心那么冷却能笑得万花失色。
“云罗……”他咀嚼这个名字,意味深长地笑了。
夜幕降临,云罗怔怔坐在驿馆的亭中,一个白天过去了她滴水未进。她在等,等凤朝歌回来。可是等来他又能做什么呢?可是等到了月上中天,等到了露水沾湿了衣袖都未等到他来。
草虫唧啾声声,一切静谧美好。她终于起身,枯坐了一天一夜像是什么都明白了又像是什么都不明白。麻木的手脚酸软,她猛地踉跄一步跌在了冰凉的地上。
脚步声沉重传来。她抬头看去。亭边灯下照出凤朝歌那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还有他一双眸中她早就看不懂的深沉无底。
“你在等我?”他问。
她想站起身却似乎再也没有半分力气。月华洒在她单薄的身上如花间偶落的花仙。她慢慢笑了,眸中水光掠过却不落下,只柔声问道:“殿下要云罗去做李天逍的妾侍吗?”
他良久不语,终于在她面前缓缓放下一只已枯黄的草蝶。
一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捻起草蝶,紧紧地捏在了手心,掌心血痕还在,扎得痛入心底。
“云罗,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报仇,才可以回故国……”头顶传来他喃喃低沉的解释。她静静听着,一语不发。
终于她起身,一双美眸仿佛能在月光下熠熠发光。凤朝歌猛地停了话,怔怔地看着她。眼前的华云罗是他从未见过的惊世之美。素衣黑发,面容上带着凉薄的笑意,仿佛能刺入灵魂。她从怀中掏出一枚捂得灼热的白玉佩,
“好。我去。”她微微一笑,手中的玉佩颓然落地,玉碎飞溅,就如当日的盟誓一般飞灰湮灭。
“这玉佩还给殿下,愿殿下终有一日可以重回故国,登基为帝,皇图霸业,千秋万载。”她说完头也不回地没入了黑暗中。
凤朝歌久久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夜风温柔拂来,只是他知道从此以后,天涯两端,他再也看不到她。
……
许多年以后当她想起这一春夜,竟不知自己究竟是爱过凤朝歌还是不曾。只是她知道,嫁给了李天逍之后,她一生的轨迹又彻底改变……
眼前张灯结彩,红彤彤的喜字贴满了整个房间。房中有清香的椒味,这是新婚的椒房。她静静坐在喜榻边,满身的艳红令她想起了及笄那一夜人声鼎沸的芳菲楼。
金娘说过,青.楼女子是永远不要妄图有爱情。可她却不知什么时候把一颗凉薄的心失落在了一位叫做凤朝歌的男人身上。
而如今她的爱情就如春末迟迟抽出的花苞,还未开放就已注定枯萎。金娘若是在定会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点上她的额头,骂一声:活该。
头上的帕子低垂,发边细细冰凉的珊瑚璎珞时不时轻贴在脸上,将她恍恍惚惚的思绪从漫无边际中拉回。
终于脚步声传来。她看见一双龙纹皂靴立在眼前,红色的袍角令她知道了前来的人是谁。她如今的丈夫――李天逍。
喜帕揭开,她缓缓抬头看着眼前同样红色喜服的李天逍。他乌黑的发束着一条金丝红绸缎带,一双乌黑晶亮的墨瞳带着明亮笑意,深深看着她。他俊美的面容此时在红彤彤的喜烛下看起来有不一样的光彩。
她垂下眼来。他当真喜欢她,费尽心思娶她为妾,妾侍不能着红,他偏偏给了她凤冠霞帔,椒房喜帕一应俱全,只差八抬大轿就是正妻之礼。如此大张旗鼓给够了她尊荣,却恐怕已传遍京城,人人议论纷纷。
想着,身旁的床榻微陷,他已坐在了她的身边。李天逍看着一身凤冠霞帔却垂眸低眼的云罗,眼中灼灼明亮。他抬起她精致的下颌,眸光逡巡在她妆容精致的面上。
她憔悴之色已被胭脂遮掩,深而幽静的美眸如一潭最深最美的湖,挺直小巧的鼻梁有倔强优美的弧度,菱唇嫣红如最娇嫩的花瓣。她静静看着他,目光平静而大胆。仿佛并不害怕接下来他要做的事。
他轻笑一叹:“云罗,我终于娶到了你。”
云罗恍惚一笑,起身为两人倒了两杯合卺酒呈在了他的面前。她眼低垂,头上凤冠华美,珠光掩映下,容色倾城,楚楚犹怜。李天逍一笑,接过了酒与她交臂对饮。
清冽的酒入喉,一点幽香沁入鼻尖,轻易地就点燃了心底那一点点早就萌芽的欲.念。他深眸一眯,猛地将她搂入怀中,吻上了她冰凉的唇。
凤冠坠地,一地珠玉凌乱,红影扑天盖地而来。
他的吻带着酒气与男子特有的清冽气息霸道地闯入了她的世界。她忽的迷茫,任由他将她放入床榻深处。
他俯身深深吻住了她的唇,轻叹:“云罗,你真美。”
她定定看着李天逍。头顶上方是陌生俊美的面容,那一双眼也不是她曾入梦的含笑双眸。她心中忽地涌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惶,她还未回过神来时已猛地推开他。
李天逍不知她竟如此,猛地跌在一旁。床榻深处是她惊恐发白的脸色,紧紧抱着自己,眸光充满了绝望与戒备。
李天逍眼中一沉,“云罗!”
正在这时,前院忽地传来一阵喧嚣。一道凄厉的琴音如裂帛猛地在半空炸开,仿佛顷刻间天上乌云四合,狂风大作。
云罗惊醒回神,低呼一声:“苏晋!”
李天逍脸色一沉走出房中。只听得太子府下人的惨呼传来,他才刚出了房门就看见一袭蓝衫魅影迅疾扑来。他衣袂间带来一种不属于这个世间的阴冷气息,旖旎的春夜如一曲柔和的春江花月夜顷刻成了十面埋伏的寒夜。
“云罗!”他落在了喜房前,一股劲风扑来,阴柔俊魅的面上乌云密布,分外骇人:“云罗,你出来!”
四周的铁甲侍卫闻风而来,将原本甚大的庭院围得密密麻麻拥挤不堪。刀剑如秋水寒,将他牢牢围困在当中。
苏晋眸色已转红,身上蓝衫无风自动,长长的衣袖飘飘,周身杀气弥漫,竟令人无法进一步。
李天逍眸色一沉,“没想到晋太子竟然练成了以琴音杀人之法!”
苏晋冷冷看了他一眼,修长的手在琴弦一拨,只听得“铿”的一声脆响,一条琴弦犹如有了生命一般迅疾无比射向他的心口。
云罗从房中奔出,见状大惊猛地扑在了李天逍跟前,急声道:“不可以!”
苏晋见她出来为他抵挡,大惊失色,手中一扣生生将已射出的琴弦扣在了手中。
四下一片寂静。静得可以听见一滴滴鲜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千钧一发的杀招戛然而止。所有人呆呆看着庭院中央的蓝衫男子。他眸中的红光渐渐消散,成了两道空洞的瞳。墨色长发软软披散在肩头,秀美如莲花的手上一道血线连成一道血痕,淅淅沥沥的血滴落在地上。
云罗悲呼一声,扑上前看着他的手,一道深深的伤痕划过他的手掌和手指,几可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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