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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终于把青玉兰花完好送到了明敏郡主手中。这青玉兰花虽然稀少却也算不上十分珍贵,而且因为常年生长在野外,看起来也就几朵孤零零的残花。
她不明白为何明敏郡主特地要这一丛的花儿。不过劳累了一天又上山采.花,她已累极了,一回到望月阁简单梳洗下就沉沉入睡。
……
终于,在太子妃处立规矩过了三天总算完了。云罗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太子妃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她正暗自庆幸,“病中”的周昭训悄悄前来看看望她。
周昭训见瘦了一大圈的云罗,不好意思嘿嘿笑道:“都是我的身子不争气,让华奉仪替我担当了罪过了。”
云罗微微一笑,道:“没事,只要周姐姐能把我当成知心姐妹便好。以后还有不少事要请教周姐姐呢!”
周昭训连连点头,满口应承:“好说!好说!但凡华奉仪有什么不明白的事,问我就行。我可是太子府中的包打听!”
云罗失笑,看样子周昭训除了喜欢吃,还喜欢各处八卦。
她想了想,忽地问道:“周姐姐,你可知道护国公有几个女儿?”
周昭训一听,皱眉想了想:“有三个女儿。长女嫁给了一位尚书,不过前两年因得罪了皇上的何贵妃,所以外放出去做官了。二女儿也嫁人了,夫家是威远侯府的大公子。还有一个三女儿还未出阁。华奉仪问这个做什么?”
云罗想了想,眉心一拧道:“那护国公家世如何?”
周昭训撇了撇嘴:“不过是旧门阀罢了。护国公这个爵位还是秦家的先祖和先皇帝打过江山赐下来的。”
云罗点了点头。她想了想,忽地冷冷一笑:“这样看起来这秦家也不怎么样。”
周昭训点头赞同:“是不咋的,都是老黄历的事了。还不如朝中几位后起的门阀。”
云罗垂下眼帘,心中冷冷失笑,看来凤朝歌把算盘打在护国公的女儿身上还真的是失策。
周昭训见她若有所思,好奇问道:“难不成这秦家的三女儿也要塞给太子殿下?”
云罗心中一怔,慢慢摇头。她这时才想起有好几日未曾见了李天逍。不知他那夜里到底看见了什么,更不知他心中是不是还在猜忌了她。凤朝歌的手段果然狠绝,怕是不惜重金花了一条人命让她四处难为。
就算她有心挽回更不知该如何去做。难道要告诉李天逍这一切都是凤朝歌所为吗?他又会信吗?
周昭训见她心神不在,以为她是想起自己的处境,安慰道:“华奉仪别担心了。太子殿下现在是因为太子妃身怀有孕,所以不敢让她太闹心吃姬妾的醋,凡事都顺着她。等太子妃生下了孩子。太子殿下一定会多多眷顾你的。”
云罗勉强一笑,道:“但愿吧。”
周昭训与她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告辞离开。
云罗送她出了望月阁,忽地想起了一事,问道:“周姐姐,你可知道别苑后山有一丛青玉兰花吗?”
周昭训脸上掠过迷茫,摇了摇头:“不知。这什么兰花的不是处处都有吗?”
云罗见她也不知,遂放下心事送了她离开。
送走周昭训云罗看了看天色已暗,吩咐凝香打水更衣梳洗就寝。
夏夜寂寂,云罗心中暗自算了算,众人在别苑中已住了一个月有余。她想了很多人很多事,终于耐不住疲惫沉沉入睡。睡到了半夜,忽地她听见一声巨响,将她生生从梦中震醒。
云罗拥着薄被起身,正要唤凝香,忽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上得楼阁来。她吓了一跳正要喊人,忽地一阵酒气扑鼻而来,她已被人从床上狠狠拖下来掼在了地上。
那人的手劲很大,摔得她一阵头晕目眩,剧痛入骨。凝香惊慌失措地拿着烛台上来。
云罗忍痛看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李天逍瞪着一双通红的眼,仿佛换了个人似地恶狠狠地盯着她。他眼中的愤怒与伤心是她从未见过的。
云罗不由一缩,他已一把抓住她,咬牙冷冷问道:“是谁让你去摘了后山的青玉兰花?!”
云罗心底一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知道,她被明敏郡主陷害了!
凝香见李天逍形状可怖,扑上前来跪着哀求道:“殿下,息怒!千万息怒!”
李天逍一把将凝香甩开。他手劲很大,凝香被他摔得跌出老远,楼阁中的桌椅乒乒乓乓被撞翻。巨大的声响令楼阁下的侍女们都不敢上来。
云罗怔怔看着全然陌生的李天逍,不知要从哪里辩解起。她要如何说?难道说是明敏郡主让她摘的?可是谁可作证?
当时的太子妃明明知道青玉兰花不可摘,可是她依然笑着问她“华奉仪可愿意?”她分明就是要看着让她跌入这设好的圈套中,她怎么可能为她作证?!
“到底是谁让你去的?”李天逍看着她,眼红如血,恨声怒问。
云罗一颤,半天,她苍白一笑:“是我摘的。”
她明澈的目光看入他的眼,声音颤抖,含着无尽悲凉:“殿下心中还记挂着那赏花之人,是谁摘的真的很重要吗?”
李天逍定定看着眼前墨发凌乱,身影单薄的女子。她在颤抖,可是那一双眼却这么明澈如镜,照出他心中深藏的一切。
凝香扑上前,连连磕头:“殿下息怒!华奉仪一定是初来不知府中的规矩,殿下饶了华奉仪这一次吧……”
李天逍终于回神,他放开云罗,踉跄站起身来捂住脸,低低地道:“云罗,你不懂,她就葬在青玉兰花下。她说她最喜欢青玉兰花,所以我将她葬在那株兰花下。”
“她说,她就喜欢兰花长在深谷,与清风明月为伴,不理尘世污浊。所以我没有为她立碑,更没有将她放在冰冷的坟墓中。”
“我每到她忌日时定会去看看这一株青玉兰花,见了它就如见了她,她在对我笑,对我说……”
他长笑似哭:“你们都不懂!你们毁了她一次,还想毁去她第二次吗?……”
他说完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云罗,踉跄下了楼。
一切又恢复了安静,云罗呆呆坐在冰凉的地上,凝香的抽泣声还在耳边。一地的狼藉凌乱,她看着自己的墨发映着寒沁沁的月光,泛着幽蓝的光。
她忽地觉得冷,四周的寒意渗入骨髓中怎么都摆脱不了。
凝香想要上前扶起她。她猛地一把抓住凝香的手,定定看着她。
凝香吓了一跳,哭道:“华奉仪,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太子殿下走了,没事了。”
云罗抱住她浑身颤抖。可是凝香身上的暖意始终温暖不了她。
她睁着空茫茫的眼,终是颤声说道:“凝香,我觉得好冷。”
……
清幽的别苑第一次这么气氛紧绷,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敢轻易问起。幽静的望月阁中重重侍卫把守,无人可入内。云罗一身白衣,发上再无半点朱钗。她静静坐在厅中。
凝香已被侍卫带了下去。所有望月阁的侍女们都被遣散,只剩下她一人。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母亲死去的那一个暴雨夜,她为母亲合上不甘的双眼,那一夜,她听了一个晚上的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那个晚上是她这一辈子最孤独最寒冷的一个雨夜。只是如今她又只剩下一个人。
清晨,李天逍的旨意传来,她被革去奉仪打入天牢,罪名是目无尊上。
不过是一天一夜,她已成了罪妇。
她木然看着一室的素雅,还有那案几上静静放着的笔墨纸砚,一回头她似乎还能看见他手把手教元青写字读书,而她就静静含笑坐在一旁相陪。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与他还未过满百日的夫妻就已是如此恨憎。
“走吧!”有侍卫略显紧张地前来催促。
云罗起身跟在他身边。
“快点!快点!别拖拖拉拉的!”侍卫似在担心害怕着什么,不停地催促她。
云罗看了他一眼,冷笑:“我自己会走!你怕我跑了不成!”
侍卫见方才沉默得有如木头人的她突然吭声,吓了一跳,语气客气了点:“那你快点!我们也只是奉命办差而已。”
云罗冷笑一声走出了别苑。别苑大门外停着一辆囚车,还有不少府中的下人们躲躲闪闪偷眼看着她。他们眼中皆是怜悯与一种不能宣之于口的幸灾乐祸。
云罗上了囚车,最后看了一眼精致优雅的别苑,冷冷回了头不再看一眼。
……
天牢到了,昏暗中犹如通往地底的黄泉之路。有不知是什么疯妇在哭,一声声凄厉不似人声。浑浊的空气中有一股难闻刺鼻的腐臭味。云罗被女狱卒推搡着进去,最后在一间四五人的牢房中停了下来。
里面的罪妇身穿肮脏的囚服,披头散发,一双眼木然盯着她。她饶是心中坚韧也忍不住缩了缩。
“快进去!”女狱卒不耐烦狠狠推了她一把。
云罗跌了进去。里面的罪妇纷纷被她惊起,缩在了墙角。
“哼!进了天牢就要老实一点,能不能出去还是两说呢!”女狱卒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云罗起身,捡了块干净的地方。身与心皆已空茫,如今回想起一切就如做了一场荣华富贵梦,梦醒了,她依然在无间地狱。
只是身还在,人还未死。她还有希望。
想着,她动了动,靠在了墙边。
“喂,你叫什么名字?”牢房中有个身材稍壮的妇人冷冷问道。
云罗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华云罗。”
那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下,忽地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怎么不哭?!”
云罗一怔,失笑:“我为什么要哭?”
妇人挠了挠乱糟糟的发,一双通红的眼有些不耐烦地盯着她:“不是每个进来的人都要哭一场,说几句冤枉。你怎么的和旁人不一样?”
云罗恹恹闭上眼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她向来就与旁人不一样,就算卖身葬母都不要那无用的孝子名声,偏偏去烟花柳巷中寻一点活路。更何况她早就不懂哭,只懂如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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