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她在他怀中肆意流泪,仿佛找到这个世间唯一一处安稳的所在,可以让她肆意哭,肆意笑,肆意伤心痛苦。
不远处疾步走来一道挺拔的身影。他走了几步,忽地看到月下相拥的两人,猛地顿住脚步。
“殿下……”身后的内侍不明所以,不由出声询问。
他静静看了良久,眸色复杂,摆了摆手,淡淡道:“回去吧。”说罢,他转身离去消失在寂寂的深夜中。
……
明敏郡主在望月阁中打闹的事被太子妃知晓。第二日太子妃便命周昭训与华云罗前去流云阁。这一次,华云罗很快由侍女领着见到了太子妃刘莞儿。
几日不见太子妃似乎圆润了不少,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虚肿的模样把原本美貌的容色遮掩了好几分。
她皱眉看着周昭训,不悦道:“所谓来者是客。你身为昭训又是府中的老人怎么能得罪了明敏郡主?”
素日能说会道的周昭训此时却是规规矩矩地磕头谢罪道:“是妾身错了!请太子妃娘娘责罚!”
她这么一说,云罗不知怎么接口。
太子妃脸上的愠怒还未完全消退,一双杏眼冷冷看向云罗,带着厌憎道:“听说你还曾对明敏郡主口出不敬!有这事吗?”
云罗一听这话不由摸了摸自己才刚消肿的脸,她正要说,身旁的周昭训忽地偷偷拽了她一把。
云罗一怔,连忙伏地谢罪道:“太子妃娘娘息怒,是妾身当时气急胡言乱语。太子妃娘娘饶了妾身这一回。”
太子妃扶着隆起的小腹,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看着跪地的两人,冷冷道:“既然都知罪了,回去罚抄女戒一百遍。限时半个月,抄不好再罚!”
抄女戒?云罗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谢恩典。
太子妃忽地又道:“太轻了!明日去给明敏郡主登门道歉,以示我们太子府的诚意!”
云罗与周昭训两人闻言相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为难。
太子妃似乎对自己的责罚十分满意,挥了挥手道:“就这么定了。明日你们两人就去充王府给明敏郡主磕头谢罪。”
磕头谢罪?云罗失笑,慢慢道:“妾身以为这不符规矩。”
太子妃没料到她居然敢反驳,脸色微沉,问道:“有何不符规矩。”
云罗笑了笑,道:“妾身们虽然身份卑贱,可毕竟还是伺候太子殿下的人,这要是亲自去磕头谢罪的话……”
她话未说完,太子妃已明白了她说的意思。
太子妃面上一阵青红交加,半天道:“本妃都是被你们两人气糊涂了。”
正在这时,一声柔和的声音从厅外传来:“妾身认为太子妃娘娘太过和善了,以至于府中的人都一一不懂规矩了。”
太子妃看向来人,面色缓和,笑道:“原来是宁姐姐来了。”
她口气十分客气,吩咐侍女赶紧拿椅子,伺候茶水。云罗还未抬头看去就闻见一股清幽的香气。她心中一动,抬头看去只见一位极美的女子翩翩而来。
她脸是鹅蛋脸,可是五官却生得极。大眼樱唇,鼻如宣胆,点上胭脂水粉,容光慑人。身段窈窕曼妙,是一位美丽佳人。云罗打量她,她亦是笑吟吟打量跪在地上的云罗。
云罗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不知怎么的心中一寒。那种笑,她见过,笑意不达眼底,看着笑实则深不可测。
那边太子妃已握住那女子的手,亲热道:“宁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那女子笑道:“还不是这几日在别苑中无趣了,太子殿下这几日忙着招呼从长安的几位名士,连往日喜欢玩的蹴鞠都不办了。唉……”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太子妃隆起的腹部,关切问道:“这几日听说太子妃娘娘肚中也不安稳,怎样了?太医怎么说?”
太子妃叹了一口气,坐在胡床上,扶着腹部道:“好些了,前些日子天热,难免过了暑气。”
她说着似想起跪在地上的云罗与周昭训,对她们两人冷冷道:“都起来吧。这位是宁承徵。华奉仪过来见一见。”
云罗于是重新施礼。宁承徵漫不经心看了云罗一眼,似笑非笑道:“果然很美。太子殿下的眼光还是如此独到。这府中的美人是一日日比一日多了。”
太子妃一听,不轻不重叹了一口气。
宁承徵笑了笑,忽地道:“方才是怎么回事?看太子妃娘娘十分苦恼的样子。”
太子妃遂把昨夜之事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刺客一事。云罗心中奇怪,以为太子妃消息不通。可直到她在太子府中日久后,才知道若不是查不到什么证据,这种行刺的大事往往是被遮掩了下来,再者李天逍身为储君只待有朝一日登上大宝,这种事更不宜闹大。
宁承徵笑了笑:“原来是这等小事。明敏妹妹就是这个脾气。不过去充王府谢罪还是有点过了。太子妃娘娘,这种事说到底还是家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就给她们小小的惩罚,让她们两人在太子妃跟前立规矩吧。”
太子妃一听,仔细想了想,笑道:“宁姐姐果然比我懂得分寸。就这样办了,从明日起,两位妹妹就来流云阁立规矩吧。”
云罗心中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却看见周昭训垂头丧气的模样。
出了流云阁,周昭训揉了揉跪得酸痛的膝盖,叹了一口气,道:“以后日子不好过了。真是倒霉!”
云罗看着她丧气的脸色,问道:“立规矩很厉害吗?”
周昭训掀了掀眼皮,有气没力地道:“不厉害叫立规矩吗?这个闻苓真是个恶毒的贱妇!”
她最后一句骂得很小声,可是却充满怨恨。云罗心中一动,问道:“闻苓是谁?”
周昭训冷哼一声:“还有谁?就是方才那让太子妃娘娘给我们立规矩的宁承徵。太子殿下只赐了两人的号,就只有她和呼邪承徵两人。这两人以前可是被人称为太子府的绝世双姝。太子殿下从前可喜欢两人了,恩宠有加,又分别赐了号下来,别的姬妾都未有这般殊荣。”
云罗一怔,心底忽地掠过一点点不知什么。她慢慢寻了个花石坐在周昭训身边,问道:“那太子殿下还喜欢过谁?”
周昭训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太子殿下还喜欢过一位女子,是一位良娣。只可惜那女子红颜命薄,后来病死了。太子殿下伤心了一年多,后来才慢慢振作起来。”
周昭训看着低头沉默的云罗,安慰道:“其实我也并不太清楚,因为我一则进府也不算太早。我刚进太子府的时候正值太子殿下十分宠爱这位良娣,前头又有两位绝世双姝压着,根本见不到太子殿下一面。”
“后来这位良娣死了,太子殿下伤心了许久,提都也不许下人提起。有人无意中提起,太子殿下都大发雷霆杖责一翻赶出府去了。半年后皇上令他娶了如今的太子妃,也许是想让他振作起来。先前太子妃用了百般手段,太子殿下都不曾开心颜,直到后来太子妃有孕了,太子殿下许是因为觉得愧疚了,才去她房中走动频繁一点。”
云罗静静听着,忽地问道:“那位良娣长得很美吗?”
她见过玉承徵与宁承徵两人,两位女子当真是一品的美人,这样的美人都比不上那位素未谋面的良娣。不知女子要生成什么样才能令一向开朗磊落的李天逍消沉一年多。
周昭训摇头:“听说相貌没什么特别美的,许是性子温柔吧。”
她说着不由又多看云罗一眼。
云罗看到她眼中的异样,心中一沉,摸着自己的脸,问道:“难不成那位良娣与我……”
周昭训连忙摇手否认:“不不!华奉仪千万不要误会了。我虽没见过那位良娣,但是后来见过她的小像,她可比不上华奉仪这么美。说实在的,在太子府中,如华奉仪这般人物算起来也超不过两三个。”
云罗不知不觉心中放了下来,可是疑惑又起,问道:“那周姐姐方才看我做什么?”
周昭训圆润的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意,道:“我方才是在想,太子殿下自从那位良娣病死以后就不见得多喜欢哪个姬妾了。日日喜欢和乐师们调笙弄琴。我还从未见过太子殿下这么费尽心思娶了一个女子进太子府呢。华奉仪当真是好福气!将来的恩宠是可见的。”
云罗一怔,心底的一点疑惑忽然开朗。
原来如此!
难怪她在太子府中始终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处处艰难。原来是有这一层缘故。可是难道说李天逍当真对自己另眼相看吗?
她正想着,忽地周昭训急急扯了扯云罗,道:“快快!太子殿下来了!”
云罗从沉思中回过神,不由看向她所指的方向。果然朗朗天光下,一身明紫锦服的李天逍向流云阁而来,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队侍从。
他当真是穿什么都好看的男子。朱红、明黄、重紫、明紫……一身身锦绣将他衬得犹如天人。
云罗看见他朗朗俊容,心中忽地一动,不知不觉想起方才周昭训说的那一番话。
李天逍走近。云罗与周昭训上前施礼见过。
李天逍看着云罗,眸光复杂,道:“云罗,我有话问你。”
周昭训听了赶紧识趣退下。她临走之前还对云罗挤眉弄眼一番,云罗心中暗暗失笑。
她目送周昭训远去,回头对上李天逍的目光时却结结实实怔忪住。只见他一双深邃的眸盯在自己的面上,眸光犀利,仿佛要看出什么来。
她心中咯噔一声,只听得李天逍挥退了侍从,问道:“昨夜是怎么回事?”
云罗看着他犀利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妾身也不知。刺客就这么出现了,多亏了晋公子前来。”
李天逍轻笑了笑,道:“刺客为何要杀你?”
云罗摇头。她自己也不知这其中的蹊跷。她想起苏晋的话,正犹豫要如何说,
李天逍见她如此,脸色却已沉,声音转冷,道:“罢了,你回去吧。以后莫要深夜出房来。”他说罢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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