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长公主一向都知道,自己在大周的贵族群里的名声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她不在乎,那些人怕她敬畏她,反倒叫她觉得开心,这会替她省很多麻烦。
虽然她总是摆出一副非常祥和可亲的面孔,亦从来不用长公主身份飞扬跋扈欺压他人,甚至连门都不太出,处事低调。
可是除此外,她每有出手,都必有所获,得手的方式,叫很多人胆寒。
她不替自己辩驳什么,那些事情做出来便是做出来了,全是她不不得不做的。
大部分认识她的人,是先听说了她的事迹,然后才认识到她这个人,所以,那些曾经发生过的和她相关的事情,就成了黏在她身上摘不掉的标签。
但是严清歌不是。
因为柔福长公主做的事情在表面上无可指摘,所以关于她的种种小道消息,仅仅流传在贵族圈子上层,以前的严清歌可没有机会被那些贵妇人们交心,她并没有机会听到那些传闻。
嫁过来以后,柔福长公主尽管将她屋里和严清歌这里分得很清,但比起那些妯娌们为了抢家产打破头的家庭,已经是和睦到难以想象了。
这还是头一次严清歌直面柔福长公主冷酷的一面,她就像是一块儿冰,永远保持着冷静,哪怕面对着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元堇,也不会露出丝毫怜悯。
在她眼里,恐怕除了少数几个人外,别人都可以被随手一划,分为:她能利用的,和对她没用的两种吧。
一时间,严清歌心里有些惶恐,她自知没有自己没有理由被柔福长公主当成炎王爷、炎婉儿、炎修羽之类的亲人。那么,她对柔福长公主来说,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呢?
显然,元堇对柔福长公主来说,是没用的那一波里。
现在的他,显然也开始因为昨天的事情,而开始觉得懊恼了。
在宫中的时候,并没有人刻意教导他如何避免落入他人陷阱里,可是,周围的一切又在无时不刻的言传身教着他,绝对不能轻视这一点。
可是出宫后的生活,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一时间以为这里就是和那里不一样的了。
坐在椅子上,头部还微微有些宿醉后的疼痛,元堇的眼神越来越难看。
是啊,他是众矢之的地皇长孙,不管走到那里,都需要有防备才对,甚至在宫外,还需要比在宫内更谨慎一些,因为有些事情可是会影响到他以后回到皇宫后的生活的。
想通了一切后,元堇决定,一会儿严清歌传唤他的时候,就认真的朝严清歌道歉,然后再也不一天到晚朝外赴宴了,他要真正的开始学习农桑和商事。
谁知道等到下午,都还没见严清歌来找他,他的门禁也被解开了。
元堇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一拳打空了一样。
“绿童,你说宁王妃娘娘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以后都不再管我了呢?”元堇避开旁人,有些惊慌的说道。
回宫以后,不管是父亲也好,还是伺候他的那些宫女、太监们也好,提起曾经照顾过他的严清歌,都是交口称赞,经常告诉他,以后若是他有机会再见到严清歌,一定要对她好,当初若是没有严清歌,他元堇早就没命了。
才回宫的时候,元堇更多的是想念明秀姑姑,想念陪伴他的那些小丫鬟,想念绿童,慢慢的,这些人的记忆淡了一些,只有绿童和严清歌的形象越来越明晰,成为他最惦记的。
绿童大大咧咧的对元堇道:“殿下,我们自己去见一下娘娘,不就知道娘娘是怎么想的了么”
元堇犹豫一下,点点头,觉得绿童说的没错,两小便一起去了严清歌那边。
到了门口,雪燕看见这两个,本想跟以前那样迎上去,但想到今早上听见的传闻,脸上红了起来,扎着手行礼,道:“参加殿下。”
她是伺候严清歌的丫鬟里最小的一个,今年才十一岁,自小长的雪肌生光,眉目如绣,一头黑发乌压压喜人,虽然稚气未脱,可也能看出以后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儿。最紧要的是,她的年纪只比元堇大了三岁。
元堇倒是没有多想,问向雪燕:“敢问婶婶在么?”
雪燕磕巴了一下:“娘娘不在,她去了外面庄子上。”
元堇看雪燕一手拎着一只大提篮,正朝屋里走,吩咐身后的下人道:“还不帮雪燕姑娘拎着。”
雪燕赶紧摆手道:“殿下,不用麻烦,只是一点儿东西,娘娘嘱咐过叫奴婢亲自收拾的。”
元堇只想巴结严清歌身边的丫鬟,好叫严清歌对自己改观,雪雁越是不让他帮忙,他越是兴奋,亲自上去提起来篮子,往自己怀里夺:“我说帮你便帮你。你怕那些人粗手笨脚,我亲自来做。”
雪雁差点哭了出来。元堇抢篮子的时候,推了她一把,好巧不巧推在她胸前。元堇自己没怎么觉得,她却不一样。
何况她身后的几个姑姑,已经在拿刀子一样的眼神剜她了。
雪雁捂脸,一路小跑出去,冲进侧边的屋里,怎么唤都不肯出来了。
元堇身后的姑姑站出来一个,沉着嗓子道:“殿下现在已经是知人事的大人了,以后面对这些姑娘丫头们,最好还是谨慎些。”
元堇一愣,登时有些傻眼了,这才领悟过来方才他做的事情并不对。
明明是来严清歌跟前刷印象的,谁知道反倒无意间轻薄了人家的丫鬟,元堇脸上飞上绯红,又是恼怒又是羞臊。
昨日的事情没发生以前,人人都拿他当真正的小孩儿看,雪燕前几天还和绿童一起跟他踢毽子玩儿呢,玩耍之间未免会有些肢体的接触,可是雪燕那时候并没有当回事儿。但昨天的事情发生以后,别人对他的态度顿时全变了。
他闷着头将手里的篮子提到严清歌屋里,往桌上一放,转身要出去。
寻霜和扫雪比元堇大得多,人也沉稳些,不像雪燕那般小家子气,看元堇气哼哼的,想着大约是发生了什么,于是一个去收拾那篮子里的东西,一个哄着元堇:“皇长孙殿下,是谁又惹到您啦?”
“没人惹我,两位姐姐多心了。”元堇巴不得刚才发生的事情没人知道呢。
说话间,寻霜手快,已经在篮子里的一堆布料在桌上摊开来,另一手拿了丝绸和羽毛掸子,在上面轻轻的扫拂。
元堇好奇,看了一眼,只见那是一副非常长的绣卷,寻霜要一边儿将扫拂过的地方卷起来,一边儿摊开新的地方,才能够工作。
现在正摊开的部分,最上面绣着座金光灿烂的鲤鱼形三层高画舫,正在波浪翻滚的蓝色的大海中努力行驶,好像分分钟就要被海水卷走一样。
但画面的主体却不是那画舫,而是画舫下水里的一座水晶宫。
水晶宫前,一只硕大的贝壳张开着,周围水草飘舞,珊瑚丛生,美丽的惊心动魄,一个穿着飘飘长裙的龙女,正半躺在贝壳里,手上掐着法诀,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睛朝上看去,似乎海面上的那场风波,就是她调皮之下所为的。
眼看寻霜就要将这部分卷起来,元堇激动道:“别!寻霜姐姐,叫我看看这绣像。”
在宫里面,他从来没看到过这么美丽的绣像。
不!即便是他在书里头也没看过这么精致的画像!那美丽而闪闪发光的层层不同蓝色,金碧辉煌的画舫,波涛汹涌的海绵,还有海底的奇景,是他从未见过的。反倒那长的跟严清歌一样的龙女,没有引起他太大的兴趣。
寻霜跟问雪对视一眼,答应了元堇的要求。只是叫元堇看一看,这个主她们还是能做的。这幅绣卷在整个炎王府都非常出名,偶尔也会有针线房的娘子会求严清歌,想要看看这绣像,严清歌都是答应了的,并不敝帚自珍。
这幅绣卷是之前严清歌怀着阿满的时候入了绣定绣出来的,后面还空了一部分,但严清歌却再也没有补全。
即使没有完工,这幅绣卷的珍贵,也举世罕见。
平时里府里的丫鬟们对它看护的非常严密,每隔一段时间,到了好天气的时候,就会将它拿出去,在太阳晒不到的温暖地方吹吹风,回来后再仔细的清扫一遍,才锁起来。
现在这上面只有七座建筑,除了一开始的蓬门少女、猎户山村、高楼引鹤、鲛人流珠、以及这一副龙女外,还有两个分别是灯市阑珊,幽谷兰山。
元堇到底是个少年,根本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分辨出这绣像到底好在哪里,最喜欢看的,便是高楼引鹤和鲛人流珠,以及龙女卧贝这三部分,因为它们都看起来似梦似幻,不似人间景色。其余较为写实的四部分,他匆匆看过,虽然也觉得美,可没那么上心。
“好漂亮!太漂亮了!”元堇喃喃的说道,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扬起小脸对寻霜和问雪道:“两位姐姐,能不能求你们件事情。”
寻霜见元堇不看这绣卷了,笑呵呵的将绣卷收拢起来,一边收拾,一边道:“殿下请讲。奴婢们能够办到的,一定会办到。”
“在过一小段时间,就是父亲的生辰。我这次出宫,本就想着给他寻一件合适的寿礼。方才的这幅绣卷,制成长屏风刚刚好呢。二位姐姐说,我该怎么求娘娘,娘娘才肯割爱呢。”元堇认真的讲到。
他觉得,若是将这绣卷做成不断画的七折长屏风,父亲一定会喜欢的不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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