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舒玉楼,走过一座假山,穿过一个院门,又过了一座小桥,殷昕也不知自己到底走到什么地方。只是下意识的往昏暗方向走去,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站在一个寂静的完全没有人声的地方时,借着昏暗的月光,他才发现自己目前所处的,是一个落花缤纷,犹自枝头抱香的桃园。
怔怔的呆立片刻,思绪渐渐的开始清晰起来。
那个时候,这里的桃花已经开尽,好像连桃子也是没有了的。他便是在这里,遇见那个身份卑微的婢女。因为她的长相,所以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去找她,那时不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想去见一下,然后就去了。
直到阿母得知之后警告自己,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对一个婢女,确实也太在意了些。之后忽然醍醐灌顶了一般,主动把那种在意的感觉转变成对她身份低微的蔑视。可是就算如此,在一次次见面之后,还是忍不住把视线转移过去,直到在建康马家的院子,忍不住出手替她挡住别人的欺辱。
后来呢?殷昕干脆躺在满是绿草的土地上,抬头看着满天星辰的苍穹,离开那些让人烦闷的红色,心里好似终于活过来一般,能够自主的去想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
再后来,她被人陷害入了私牢,自己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她遍体鳞伤,无能为力。然后,就再没见过,一点讯息也无,直到两年之后。
本以为这两年的时间,那些莫名其妙的、偶尔午夜梦回之时折磨他的奇怪感觉终于可是慢慢的消磨殆尽。
可是在两年之后再一次看见时,那种极力压抑之后的情感突然铺天盖地的爆发出来,他才知道,从来没有消磨过什么,所有的感觉,都被一点点的收藏起来压在心底,然后慢慢的酝酿、发酵,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浓烈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要成亲了;而她依旧是那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眼里从来没有过自己,而她身上这所有的一切,都和两年前一模一样。
殷昕怔怔的看着,直到眼前的满天星辰渐渐模糊起来,然后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顺着鬓角滑下。他拿起酒壶,不管不顾的直接灌下,而后猛的一下往夜空里丢去,随后只听“啪嚓”一声,酒壶碎裂开来。
忽然不知从什么方向,穿来一阵阵唢呐声响,欢快的曲调,只是听着就知道里面所代表的喜庆,殷昕忽然无声的笑出来。
他殷昕,堂堂六大世家的殷家嫡子,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婢女。明明不过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他却辗转反侧、求而不得,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说她要留在殷暖身边。
“殷暖!殷暖!”殷昕狠狠的扯了一下地上的草,一声声满是愤恨的低声喊着,直到后来,声音渐渐的低沉下来,“水奴!”
远处的唢呐声渐渐的急切起来,像是在谁的心里敲着警钟一般。殷昕忽然打了一个激灵,而后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衣物,从容镇定的离开。
在看见院门处站着的那个人时,他眼里的不甘嫉恨一点点的浮现出来,直到走到殷暖身边时,几乎浓烈得快要溢出眼眶。然而殷昕只是面不改色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就想当初他酿造自己的这段感情一样,这份恨意,他也酿出滔天的怒火出来。
殷暖站在桃园门口,静静的看着他离去,而后,就像是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平静的转身离去。
殷昕眼里的那份恨意,他看得见,也认,认得甘之如饴。
新婚燕尔,心里如糖如蜜。至少,马思琪是这样的。
她年少时,从知道自己要嫁人的那一天起,就开始构想自己未来夫婿的模样,形容如何、性格如何、才华如何,俱都想得清清楚楚、头头是道。然而直到那天看见殷昕的时候,她忽然就沉迷进那双眼里,这才发现,原来想得再多,终是不敌亲眼一见。
自从遇见殷昕之后,定下婚姻,结为秦晋之好,之后夫婿对她温柔体贴、小姑与他意趣相投,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切都朝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可是,马思琪微微皱了皱眉,极为好看的犹自染上新婚羞涩的脸颊上忽然出现一些不解和迷惘,她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尽如意的地方。
“阿嫂?”殷萝伸手在马思琪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又走神了?”
“啊?”马思琪回过神来,“抱歉,小姑,你刚说到什么地方?”
“我没说什么。”殷萝道,“倒是阿嫂,你刚刚在想什么,这么着迷?”
“没什么?”
“肯定有。”殷萝道,“等我猜猜,你刚刚和我阿兄成亲,肯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难到是在想我阿兄?”
马思琪脸上一红,“小姑你不要打趣我。”
“那你就说说,你刚刚究竟在想什么?”
马思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小姑,妾身问你一件事,不过你别告诉夫婿。”
“好啊。”殷萝毫不犹豫的点头,“什么事?”
“就是……就是夫婿他,在娶我之前,可有过喜欢的女子?总觉得他有时候,会忽然走神。”
“喜欢的女子?”殷萝想了想,“没有啊!阿嫂你怎么会这么问,可是我阿兄对你不好?”
“没、没有。”马思琪慌忙否认。
“我知道了。”殷萝忽然笑道,“你这种应该就是阿母说的,因为刚来到我们家,心里会不安,所以焦虑是吧?”
“可能吧。”马思琪一想也是,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
“没关系,时间久了就好了。”殷萝道,“阿兄不在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或者我去陪陪你也行的。”
“嗯。”马思琪点头,“谢谢小姑,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才刚成亲,正是不舍分离片刻的时候,马思琪不过来殷萝院子待了盏茶时辰,就有些想见殷昕了。
回去的时候,路过一个院子时,马思琪忽然看见远处的小桥上有一个人影走过。
“那是谁?”马思琪问道。
“回三娘话。”跟在身边的原本便是殷家家僮的婢女回道,“是司园的水奴。”
“水奴?”
马思琪若有所思,再往前走,就殷昕站在凉亭里,怔怔的看着一个方向,入迷到甚至她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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