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高老夫人说以后归还给骆相珲,可却没他享受的份了!骆大老爷额头上汗珠子突突的冒了出来,油光光的一片。
见高老夫人已经带着人走了,宝柱这将手松开:“舅舅,你把判词给捡起来回去罢,舅母的丧事还在办呢,你总要在场才是。”
“办办办,办他娘的鬼丧事!”骆大老爷弯腰将那判词捡起来,草草看了一眼,伸手就想去撕,旁边师爷阴阳怪气说了一句:“骆兄,看在咱们同僚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人多眼杂,保不定有人到知府老爷面前去告密!”
骆大老爷的手停住了,恨恨的将那判词揉成一个团子装到自己袖袋里边,心中那团火烧得厉害,都不知道到哪里去发泄。转过脸来,就见着相宜站在一旁,他腾腾的走了上去,举起手来就往相宜身上招呼了过去:“小小年纪,就会在外边卖弄风骚!还不快些回去,莫要到外边丢人现眼!”
相宜见着那巴掌就要扇下来,赶紧一偏头躲过,这边嘉懋气得小身子奔了过来,朝骆大老爷身上撞:“你要不要脸?就会欺负女儿?”
骆大老爷没留神,被嘉懋撞得地上,脑袋正好挨着那门槛,征税人被撞得七荤八素,眼前无数星子在不住的闪。宝柱也扑了过来,用力坐到了他身上:“舅舅,你心肠实在太坏了,我代替我母亲来教训教训你!”
方嫂瞧着两个少年完全能将骆大老爷料理了,微微一笑,牵着相宜的手就往外走:“姑娘,咱们赶紧回府去。”
嘉懋追了过来,一双眼睛望着相宜只是不舍:“我送你回去。”
相宜微微转过脸去:“府中在办丧事,你不好过去,免得沾了些邪气。”
她依旧无法抵制嘉懋的眼神,那眼神实在太温柔,让她方寸大乱,几乎要失去自己的初衷——这一辈子,她实在不愿意与他再这般纠结下去。
纠结下去有什么意思?纠结到最后,还会是那样,那份感情,依旧是会无疾而终。
嘉懋怅怅然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喃喃道:“相宜,相宜。”
相宜,相宜,那个烙在他心头的名字,始终就没有被忘掉过。
远处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还夹杂着凄惨的哭声,偶尔还有炮仗的响声,仿佛在耳朵边上响起一般,让人蓦然受了一番惊吓。
哭得凄厉的是骆相珲。
昔日里骆大奶奶最是疼爱他,以至于六岁的人了还是像个不懂事的幼儿一般,有时候连走路都缠着要骆大奶奶抱。这大半年来,骆大奶奶有了身孕,对他照顾得没那般周全,端阳节骆相钰被人拐走,骆大奶奶更是失魂落魄,也没顾上再如以前那般哄着骆相珲。
骆相珲心中本来就觉得委屈,对骆大奶奶不免生了些怨恨。可没想到,忽然晴天里一声霹雳,骆大奶奶竟然死了,不能再像原来那般哄着他,抱着他笑,只是躺在那里,身子冷冰冰的,不管他哭得多么声嘶力竭,她都不再睁开眼睛。
他的奶娘擦着泪说:“可怜哟,二少爷年纪小小的就死了娘,而且……”她叹了一口气,幽幽道:“照着大老爷的性子,很快就要娶新妇了。”
骆相珲开始并不知道新妇是什么意思,奶娘细细一说,他便觉得十分恐慌,他娘是怎么对那骆相宜的,他可是见得清清楚楚,现在难道要来个这样对他的继母了?
越想越心里难受,骆相珲哭声更大了。
七月半才过去十来日,在这寂静的夜晚听到这样凄惨的哭声,走过骆大奶奶院子的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仿佛能见着里边的憧憧鬼影一般。
相宜站在院子门口,出神的望着里边的白色祭幛,见着骆相珲跪在棺椁前边的小小身子,不由得忽然间也生了怜惜之心。母亲过世的时候,自己还小,还不知道什么叫生离死别,等着长大了,也慢慢的就接受了母亲的亡故。而骆相珲却不同,他在骆大奶奶膝下承欢这么多年,忽然间最亲的人撒手去了,外祖家忙着来收母亲的嫁妆,也没留个人来劝慰他几句,由不得骆相珲这般伤心。
“二少爷,大小姐在门口站着,要不要将她接进来?”一个丫鬟瞥见了相宜带着连翘与方嫂站在那里,轻轻弯腰在骆相珲耳边道:“二少爷你也哭泪了,若是大小姐能来守灵一阵子,替你一替,便再好也不过了。”
骆相珲沙哑着声音道:“她不会来守灵的。”
“二少爷,你至少也去看看,大小姐在门口站了好一阵子了呢。”丫鬟搀扶着骆相珲爬了起来,走到了门口。骆相珲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望了望相宜,好半日才挤出了两个字来:“大姐。”
相宜有些诧异,骆相珲怎么忽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竟然喊她“大姐”!以前他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喊她“骆相宜”,今日怎么就转了性子?
骆相珲有几分不好意思,擦着眼睛带着哭音道:“我原来以为是你害了我娘,才那样恨你,其实不是你……我……”他回头看了看那一片白色的灵堂,忽然间又伤心得嚎啕大哭了起来:“妹妹被人拐走了,母亲死了,外祖父外祖母也不管我了!”他的眼泪鼻涕直流,旁边丫鬟赶紧拿了帕子给他擦:“二少爷,二少爷,你嗓子都哑了赶紧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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