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暝介绍道:“这是青梅酒,饭庄自己酿的。”
顾香生举杯啜了一口,酸酸甜甜,又因拿出来前是放在井水里的,入口清凉,一直沁到了心间,陪着鱼宴吃,的确再好不过,既能开胃,又能解腥腻。
上来的两道菜,一道半江瑟瑟半江红,其实就是酸甜炸鱼球,将几种鱼的鱼肉去刺捣烂,经过反复摔打,使得鱼肉越发粘嫩,再捏作丸子,裹上面粉下锅油炸,装盘时淋上酸甜的酱汁。
还有一道是清蒸桂花鱼,看起来简单,但鱼的挑选,蒸鱼的火候,无一不考究,这样做出来的清蒸桂花鱼,才是独一无二的桂花鱼。
酱汁没有淋上去,是另外盛出四个小碗,每人一个,里头应该是酱油,约莫还有别的什么独家秘方,顾香生却看不出来了,鱼也被事先分成四份,鱼头和鱼尾自然给了徐澈,这是有讲究的,顾香生夹了一筷子桂花鱼,蘸了酱汁送入口中,顿时觉得那鱼肉嫩得甚至都来不及细细咀嚼,便几乎要化在唇齿之间,再配上一口青梅酒,那真是神仙也不换的生活了。
稍微填了一下肚子,觉得说话也有力气了,徐澈便拾起先前的话题,开玩笑道:“你方才所说的‘文’,指的究竟是什么?这关子卖得也够久了,我们都被吊了一路的胃口!”
顾香生也不是有意卖关子,当时大家下山走了一路,都气喘吁吁,谁也没有多余的空闲开口。
“使天下文人齐聚于此,令邵州成为文宗荟萃之地。”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都吃了一惊,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话里的气魄。
邵州地处偏远,就算不是苦寒之地,跟文风鼎盛也搭不上边,每年县学府学出的优秀士子并不多,放眼南平也算是倒数几号的,现在顾香生居然罔顾现状,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蛤蟆打哈欠,口气比天大了!
总算还给她几分面子,宋暝忍住没笑出声:“敢问焦先生何出此言?”
顾香生落落大方:“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此事毫无可能,而且听起来很可笑,试想眼下又非太平盛世,武力在手才是要紧的,何必非将那些酸腐文人弄到这里来,到时候一不能守城,二也不能抵粮食,简直一无是处。”
于蒙:“不错,我一听见那些人成天之乎者也就犯恶心,别说邵州他们看不上眼,使君又不是……”
他看了徐澈一眼,把造反两个字给吞了进去:“咳咳,又不是想要那啥,就算费心将他们弄来这里又有何用?那些人来了之后只会在旁边指指点点,成天吟风弄月的,看了就酸倒牙!”
顾香生:“文风鼎盛,自来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方才于都尉也说了,空谈误国,自古读书人,大多喜欢空谈,但也有好的,旁的不说,像使君、宋兵掾这样的读书人,卓有风骨,即便对着沈南吕也不肯屈服妥协,这样的名士,多多益善,对邵州,对使君,皆是百利而无一害。”
宋暝脑子转得快,隐约明白了她的想法:“先生之意,是我们打从现在便要开始谋划,为邵州增加些砝码?”
“不错,宋兵掾这话说得好,比我说的直白易懂。”顾香生抿唇一笑。“虽说刺史三年一任,但邵州这地方,自来便不被认为是好差事,等沈氏风波一过,使君只怕还要留在邵州三年又三年,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但如今主弱臣强,外戚秉政,危而不安,咱们不能不为长远计,给邵州增加筹码,其实也是为我们自己增加筹码。”
乱世之中,文人命如草芥,这话是没错的。因为大家都信奉用拳头说话,嘴皮子吹上了天也没什么用。
但一张嘴皮子没用,十张嘴皮子没用,那一万,十万张嘴皮子呢?
古人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便是意识到言论的重要性,不管乱世盛世,舆论都是能派得上用场的,可惜徐澈现在的文名还不算很大,假若是文名满天下,朝廷想要处置他,也得斟酌再三了,又假设将来南平被灭,像徐澈这样的名士,稍微正常一点的新君,也不会将他赶尽杀绝,而会聘为新朝臣子,这就是名声的力量。
武力强大是立身之本,发展商业是如虎添翼,这两者缺一不可,邵州离南平京城远,这是一个短处,却又是个长处,离得远就不易引人注目,他们可以闷声发大财,再加上沈南吕的事情,估计几年内也没有人敢来这块地方自找不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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