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抿唇一笑,卖着关子道:“婕妤说,娘娘尽管来便是了,必定是娘娘爱听的话。”
苏絮不觉哼笑着开口,“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你过去伺候吧,告诉瑾婕妤,本宫少时便会去灼华亭,请她静候片刻便是。”玲珑喏喏应着退下,苏絮立时起身,一壁更衣,一壁唤小康子进门问道:“皇上今日歇在哪儿了?”
小康子恭恭敬敬的回道:“传了宁贵嫔去承恩殿。”苏絮睫毛微微颤动,低嗯了一声。小康子瞧着白檀等人在为她准备着手炉,忙询问道:“娘娘要出去?”见苏絮颔首,他复言,“用不用准备仪轿?”
苏絮摆首,略略想了片刻道:“不必叫人备仪轿,你去准备两把伞过来。一会儿你与白檀随我去灼华亭,咱们从角门走。嘱咐下去,若有人过来,就说本宫歇下了。”
小康子应承下,立时往外去吩咐。苏絮捧了手炉在怀里,白檀紧跟着两步为她披上灰鼠皮的大氅,苏絮转眸含笑,道:“外面冷,你和小康子一人也带着一个暖手。”白檀忙谢恩,下去准备。待一切停当,苏絮才带着白檀二人悄悄的从角门出了长乐宫。
一路踏雪,行色匆匆。待到达灼华亭一侧的抱厦时,苏絮的身上已经附上了一层薄薄的晶莹雪花。白檀拿着绢子帮她掸去风帽上的散雪,又要为她扫去衣服上的雪。苏絮拿手阻了,道:“不必管它,过一会儿还要出去。”
想是叶筝已经等候多时,双颊与鼻尖儿上微微泛着红。她迎着声音过来,对苏絮福了福道:“娘娘安康,不会责备我下雪天的自作主张,约娘娘出门挨冻吧?”
“难得婕妤有兴致做一遭风雪花间客,我倒也有心陪着风雅一回。”苏絮清润含笑,掀去了大氅上的风帽。
瑾婕妤笑着上前两步,亲自接过白檀打着的伞,撑在苏絮的头上。“我是有话要对娘娘说,可如今太后那边对我与娘娘都盯得紧。长乐宫与关雎宫也都不是个安生的地方。”她语顿,抿嘴儿笑道:“这灼华亭挨着刘氏从前住的宫殿,想必近日都无人敢在夜里过来,必定是安全的!”
她如此举动,苏絮自是晓得她预备屏退左右,与自己言语一二。当即侧眼向白檀睇了一眼,白檀会意的回道:“奴婢与小康子替娘娘与婕妤小主看着。”苏絮轻轻唔了一声,二人便转身退下。整个梅林之中,唯余苏絮与叶筝二人。
梅瓣连枝相缠而生,雪压嫩蕊,被皎皎月光映得熠熠生辉。两人的宫履踏在雪上,有极轻的“咯吱”声音从脚边传上来,远远听着有一种幽暗的森然冷意。
叶筝面上蓄着柔婉的笑意,侧眸清凌凌的凝着苏絮道:“近日来谣传不断,浮尸一事也总没个结果,实在人心惶惶,恐惧不安。”
苏絮斜睨她一眼,慢悠悠道:“平生不做亏心事,何惧夜半鬼敲门?莫不是妹妹也信了刘氏鬼魂索命这样的无稽谣传吧?”
叶筝哂笑着摆手道:“我倒是不信,”她语顿,眉目一转,笑吟吟瞧着苏絮道:“听说刘氏生前,曾屡次暗算娘娘。也是娘娘与她积怨最深,当初她被废入冷宫,娘娘可曾动过杀心。”
旧事重提,苏絮自是又恨又怒,咬牙切齿道:“我只恨,没早早下手了结了她。如今竟也能让人再提起来,多番往我身上猜测,担了虚名!”
叶筝听闻苏絮这番话,掩唇娇俏一笑,“我也正是此想,娘娘必定下不去这个手。”苏絮不置可否的静默看着她,叶筝牵唇,徐徐道:“娘娘心思缜密,又最擅察言观色。自从长杨宫翻身后,事事都能步步为营。可我瞧着,娘娘身上唯有一点,太过差强人意。”
苏絮无波无澜的凝着她,清淡道:“是什么让妹妹失望了?”
叶筝微眯一眯眼睛,眸中隐隐现出狠厉之色,“娘娘实在是太过心慈手软,让人有机可乘!”
苏絮幽幽笑道:“有些事想一想简单,但当真做起来的时候,只怕难如登天。”苏絮话落,随手一拂,将袖边细细的落雪掸落。再牵一牵袍脚,只将双臂藏在大氅里面,把细密的小雪都挡在了外面。“更何况亲自下手呢!纵然妹妹这般利落的人,却也未必能狠得下心。”
叶筝默然笑起,语气中多了几分冷冽决绝,“可我却晓得,饶了不该饶的人,恐怕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扰。”
苏絮停下脚步转头凝着叶筝,慢悠悠道:“妹妹说了这样多的话,是有更要紧的事儿要告诉我吧!”
叶筝原本也没有想要兜转,当即便粲然笑道:“冷宫走水,刘氏冤魂索命一事,妹妹倒是听到了一些内情。”
苏絮闻言挑眉,定定看着她,“内情?”
叶筝转身,直视着苏絮道:“蒋顺仪昨晚来见过我,妹妹私心以为。蒋顺仪留不得了,不晓得姐姐下不下得去那个手。”听着她字字句句,苏絮不觉在心头一震。叶筝瞧出她的吃惊神色,柔柔一笑,复言道:“冷宫走水,是蒋顺仪所为。也是她下的狠手,谋划了浮尸一事。为的就是要推在你的身上。”叶筝语顿,垂眸漫不经心道:“我与你相识近两年,如今咱们陷在此处,便都没有了退路。娘娘听我一句,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无论之于谁,娘娘都不该同情怜悯。我,不想有朝一日,看到娘娘哭。”
苏絮将面上的神色按下,又是往常那番波澜不惊的静默,嗤笑道:“哭?两年前我就已经哭够了,往后也再不想哭了!”
叶筝心下一安,迎着苏絮的眸子,笑盈盈道:“既有娘娘这句话,我也不必杞人忧天了!”
苏絮也是随着她一笑,“我该谢你,肯……”
叶筝轻轻摇首打断她道:“娘娘只当我是为了自己吧,咱们两个为着彼此利益,自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出于私心,也不想让你有什么不测。”
苏絮极快的在心里有了主意,眸泛精光,“也好,如此咱们互不相欠,才能君子之交淡如水。今次也该轮到你看一场好戏了,只是这件事儿,还要妹妹帮着多劳动。”苏絮说着,近前一步,与叶筝低声说了几句话。叶筝原本恬然的眸子,立时因着苏絮的布置,染上了一层难以明说的复杂神色,既有害怕,却也有迫切期待在其中。
苏絮抿唇笑道:“今日不早了,天冷,我该回去筹划了,妹妹也要早早准备。”
叶筝福身,目送着苏絮走远,飞扬的雪花逐渐模糊了她的背影。叶筝瞧着不清晰,更在心里腻上了一层惧意和庆幸。所幸,苏絮并没有把她视为敌人。所幸,她们两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盟友。
苏絮出了灼华亭,便一言不发的匆匆带着白檀与小康子回长乐宫。进了合欢殿,苏絮一壁脱着大氅,一壁将手炉递给白檀道:“让绿杨、小康子、小福子都进来。本宫有些事儿要交代!”
白檀闻言,自然晓得是十分要紧的事儿,立时将大氅收了递给春如,转身出了合欢殿。苏絮将手上的护甲与戒指一个一个的摘下,心里细细的思虑起浮尸与刘海若留下的血书一事。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白檀便带着小康子等人进门。见苏絮眉头紧锁的沉思,白檀低低唤道:“娘娘,可是瑾婕妤说了什么?”
苏絮眉心微微宽了两寸,牵唇笑道:“倒是叫本宫怎么说呢,天时地利人和,如今连老天都不护着林氏了。还以为从前齐姐姐与我说的,都白费了,如今到是等到了好时机!”
几人望着苏絮方才还眉头紧锁,如今这番笑意开怀,心里猜测,她必定是为着能处理掉林氏而开心。白檀忙询问道:“娘娘可是要用上那血书了?”
苏絮讥讽的笑起,“不止是那血书,还有人证。纵然林氏天大的本事,也必定要栽在这一处了。”苏絮说着,忙与小康子道:“明日出宫去府里一趟,告诉三爷,今次必定请二姑爷帮忙,将林家假公济私的罪证寻出一些。哪怕是最微末的也好,若是能将苏家从前的案子翻出来,就更好不过了!”小康子忙点头应下,苏絮又转头与绿杨道:“我记着初五那日,你去了六尚。都是谁去司珍司讨的金银箔?可有没有蒋顺仪的宫人在其中?”
绿杨细细回忆着,颔首道:“有,蒋顺仪的宫人吵得最凶。可司珍司的人到底一点儿也没给!”
苏絮闻言,亦发有了眉目。“我可记得,人日那晚,蒋顺仪不仅贴了人胜,连着还给墨贵人等备了花胜的礼呢!”
春如应声点头道:“可不是,私底下奴婢还听墨贵人、吕贵人身边的宫人叨咕,说是蒋顺仪也没得着金银箔,后来竟不晓得从哪儿得来的。那两个宫人为着这件事儿,挨了墨贵人、吕贵人的责骂。”
苏絮微微眯目,冷冷吐言道:“蒋墨舞那脑子原本就是顶不好用的,如今掀起了这样大的风浪,不是自寻死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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