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嵩忍住此刻心中的冷笑,声音波澜不惊道:“近日后宫常有无羁传言,不知可否与此有关?”
道士垂首恭敬回道:“西北边的宫苑一连多日怨气不散,恐怕是这个缘故。”
霍景嵩眸中颇有些异色,开口询问,“如何散去怨气?”
道士微微思索答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怨气是如何积起的便如何消散。”
霍景嵩撑不住冷笑起来,眸色阴沉,挑眉叹道:“恐怕这怨气是对着朕而来。”
道士不解霍景嵩话中的意思,“皇上若知道这怨气的由来,应在头七之日做些安抚。否则过了头七回魂后,恐怕……”
皇帝霍拉一声从宝座上站起,不以为意道:“朕乃天子,难道还会忌惮那些无稽之谈吗?传旨下去,后宫再不许谣传这些怪力乱神的话。”众人见皇帝动了怒,立时起身跪地。霍景嵩负手阔步出了昭阳殿,殿上众人皆是惊心不已,靖妃忍不住开口道:“若是不安抚怨气,头七回魂之后会如何?”
道士恭敬回话道:“怨气不散,恐怕会阴魂缠身。轻则夜不能寐,重则身死毙命也未可知。”
怡妃忍不住悠悠道:“皇上既然都说是怪力乱神,靖妃姐姐何必多问这一句呢?”
靖妃面色十分僵硬着不自在,“我不过是忧心皇上罢了。”
惠贵嫔“咯”的一声笑了起来,云淡风轻道:“当初告发苏氏的是靖妃姐姐吧?若是心里当真过意不去,靖妃姐姐还是准备些香烛冥纸,也祭拜一下苏氏。”
靖妃怒目盯着惠贵嫔,沉声道:“惠贵嫔说的是什么话?到底也是苏氏自己不检点,做了错事,本宫有何过意不去的。”
皇后闻言,冷声斥道:“皇上已经下旨不许再传这样怪力乱神的谣言,怎么还敢在此公然议论。”
靖妃等人当即噤声不语,红药嘴唇有些青紫,她低眉小声道:“嫔妾们也是心系皇上的安慰。”
靖妃听见红药开了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时也是采女告发的苏氏,如何说都是你的主子,夏采女难道不该去看一眼拜拜吗?”红药闻言面上便有些苍白,眼圈发红。
崔妃笑着转圜道:“靖妃姐姐最爱说笑,夏采女不过是仗义执言,也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
宣夫人不由嗤笑一声道:“诸位妹妹何必心慌呢,左右苏氏的怨气不是冲咱们来的,是谁害了她,冤枉了她便是冲着谁去的。何必在这里拌嘴,争执不下呢!皇上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咱们也不要再提了。”
齐相宜随着干笑一声叹道:“夫人说的是。”她话罢,便起身缓缓行至大殿中央跪地道:“嫔妾与苏氏姐妹一场,想送一送苏妹妹。请皇后允准嫔妾去为苏妹妹守灵。”
皇后面上十分不落忍的样子,啧啧道:“本宫知道你与苏氏的情分,可你身子到底也没好全,先将养着吧。不是还有她的宫人守灵吗!”
齐相宜忍不住一阵难过,簌簌的落着泪道:“如今苏妹妹去了,还有苏家五姑娘在未央宫。嫔妾忖着,五姑娘身子不大好,自落水后便得了喘症,若是让她知道苏氏过身,恐怕……”
宣夫人也随着齐相宜一同叹道:“苏家五姑娘一直在未央宫住着,如今与慈儿相处的正好。嫔妾想着,无论苏氏与苏家再如何,五姑娘都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
皇后微微颔首,“就让苏家五姑娘依旧跟着你在未央宫住吧,等过了正月再说如何处置的事。”
刘海若愤愤不平道:“到底是罪臣之女,苏家众人都已经发遣去了卑沙城,为何偏偏要留下她,这样处置实在有失偏颇。”
皇后斜睨她一眼,轻笑着问道:“刘才人在家中不读书吗?”
不知皇后这样莫名其妙的问话是何用意,刘海若怔怔回道:“读过。”
“可知道孟夫子的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刘海若闻言,面上不禁一阵红一阵白的不自在。支支吾吾道:“知道。”
皇后温润笑起,柔声道:“你即知道,本宫也不多解释了。若是刘才人长日无事,多读几遍,也晓得推己及人的道理。”
刘海若碰了一鼻子灰,臊的没了脸,怏怏不乐道:“是,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顾臻牵唇,面上是满意的样子,和颜悦色道:“都退下吧,本宫累了,要歇歇。”众人盈盈起身一拜,鱼贯着退出了昭阳殿。
冬日里给皇后请安时,诸位后妃的宫人皆会在偏堂里候着她们。待与皇后请过安,诸人皆会穿过罩着蛟绡纱的廊庑进到偏堂,将御寒的衣物穿戴整齐才各自乘轿辇回宫。瞧见红药随着怡妃等人出了门,小魏子便将那披风抖开要给红药披上,他这样猛地打开,便从斗篷里面掉出了一个月白的香包。众人皆未留意,倒是宁才人走在红药的身边忍不住唤道:“夏采女,你的香囊掉了。”
红药没瞧见有香囊,以为是宁才人看错了,不禁挑眉疑道:“并不是我的,自打有了身子后,嫔妾便再不佩戴香囊了。”
宁才人轻笑着亲自上前一步蹲身拾起,送到了红药的面前,淡淡一笑:“不是你的吗?我方才就瞧见是从你的大氅里掉出来的。”她话罢,熹婉仪也随着她点头道:“可不是,我也瞧的清楚呢。”
红药细细的去看那月白地儿绣梨花片片的香囊,惊呼一声骇然的推了一把宁才人的手。还在偏堂穿戴的众人被她猛地一声惊叫唬的全都看了过来,红药面上仿佛见了鬼一般,连连的往后退着,直跌在了小魏子的身上。海月亦是骇然的神色,双眼瞪得老大定定的看着掉在地上的香囊。
宁才人见她们主仆二人这样失常的模样,低头瞧了瞧那香囊,不解问道:“好好的是怎么了?”
崔妃已穿戴整齐,整个人都拢在棉斗篷里,瞧见红药险些跌倒,她不由开口轻斥道:“有着身子的人,怎么也不仔细些。若是跌倒了可怎么好!”红药仍陷在惊愕中,半晌也说不出话。
香橼捡起那香囊,递给齐相宜,不禁低声叹道:“小主,这香囊仿佛是苏小主送给乌恒阿兰朵阏氏的。”
齐相宜忙接过香囊细细的打量起来,香橼这样开口,这殿内的一众后妃便都是一副惊疑神色。熹婉仪闻言也忍不住去抢过那个香囊,定定的看了半晌才道:“仿佛是苏采女的绣工。”她有些怕的失了魂,小声问红药道:“夏采女没带着吗?这个不是夏采女的吗?”
红药立时转头与小魏子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魏子也怕的不行,跪地道:“奴才也不清楚,奴才一直拿着小主的披风,不知道这香囊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红药闻言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此前还以为是旁人故意为之,如今小魏子这样说,恐怕并不是有人设计。她手微微发着抖,嘴唇都开始泛了白。齐相宜将那香囊送到红药面前,含笑安慰着她道:“那阵夏采女正好在苏妹妹的屋里当差,比咱们都清楚,好好看看。”红药哪里敢接,原本听了道士的话就十分心虚,现下里怕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相宜转首将那香囊直直塞进了海月的手上道:“你主子不看,你看也是一样的。”
海月才反应过来,那香包便被齐相宜塞进了手中。海月拿着那香包,双手便止不住的抖。此刻不知窗子为何忽然开了,众人因为香囊的缘故紧张的不行,窗子猛地被打开都惊愕的看了过去。外面的冷风霎时灌进来,见窗外并无动静,便是一阵恍然的呼气。此时海月手上的香囊忽然着了火,海月慌忙的扔了出去。那香囊便无缘无故的烧着了,这火烧了半晌才燃尽,火焰的颜色是妖异的蓝。若是方才在大殿之上算是危言耸听,那么此刻在偏堂里的众人便都不敢再有半分的犹疑了。恐怕当真是苏絮怨气未报的缘故,她们一个个的敛容屏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红药吓得哇一声便晕了过去,齐相宜见状,忍不住眉心一动,生怕她被吓得动了胎气。众人手忙脚乱的将红药送回凌影阁,又请御医看过,一切无虞才放下心。而昭阳殿偏堂无缘无故掉出苏氏的香囊,又忽然起了火的事儿,被六宫诸人亦发绘声绘色的传扬起来。
眼看着便要到了苏絮的头七之日,宫中怪事不断,每夜的哭声也越发凄厉怨毒起来。胆子小的人,便连东六宫挨着长扬宫的那一条巷子都再不踏足。
宁才人在第五日的黄昏,带着自己亲手抄的一卷《往生咒》去了长扬宫。陪着白檀哭了一回,又烧了经书以作祭祷。苏絮心中颇为感怀,宁才人平日寂寂无声,却到底也算是颇有情义的人。
头七那日的黄昏,太阳被厚厚的流云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天上下着细雪。齐相宜与苏絮窝在和煦殿的内室里,嗅着沉水香恬淡的味道。苏絮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与齐相宜道:“成不成,便全看今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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