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安妃责罚的那个宫女到底没救回来,宣夫人奉皇上意旨协理六宫也不过几日的功夫,竟出了这样的事儿。自是无比震怒,当即遣了贴身的宫人去清心殿申饬安妃。安妃从不将宣夫人放在眼里,根本没让燕语进殿。宣夫人没的碰了一鼻子灰,立时便去了南书房请皇上收回协理六宫之权。霍景嵩因为兖州流民牵扯出官员私相授受的事情正气恼不已,听了宣夫人回禀,哪还能轻易过去,即刻下了旨,废黜安妃封号,禁足清心殿。见皇上动了真怒,后宫诸人也渐渐乖觉起来。是以启曌城难得清静,一日一日的按部就班。
进了辜月①,日头一天短过一天。启曌城各宫照着月例领着炭火与冬日里的棉衣袄裙、手套斗篷。红蕊拿进了一篮红箩炭,用火钳子续进了炭盆里,笑嘻嘻道:“奴婢听内府局的人说,原本嫔位的分例里是没有红箩炭的,皇上心疼小主,怕凉着,特意拨了每日五斤让小主用着。”
苏絮与苏菱一同在桌案上描红②,听了这话,闲闲道:“他们这些人尽捡好听的来说。你尽管去英嫔那里问问,她屋子里有没有红箩炭!”
红蕊道:“别人屋子里有没有奴婢才不在意呢!”
苏絮抿嘴儿一笑,正欲说话,却见吴德全打帘子进门,行礼道:“皇上请敏嫔小主即刻往凤寰宫去一趟。”
自打顾臻有孕后,便很少招嫔妃往凤寰宫。若是霍景嵩有什么旁的事儿,也必定是直接请苏絮往御书房或是建章宫去。如今瞧着吴德全神色肃穆,全不似平常样子。忍不住问道:“皇上可说是什么事儿?”
吴德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窘迫道:“奴才也不清楚,小主过去便知道了。”
苏絮心里疑惑,却也心知不便多问,遂命人备了轿辇,一番更衣完便往凤寰宫去。待得入殿,皇上与皇后并肩正坐在主位宝座之上,一旁陪坐着宣夫人、靖妃与刘蒋二人。苏絮神色一紧,便心知必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可近日里自己鲜少出门,不过偶尔与齐相宜、姚木槿叙话而已,还会是什么旁的缘故呢?苏絮见了礼,刚起身。便听霍景嵩关切道:“怎么脸色青白?可是进了冬日,身子不好受的缘故?”
苏絮听着微微松了一口气,和婉笑道:“并没有,地龙早早的烧了,屋子里暖和的很,许是方才过来着了风的缘故。”
靖妃神色发冷,提醒霍景嵩道:“皇上难道忘了是为什么要召苏嫔过来了吗?”
未等霍景嵩开口,倒是皇后不耐的问靖妃道:“靖妃一定要请苏嫔来了再说话,现下人到了。还要请旁的人过来吗?”
靖妃微微一笑,“不必了。”
皇帝扫了靖妃一眼道:“靖妃现下有话可以直接问了。”
靖妃幽幽笑起,冷声吐口道:“臣妾今日请苏嫔来是为了三件事。”她眉目一转,样子便十分肃穆道:“一是苏嫔与家中私相授受、卖官鬻爵,二是毒害皇嗣,三是欺君犯上!”
苏絮心头大惊,却是神色间不卑不亢,与靖妃笑道:“娘娘平白扣给嫔妾这样大的罪名,不知道可否有切实的证据。嫔妾虽位卑,却也不能让人这样冤枉!”
霍景嵩亦是极为不信,问道:“靖妃可知这其中利害?”
靖妃起身,对霍景嵩郑重一福,定定道:“臣妾以妃位之尊,何以要冤枉苏嫔?”
皇后神情庄重道:“本宫也好奇,靖妃这三件事儿,可有切实的证据?”
宣夫人随着皇后一同开口道:“若是靖妃无凭无证,还是快快作罢。”
靖妃嘴角微翘,也不理皇后与宣夫人,依依开口与苏絮道:“苏大人是吏部员外郎没错吧?”
苏絮忍不住冷笑着回道:“嫔妾父亲是吏部员外郎不假,难道吏部的人便就要卖官鬻爵吗?嫔妾的父亲人微言轻,万没有这样的能耐?”
靖妃嗤笑一声,反问道:“是吗?”她话落对霍景嵩道:“皇上为着兖州流民的事儿烦恼多日,官官相护,如此彻查下去总不得结果。”
霍景嵩蹙眉道:“如今正在说苏嫔的事儿,如何又牵出兖州流民来?”
靖妃不疾不徐道:“兖州流民与苏嫔脱不开关系。”
苏絮心里又急又怒,立时跪地与霍景嵩道:“方才靖妃说嫔妾父亲暗中卖官鬻爵,如今又说嫔妾与兖州流民之乱脱不开关系。嫔妾不过一介女流,如何能牵扯到朝堂中去,请皇上为嫔妾做主!”
刘才人轻笑一声道:“苏嫔何必心急着辩白,难道心虚了不成。”
苏絮气怒不已,转眼立目而视,“我与皇上说话,怎容你小小才人插嘴!”
刘才人怒道:“你……”
皇后此刻精神亦发短了,微一声咳。宣夫人低眉抿了口茶,并未抬眼,淡淡与刘才人道:“如今不过是问话,尚未有何眉目,刘才人方才那话是该对嫔位后妃说吗?”刘海若立时咋舌不语。
靖妃啧啧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嫔做的事儿,当真觉着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吗?”
苏絮沉着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嫔妾心思清明,从来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儿?”
霍景嵩不悦开口说道:“好好的问话,竟牵扯出这样许多没用的!”
靖妃面上一僵,忙开口与他道:“臣妾得悉,兖州克扣河工款项的监工,并不是旁人,原是苏嫔的母舅。这监工的差事,也是苏嫔的母舅通过苏嫔兄长贿赂工部而得到的。”
霍景嵩挑眉,神色森然道:“何以朕查不出来?”
靖妃轻笑一声道:“官官相护,工部一向欺上瞒下惯了。皇上若是不信,让大理寺彻查下去,便一清二楚。”
苏絮听她说的有模有样,心里也不停的打着鼓。可心里却清楚,自己万不能露出什么心虚的模样。便十分坚定道:“嫔妾上面一共只有三位兄长,长兄不过是九品刑部承务郎而已,二哥未有功名,蒙祖荫照料族中田租地产,三哥早就随军南诏征战。不知靖妃娘娘说的是哪一位?”
靖妃斜睨着苏絮笑起,“看来本宫不说出名字苏嫔必定不会认下来。”
苏絮坦然回视着靖妃道:“没有的事儿,嫔妾自然不会认。”
“苏云玦,你二哥。”靖妃破口而出,苏絮闻言心里一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靖妃娘娘想知道嫔妾兄长姓甚名谁并不是难事儿。”
靖妃连连冷笑,直直道:“本宫今日必定教你心服口服。”
霍景嵩忽然抬手止住了靖妃,定定凝着苏絮,缓缓问道:“绾儿,你当真不知道?”
苏絮心中一动,恳切的望着霍景嵩,摇头道:“嫔妾不知道!”
霍景嵩转头对靖妃道:“苏嫔的兄长既无功名,也不过是闲散之人。怎么会有这样大的本事,贿赂工部取得兖州河堤监工并不是什么小事。”
靖妃微微叹气道:“皇上有所不知,有些闲散之人虽无功名,却许多因为家中人在朝为官。引得其它官员争相巴结,监工这样的事儿,不过是一句话罢了。”话罢,她睇一眼苏絮道:“苏嫔在皇上面前得脸,一人得道,自然鸡犬升天!”霍景嵩面上渐渐晦暗起来,靖妃便继续道:“苏云玦以权谋私,将监工一职给了他们的母舅曲肃。曲肃借着职位之便中饱私囊,克扣款项。如今竟也能通过吏部捐纳了正八品的翰林院秘书郎。”
霍景嵩猛的一拍桌子对吴德全吩咐道:“让大理寺即刻将吏部、工部涉事之人拘禁问话。若再无结果,凡与兖州流民作乱一事有牵扯的官员,一律问斩,家眷充为官奴。”
苏絮闻言,脊背便是涔涔的冷汗直冒,连声道:“皇上,嫔妾不知这其中究竟,且,嫔妾父亲一向克尽己责,必不会牵涉到卖官鬻爵这样的事端中!”
霍景嵩微微地眯着眼睛,眸色发冷,他默声片刻才道:“朕自然不会听信一面之词,究竟其中如何,待查过才知道。且,这些不过是前朝之事,你怎么会牵涉其中。”
苏絮心里发堵,却也只能回道:“皇上英明!”
霍景嵩挑眉,与靖妃道:“第二件事是毒害皇嗣,又从何说起?”
靖妃缓一缓神色道:“李容华的胎是被苏嫔毒害。”
苏絮气急,强压抑着心口蹭蹭上窜的怒意,冷道:“并没有,嫔妾并不曾做这样恶毒的事儿!”
宣夫人十分不信道:“靖妃无凭无证,怎能乱说一气。荣华落胎那日,靖妃与本宫远在宫中,怎敢这样笃定!”
霍景嵩亦点头道:“荣华落胎那日,苏嫔并未在船上。且她小产,也是因为吃错了东西。”
靖妃轻声笑道:“臣妾并非无凭无证,少时嫔妾会将证据一一呈现在皇上面前。”靖妃微微叹气,似乎十分不忍道:“臣妾与苏嫔素无恩怨,为何要好端端的诬告苏嫔。若不是这其中另有隐情,也必定不会像今天这样劳师动众。”靖妃面上颇有难色。
苏絮恼怒的直视着她,开了口,“既是靖妃娘娘这话,不如再把嫔妾如何欺君罔上也一道说了吧。靖妃娘娘所言,恐怕嫔妾条条死罪,也不缺这一条了。”
靖妃敛容,眸中厉色仿佛是眼底生出来的一根针,直从苏絮的眼里钻进了身子中去刺在心上。那怨毒眼神,让苏絮忍不住打着冷战。靖妃森森吐言:“苏嫔此前曾为皇上挡过暗箭,若是早有预谋,那不是欺君,又是什么?”
注:①辜月:十一月叫“辜月”,有吐故纳新的意思,古人所曰:“十一月阴生,欲革故取新也。”
②描红:是我国传统的习字法,是指在印有红色字或空心红字的纸上摹写,是初学写字的最好训练方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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