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侧眼,瞧着苏絮蓄着柔婉笑意的温顺面容,也不急于开口,只是缓缓的抿着香茗。半晌,才悠悠问苏絮道:“嘴上不说,心里可委屈?”
苏絮臻首一低,曼声道:“您自有您的道理,臣妾不敢委屈,一切全凭太后娘娘做主。”
太后嗤笑的斜睨着苏絮,“你倒是难得这般乖觉,”语落,指了指隔着桌案右手边的圈椅,揶揄苏絮道:“只怕嘴上说的是一回事儿,心里想的又是一回事儿。”
苏絮眉目低垂,尽管有心敷衍,但语气尤为恭敬,“臣妾这点子小心思,如何瞒得过太后的眼睛。”她对太后的谋算心中有数,索性,由着顺着她道:“太后娘娘是六宫之首,纵然景怀皇后在世,也要以太后为尊,臣妾更要以太后马首是瞻。”
皇太后闻言,不觉微微眯目,盯着苏絮瞧了半晌,才徐徐开口,“马首是瞻?敏昭仪,这话说了,可就收不回去了!”
苏絮羽扇一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婉然道:“臣妾册封贵嫔那日,太后娘娘曾教导臣妾。在这后宫之中,寻对了人,才是顶要紧的。”
太后闻言,亦发和颜悦色起来,满意的颔首开口道:“你一向聪慧,哀家倒也不必费那么多的唇舌。”她语停,笑凝着苏絮,“你若当真想要协理六宫之权,便想法子让文嫔挪进长乐宫。”
苏絮不动声色,似是沉吟着迟疑道:“皇上一向重孝道,太后若亲自与皇上说,想必皇上也不会推拒。”
“皇上自是不会推拒……”太后重复了一句,尚未说完,转眸不再说这些,而是沉声道:“哀家如此交代,你照着做便是。”苏絮讷讷道了句是,太后方松眉一笑,“也没有两日的功夫了,事情若是办得好。等到十五那日,哀家自会将协理六宫之权给你。”
苏絮恭敬的应承下来,又陪着太后闲闲叙说了几句,便起身告退。坐在回长乐宫的仪轿上,一番思虑过。忽然清凌凌开口道:“转头,咱们去南书房。”宫人立时应了,挑了往南书房最近的路走。
落了轿,苏絮仍旧如常一般从角门绕过正殿进去。恍若无意的在书阁内的架子间行走、选看。随意的选定一本南北四朝中的《晋书》,便悠闲的在榻上坐下来。入冬之后,苏絮便极少来南书房的书阁,多数是让白檀过来挑些回去看,自也方便自己照看着延泓。
霍景嵩下朝之后,刚从建章宫出门往颐宁宫去,便瞧见了苏絮的仪轿停在南书房的角门外。阔步进门,苏絮正转头去拿茶盏。瞧见霍景嵩进门,立时起身迎上去,款款福身道:“皇上万安。”
霍景嵩扶住她的手臂,就势将携她起身,拢着她的肩膀道:“难得你今日空闲。”
苏絮垂睫,细声细气的开口,“臣妾才从太后宫中过来,以为皇上已经下了早朝,今日仿佛迟了许多……”
“左右还是因着军费之事争执不下,”霍景嵩揽着她坐下,微微挑眉问道:“怎么?有事要与朕说?”
苏絮明媚笑起,“与皇上的朝政相比,臣妾的这一点子事儿,便太过细碎微末了!”
霍景嵩含笑点了点苏絮的鼻子,闲闲开口,“促狭的妮子,仿似你从前细碎微末的事情,朕没管过一般!”
苏絮双眸如新月一般,粲然一笑,娇嫩而轻快道:“臣妾何曾是那个意思了,只怕叨扰了皇上,这刻正于心不安呢!”
霍景嵩哈哈笑起,握着苏絮的柔夷道:“说吧,朕答应你便是!”
苏絮撑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盈盈道:“皇上应的这样早,可别过一会儿后悔!”
霍景嵩故作嗔怪道:“朕几时反悔过?”
苏絮也不答他,只笑吟吟的开口道:“臣妾想请皇上,让文嫔搬去长乐宫。”
霍景嵩眉目一僵,若有所思的看着苏絮,微微牵唇道:“这不是你的主意吧?”
苏絮低低“嗯”着应他,垂眸,面有难色,却坦然相告:“皇上英明,是太后的意思。”
霍景嵩这才受了方才有些变硬的神色,颇为满意的捏了捏苏絮的手,道:“你倒是个实心的,全跟朕交代了!”
苏絮笑眼望着霍景嵩,曼声道:“臣妾不说,皇上也必定能猜到。而且,”她说着,就势倚入霍景嵩的怀里,深情款款道:“皇上是臣妾的夫君,是至亲之人。臣妾委实不愿意瞒着皇上,愿意真心以对。”
霍景嵩不觉大为感怀的抚着苏絮纤弱的脊背,叹道:“除去绾儿,还能有几人对朕这般赤诚相待。”苏絮窝在她的怀里低低笑起,阳光静谧的洒落在两人的身上,重重交叠的人影铺洒在大理石的地面之上。霍景嵩似乎有一瞬的晃神,半晌,方才回过神缓缓道:“可是太后拿协理六宫之权与你交换?”
苏絮浑不在意的笑起,轻轻颔首道:“是。”
霍景嵩耐声询问道:“你愿意吗?”
苏絮一只手攀上霍景嵩的胸口,轻言细语道:“臣妾听皇上的。”
霍景嵩对苏絮这般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的态度大为满意。亦发温柔起来,“朕心里,长乐宫也唯有绾儿当得。一个熹容华,已经碍眼。如今若再搬过来文嫔,你不腻烦,朕也要腻烦!”
苏絮顺着霍景嵩的话,软声笑道:“既是如此,皇上不应便是。臣妾不在乎协理六宫之权,唯一在意的是皇上的喜怒。”
霍景嵩低首瞧着苏絮真挚的眼神,哈哈笑起,点着她的额头道:“伶俐的小东西,你这样说,朕如何能不应呢?也罢,终究是你自己的寝宫,全凭你高兴便是了。”
苏絮微微撇嘴,含嗔带笑的开口道:“瞧皇上话里的意思,仿佛是臣妾刻意算计皇上似的!”
霍景嵩呵呵一笑,捧着苏絮细腻柔嫩的脸颊,吻了吻她樱红色的唇,“是朕心甘情愿的被你算计。”苏絮嗤的一声笑起,便被霍景嵩揉入了怀里,二人自是一番缠绵不提。
待黄昏时分,苏絮才从南书房回合欢殿。一壁叫人将凝翠阁收拾出来,一壁请人回禀太后文嫔搬宫之事。这时间,才勉强安静下来,便见绿杨笑眯眯的进门,与苏絮请过安道:“娘娘之前交代了白檀姑姑去另外寻个可靠的医官,已经寻好了。”
苏絮原本歪在榻上,闻言,立时整了整身子道:“人还可靠吗?”
绿杨不住的点头赞道:“是奴婢的同乡,她父亲是七里八乡有名的神医。”
苏絮不觉嗤笑着打趣道:“只怕你自己请来的人,总难免要自卖自夸!”苏絮说着,不觉抬手去柔额角。
绿杨见状,极有眼见儿的上前为苏絮揉着额角,笑呵呵道:“她从小便在医书和药罐子里长大的,何况司药司的人,若不通医理,极难进的。”
苏絮被绿杨说的微微动心,又思及是绿杨的同乡,自然放心许多。她闭目养神,慢悠悠开口:“怎么没去御医院寻?”
绿杨回道:“如今昭大人是御医院的院判,御医出诊,他如何会不知道。奴婢想着,若其中当真有什么不妥,自是该避着昭大人一些!”
苏絮不觉睁眸,对着绿杨一笑,赞许道:“如今也学会思虑周全,小心行事了!”
绿杨陪笑道:“奴婢若是再不长进,只怕娘娘也要嫌弃奴婢了!”她瞧着苏絮不置可否的笑起,又恭敬的开口,“另外,若是娘娘信得过她,奴婢私心想着,让她来长乐宫当差。有个精通医术的在娘娘身边,也能安心许多。”
苏絮深以为意的颔首,“昭大人到底是男子,也有许多不便之处。”苏絮自没将更深一层的忧虑说出,她语顿,转眸一笑道:“人呢?”
绿杨脆生生答道:“在外面候着呢,她叫素问,与奴婢一边大,是去年采选进宫的。入了宫,便被挑去了司药司,顶清白的!”
苏絮笑意盎然的叹道:“想是你早就打好了主意,竟调查的这样仔细!”
绿杨摆首道:“娘娘交代的,奴婢不敢不仔细,就算落在旁人身上,也会这般彻查的!”
苏絮莞尔开口道:“得了,别与我卖嘴。叫她进来吧!”绿杨应下,立时出门去唤人进殿。少时,素问便跟在绿杨的身后进门。她一身翠绿色的宫装,眉目温和清秀。规规矩矩的上前,对着苏絮恭敬一福道:“昭仪娘娘万福金安。”
苏絮和煦笑起,摆摆手道:“不必多礼,你既是与绿杨亲近,想必也该知道些我的脾性!”
素问跟着她点头应道:“奴婢听绿杨说过,娘娘带人温和宽厚,最是慈善之人。”
苏絮含笑将手臂伸出,允自用缠臂金拢起袖摆。“绿杨说你是神医之后,想必医书也很是高明!”
“奴婢尚未辱没门楣罢了。”素问极是谦逊的开口,垂首进前,跪地将纤指搭在苏絮的脉上。两人皆不言语,半晌,素问忽然蹙了眉,道:“娘娘气虚体寒,是不孕之症。”苏絮心中咯噔一响,被这她惊得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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