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忽然横闯进来,倒是让苏絮等人有一瞬的错愕,她心绪一转,很是疑惑不解,脱口道:“你怎么会来?”
红药迎着她的眼眸,不避不闪,“苏小主不是怨气未散吗?嫔妾来安抚冤魂。”
苏絮嗤笑着重复道:“安抚冤魂?”她微扫了一眼红药,啧啧道:“恐怕,你如今巴不得坐在殿里的是个冤魂才好。可惜,叫你失望了。我没死,还好好的活着。”红药冷哼着不说话,苏絮便又道:“取我代之?”她扬一扬眉,质问道:“你不过是小小宫女,如何能买通旁人行刺?”
红药梗着脖子,很是不屑道:“不必买通刺客,木兰行宫行刺的事左右都是无头公案,我便全都推在你的身上了。”
苏絮面上闪出一丝异色,她偏头与齐相宜相视一眼,心里便是飞速的思量着。如今没有费半分力气便引得红药吐了真言,恐怕这其中又难免有什么阴谋。她颇为不甘,开口问道:“那李容华小产呢?”
她干脆利落道:“也是我做的,就是为着要推到你的头上。”她面上荡过一丝狠厉神色,又是不甘,又是决绝的模样。苏絮瞧着,心里便立刻清明起来,红药这样说,必定是怡妃弃车保帅的安排。如今红药已成了无用弃子,她怎敢轻易把怡妃说出来?若不说,还有活命的可能,若是当真说了,谁还能救她呢?
苏絮紧紧盯着红药的神色,定定道:“在木兰行宫我带你不薄,虽然你不曾被逼迫对食要自尽,可我却相信了,并有心救你。我们素无怨仇,若非旁人指使,你何必对我下这样狠的手。”说到此处,苏絮声音一软,温然道:“你若说出指使的人,我会向皇上进言饶你一命。”
红药讥诮的笑起,“饶我一命?如今我怀着皇嗣,谁敢伤我性命?”
“朕敢。”霍景嵩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殿门口,听见红药的这句话,他一字一顿的冷冷吐言。红药闻言,瞬间脸色煞白。众人忙起身行礼,霍景嵩一把扶起苏絮,狠狠的看着红药道:“这个奴才当真坏心,这样以怨报德。”
苏絮只觉着心里一阵啼笑皆非,她想,若是霍景嵩在几月之前这样与自己说,那么她必定是要委屈的投入他的怀里,撒娇着让他软言安慰几句。可如今,她却只觉着霍景嵩这般反复无常,让她隐隐的不安害怕,没个着落。苏絮不着痕迹的避开了霍景嵩扶着她的手,低眉回道:“之前海月与小魏子说的吴公公都听见记下了。”
皇帝低低嗯了一声,坐在圈椅里,面上尽是厌恶之色。“红药,朕给你辩白的机会,再问你一遍。靖妃曾说苏采女私相授受、毒害皇嗣、欺君罔上,如今这些你都承认是你陷害嫁祸的吗?”
红药凄凉一笑,面如死水,敛衣叩拜道:“是,嫔妾认了。”
霍景嵩眸中尽是厌憎与凌厉,他眯着双目,半晌才道:“到底有没有人指使?”
红药语中一顿,瞳仁儿碌碌的转着,颇为疑虑道:“没,没有了。”
霍景嵩将她这番神色皆看在眼里,漠然笑起,“你以为,如今你有朕的皇嗣,便可以免受刑罚吗?”红药默然不语,霍景嵩便冷哼着别过脸与吴德全道:“把这些人都送去宫正司,司正嬷嬷必定有办法让她们吐出来。”
红药似乎听错了一般,惊诧着问道:“难道皇上不顾及嫔妾腹中的皇嗣吗?”
霍景嵩嘴角讽刺的扬起,转着拇指的扳指挑眉斜睨着她,“你这样的卑贱之躯如何能成为皇子的生母,朕的皇子也不该有这样狠毒的母妃。”
红药闻言立时慌了神,她膝行着上前抱着霍景嵩的双腿道:“皇上,皇上恕罪啊。嫔妾说,嫔妾都说出来。”
霍景嵩也不看她,缩了脚冷冷道:“若是你有半句的隐瞒,朕半分也不会顾忌皇嗣。”
红药啜泣着道:“指使……指使嫔妾害……害苏采女的人,是……是崔妃。”红药身子不住的发着抖,把这话说完了,忽然跪坐在地,哭着道:“是崔妃答应嫔妾,一旦陷害成苏小主,便让嫔妾取而代之,嫔妾才动了这样的糊涂注意。”
霍景嵩颇为疑虑,问道:“细细的说,每一件事都与朕说清楚。”
红药垂着头道了一句是,才慢慢的开口道:“此前在木兰行宫,崔妃便让她的家奴威胁逼迫过嫔妾的父兄,若是嫔妾不做,一家人都会横尸街头。崔妃先是让嫔妾毁了《法界源流图》嫁祸给苏小主,嫔妾当时害怕,便借着刘才人一事偷偷的做了,事后苏小主一心以为那是刘才人有意加害。”
苏絮忽然脱口道:“说谎,若当真是你毁的,为何素鸢要漏液告诉我刘才人有心毁图,让我多加小心?”
红药讽刺的笑起,轻飘飘道:“这些都是嫔妾使人做的手脚,只为着让苏小主相信是刘才人做的。”
霍景嵩又问道:“暗箭一事呢?”
“也是崔妃有心安排,并不是冲着皇上而去,是要射死苏小主的……”苏絮忧心她说破自己是被人推着才为霍景嵩挡箭的事实,立时打断怒声呵道:“你们一心想我死,可也险些害了皇上!”
齐相宜也忙岔道:“你既说这件事是崔妃设计,可有人证没有?”
红药面无表情的摇头道:“嫔妾并没有人证,那些人与素鸢一样,都已经被崔妃灭口。”
苏絮犹自不甘心道:“你口口声声说素鸢一事是被你暗中做了手脚,她为何要听信你的话?”
红药轻巧着冷笑起来,面上很是鄙薄:“因为嫔妾告诉她,一旦刘才人被赐死,那么她便能到小主身边来。”她这番言辞滴水不漏,苏絮心里一沉,只觉着恐怕要问出怡妃来,实在难上加难。
“往下说。”皇帝十分不耐,又催促道。
“此后便是崔妃差人送来了藜芦,让嫔妾下在李容华的吃食里,并教了嫔妾把莴笋换成莴苣的法子来扰乱视线。”她不卑不亢,仿佛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苏絮亦发蹙了眉,不断与齐相宜交换着眼色。红药这般言辞,一力撇清旁人,将所有的事儿都推倒了崔婉素的身上。恐怕这些都是怡妃授意的才是,只是她心里疑惑,除非林倩蓉是随时准备着红药一事被揭穿,否则她怎么会安排的这样滴水不漏。
苏絮忍不住反驳道:“当日将你划在李容华的船上也是临时起意,崔妃怎能安排的这样恰巧?”
红药淡淡回道:“嫔妾每日都会给崔妃送信,告诉崔妃圣驾出行的一切事宜。崔妃得知李容华有孕之时就授意过嫔妾,要早些解决李容华的肚子。”
霍景嵩猛地拍了桌子怒声道:“她好大的胆子。”霍景嵩怒气冲冲道:“去,给朕把崔氏带来。”齐相宜忍不住出声拦道:“这个时辰,恐怕六宫诸人都已经睡下,今日时候也不早了,皇上明日还要上朝。不若再问问便将这几人拘起来,明日再对质也不迟。”
霍景嵩怒目逼视着红药道:“还有吗?”
“还有惠贵嫔藕粉桂花糕中的藜芦,也是崔妃授意,做藕粉桂花糕的宫人便是因为崔妃逼迫,才揽下一切罪过悬梁自尽的。此事并非没有人证,皇上可去尚食局寻一个姓吕的小宫女。”红药话罢,霍景嵩便扫了吴德全一眼道:“去,立时把尚食局姓吕的宫人拘起来。”吴德全喏喏的应着便对王均递了个眼神。
苏絮听着红药这一件一件事儿说的尤为清晰,不禁要为她击节赞叹。霍景嵩一番盘问后便是肝火上扬。他下旨褫夺了红药的位份,又将这一众人拘起,才怒气冲冲的离开了长扬宫。
送走皇帝,苏絮只留了白檀与香橼在内殿跟着。她与齐相宜对坐着半晌也不言语,白檀在香炉里续上了一把檀香,齐相宜才悠悠开口,“从前不觉得,红药竟也有如此口才。”
苏絮冷声笑起,气的双手发抖道:“如今我才晓得林氏的本事,不是我便是崔妃。她这番连消带打,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又打击了崔妃。”
齐相宜眉头紧蹙道:“她如何能未卜先知呢。按理说,她必定是不想让你翻身的。可即便如此她也有应对之策,实在让人费解。”
苏絮也是狐疑着,“不是她洞悉咱们的阴谋,便是她早就有所准备。”她语气一顿,又否定道:“若是洞悉,又如何能让红药上钩呢,那必定是早就有了应对的法子。她如此心机深沉,我从前栽在她的手里一点也不冤枉!”
齐相宜嗤笑着开了口,“你便想想,红药有孕,是谁找皇后与皇上讨的名分,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又要立时给谁送去呢?”
苏絮微微颔首,“红药与崔妃接近便是早有图谋,咱们这一群人都在林倩蓉的算计里,也实在可悲的很。之前还妄想着能把她抓出来,可见是不自量力了。”
齐相宜臻首一低,安慰着苏絮道:“实在怨不得咱们,无论谁动这样的手,都必定只想着成不想着败,她却面面俱到。咱们技不如人,也只能认了。”她悠悠一笑,眸中精光毕现:“可如今这些却都算不得什么了?咱们晓得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再不像从前,她在暗处咱们在明处,被算计了也不自知。现下是咱们在暗处,不必再受她蒙骗,叫她牵着鼻子走了。”
苏絮深以为意,随着齐相宜颔首。见天色不早,两人皆以身心俱疲,便也不再多说,熄灯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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