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嵩眉目稍缓,接过杯盏“咕咚、咕咚”的饮了两口,放下道:“若是真跟他们动气,只怕朕可活不长久了!”
苏絮微嗔阻了霍景嵩的话,蹙眉道:“好好的,皇上怎么说这样不知忌讳的话!”
霍景嵩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拢进怀里,抚着她的手臂,嗤笑道:“绾儿是没听见他们说的那些混账话。抓周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到底能瞧出什么。竟也敢凭着这个,就奏请册立延淅为太子。”
苏絮眉目低垂,便有些恹恹的叹道:“之前蒋氏也借着抓周一说,排揎臣妾与泓儿。即便大皇子文武在握,泓儿并没有抓出什么,可也不代表泓儿不可教化。孩子的话还没学全,便早早给定了前程。只怕泓儿长大一些,听了进去……再加上皇长子又是仙鹤送子,出生时,又伴有祥瑞吉兆。”她语顿,收敛眉目,垂首将眸中的那点子狡黠收住,清清淡淡的开口,“何况,像继承大统这般大事,臣妾区区闺中妇人,也晓得要审慎处置,倒是这些朝中的肱骨重臣,未免也太过草率,心急!”
霍景嵩闻听“心急”二字,眉目立时幽沉下来,沉思着开口道:“三两岁的黄口小儿,能瞧出什么!朕看是有人居心不良!”他微微语顿,高声唤道:“吴德全!”
吴德全应声哈着腰快步进门,恭敬道:“皇上叫奴才?”
霍景嵩面无表情的开口,“传朕的旨,往后,六宫诸人再不许提抓周与仙鹤送子一事!”
吴德全忙喏喏道了:“是。”
霍景嵩的这番安排,正中苏絮下怀。如今既下了旨,苏絮也不着急多说什么。只转了话头笑道:“该用哺食了,皇上可想用些什么?”
霍景嵩含笑摇头,“不必准备了,朕宣了君陌白,梓裕与正卿进宫用膳。现下也该回建章宫了。”
苏絮瞥一瞥嘴道:“皇上的鞋靴还没烘干,这样急着走,脚上岂不难受!”
霍景嵩笑意盎然的点了点苏絮的双唇,温和道:“知道你的小心思,只是这一阵子整治军中,朕难免要忙碌。”他说着,越发有了兴致道:“总想着带你去上林苑,这两年却一次也没去成。今年五月,朕答应你,咱们必定能动身。”
苏絮闻言,立时舒展眉目,粲然笑起,恭送着霍景嵩出门。霍景嵩商议政事,今日来过了,晚上必定不会再过来,苏絮便越发安心下来。
待入夜,曲宝怜与与张保寻了法子,偷偷将扣在内侍省的宫女放了出来,送到了合欢殿。
白檀晓得苏絮的计划打算,不觉询问道:“娘娘如今将曲掌膳与张保暴露在怡妃眼前,不怕她寻着机会……”
苏絮含笑摆首道:“她已是强弩之末,我实在没什么好忌惮的!皇上对皇长子一事已然不悦,上官贵嫔留不得几日。一旦她二人离了心,皇长子被送去怡妃宫中。依上官氏这样的性子,如何能任由怡妃将孩子夺走。到时候她们二人鹬蚌相争,咱们只在一边静静看着便是了!”
白檀不觉赞叹的开口道:“娘娘思虑周全。”苏絮不置可否的一笑,起身带着心腹宫人,领着那宫女往毓秀宫去。
今夜天色阴沉,眼瞧着便又免不了的一场大雪。苏絮未宣仪轿,一行人绕过重华宫往毓秀宫去。
毓秀宫内灯火通明,一扫数月前的颓唐之景。怡妃穿着石榴红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裙,浅金桃红二色撒花交领褙子歪在贵妃榻上。如此家常的随意服制,再加上她一贯和颜悦色的笑容,自有一种恬然之感。苏絮进前一福,开门见山道:“原不该深夜前来娘娘宫中叨扰,误了娘娘静养。只是有些事儿迟则生变,所以臣妾不得已要来回禀娘娘。”
怡妃面上波澜不惊,淡然抬了抬手道:“妹妹何须与我客气,说来,咱们也算是三年的交情了。更何况,如今你才是协理六宫的妃嫔,有什么了不得的还要向我回禀!”
苏絮垂目,缓缓起身道:“且请娘娘屏退左右!”
怡妃眉心隐动,转眸睨了染冬一眼。待染冬领着殿内的宫婢退下,她方招手与苏絮道:“不管是多要紧的事儿,妹妹也先缓一缓,外面天冷气寒,坐到本宫身边暖暖身子。”
苏絮也不回避拒绝,径直的起身行至怡妃身边欠身坐下。怡妃将桌上放着的新茶推到她面前,曼声道:“宫人才送上来的,还不曾动过。妹妹先拿着暖暖手!”
苏絮接过,臻首一低,缓缓开口道:“司膳司的宫人招出实话了,臣妾已经让人拦下带了过来,请娘娘定夺。”
怡妃的眼眸被晃动的烛火映得一跳一跳的,她抬一抬眼皮,定定的看着苏絮。静默半晌,方开口道:“她都招出了什么?”
苏絮面上颇有难色,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臣妾实在分不出她说的是真是假,也唯有让娘娘亲自询问。”
怡妃眉心隐隐跳动着,半晌转头再不看苏絮,开口道:“宣她进来吧。”
苏絮立时扬声唤道:“白檀,把人带进来。”
少时,白檀引着那宫女进门,与二人微微一福,便仍旧旋身退出去,悄然阖上门。苏絮眼梢微微扫看着怡妃神色,转首肃声道:“翆荷,把你与曲掌膳说的话再原原本本的与怡妃娘娘说一遍!”
翆荷浑身抖得筛糠似的,哇的一声痛哭流涕跪地叩首道:“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不敢说那样的话了,怡妃娘娘、敏昭仪饶了奴婢,饶了奴婢吧。”
怡妃嘴唇微颤,眯目,冷冷道:“既是怕死之人,还不说出是谁指使的你,瑾婕妤的玉佩,是如何落到你的屋子里的?”
翆荷哽咽着开口,“是上官贵嫔,是上官贵嫔给奴婢的。贵嫔娘娘说,若是被人瞧出这玉佩是记过档的,就让奴婢都推在怡妃娘娘的身上。奴婢全是照着上官贵嫔的话行事,并不是奴婢的本意啊!”
怡妃闻言,极是震惊的一怔,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
苏絮飞快的睇了翆荷一眼,翆荷便跟着哀哀道:“上官贵嫔交代奴婢,到时候奴婢只消说那药是奴婢不小心放错了,玉佩是娘娘您为了陷害瑾婕妤,她就会出言保着奴婢。奴婢是一时鬼迷心窍,糊涂油蒙了心才答应上官贵嫔!”
怡妃双眼不住的眨,一下一下的深吸气,才勉强能压着心神,镇静下来。她咬牙,近乎于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几字道:“你若是有半分虚言,本宫便让你与你的家人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翆荷眸中尽是惧色,不觉要抬眼去瞧苏絮。苏絮狠厉的睨着她,她立时咬牙,眸光恳切定定开口道:“奴婢不敢欺瞒怡妃,当真是上官贵嫔这样交代的。若是娘娘不信,奴婢可以同上官贵嫔对质。”
怡妃犹自不能散去心中的惊动,闭目靠入软垫里,一言不发。苏絮细不可查的点头,转首小声唤道:“娘娘,怡妃娘娘!”怡妃微微睁眸,眼睛一转不转的看着苏絮。苏絮抿唇缓缓道:“翆荷是臣妾偷偷让人带出来的,不宜在外面耽搁太久。若是被旁人发现,只怕更要连累娘娘!娘娘今晚,必定要有个决断。”
怡妃闻言,才勉强回了神道:“先送她回去吧。”
苏絮垂眸应了,抬首与翆荷道:“偷偷的回曲掌膳那里,多一句话也不许再往外说。等着曲掌膳的消息!”
翆荷眼泪不住的往下掉,怯怯道:“是,是。奴婢全听娘娘吩咐!”
苏絮冷然道:“还不下去!”翆荷闻言忙起身,默声退下。
怡妃低首,一只胳膊拄在引枕上。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早先听说曲宝怜因着家中之事与你不合,如今怎么竟敢帮你!”
苏絮闻听怡妃这番话,自然晓得她心中仍旧有些疑虑。只怕纵然有翆荷的那番话,此刻她也是更信上官氏多一些。苏絮心中打鼓,飞快的思索着,缓缓答道:“臣妾答应了曲宝怜,司膳一职给她做。”
怡妃抬眸,眼神尖利探究的盯着苏絮的双目,“本宫实在好奇,从前互有怨恨不满的两个人,是如何能信任彼此,达成协议的?”
苏絮心中一沉,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的淡然笑意,“怡妃娘娘这话有些偏颇,心有怨恨之人,从来都只是曲宝怜一个。臣妾从未将她们曲家的姊妹放在心上。”苏絮语顿,极是真挚的开口道:“娘娘心下有疑惑也是应该的,原是臣妾没把话说清楚。那日皇上在毓秀宫下旨重新彻查玉佩一事,便是对瑾婕妤去了大半的疑心。娘娘晓得臣妾与瑾婕妤一向不睦,便想着私下里动些手脚。可臣妾一向势单力薄,唯有曲宝怜是说得上话之人。而且,曲宝怜两年之间,从微末的宫女爬到掌膳的位置,必定是贪慕权位之人。臣妾便想出投其所好,用司膳一职来收买她。让她暗中给臣妾些有用的消息,便于臣妾权宜行事,这才得着了那宫女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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