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走了几步,注意力便被一处灯光明亮的地方吸引了过去,临崖而建的一排房屋中,一片黑暗,唯有一间透出昏黄的灯光。
沈云儿悄无声息的向亮处潜行而去,顺着长廊,那个方向正是重龙塔的方向。她悄悄的矮身从那亮着灯的禅房窗下经过的时候,突然听到屋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何谓空呢?”
“色即是空,苦即是空,悲亦是空,喜亦是空。”
“是吗?”问问题的人声音低沉,带着种说不出的伤感,“那么如何才能放下呢?”
“施主,未曾拿起过,又何来放下呢?”
那人沉默了半响,突然笑起来:“大师说的极对,的确未曾拿起过,又何来放下。”说罢又是一声长叹。
沈云儿听了那句“未曾拿起,又何来放下”不禁也呆了一呆,抬头见那窗户开了一条缝,忍不住从窗缝中去看,正看见一个长榻上摆了一个小桌案,看得见一袭青衣的一个男人坐在榻上,侧脸在灯光下看去瘦弱苍白。桌案上摆着棋盘,大约两个人在一边下棋一边聊天。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长廊深处一阵脚步声传来,一时无处可躲,她轻轻跃起,挂在了廊下的梁上,手臂腰腹用力,把整个伸体弯折反转,挂在了梁上。
她把身体隐进暗处,屏住呼吸看着下方走来的人。
来的是一个家仆打扮的男人,到了门前,轻敲了一下门低声道:“老爷,时辰到了。”
“呵,是吗?这么快?”就听见里面棋子哗啦啦响和瓷器碰撞声,似乎是下棋的人把棋子投回了棋罐之中。
“今日晚了,且把这局棋存着,下次和大师接着下。”是那青衣人的声音。
那被称作大师的人声音很是低沉:“施主既然能在棋局未完时便抽身而去,又何必执着呢?施主下次再来时,是新的施主,棋局也就是新棋局。”
半晌,那青衣人呵的一笑,也没再说。
耳听到脚步声到了门前,门被拉开来,那青衣人和一个和尚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乍被冷风一吹,青衣人猛咳了几声,用一方白帕掩住了嘴。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对那和尚合掌一揖:“告辞了。”
“施主慢走。”
青衣人转身随着那仆人慢慢走远,背影单薄的好象风都吹得走一样,又象是病得很沉重,走路也轻飘飘的。
这人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来这寺院里和和尚下棋。
沈云儿正在揣测那人的身份,就听见一声响亮的佛号“阿弥陀佛”,低头看去,那和尚立在下方的门前,垂目合掌,又念了一声佛号,这才慢慢的踱进了门去,掩上了房门。
沈云儿有种怪异的感觉,这和尚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在这梁上。
既然他没有揭穿自己,那自己更不必主动送上门去,溜之大吉最为重要。
沈云儿突然想起,那青衣人正是要下山,既然如此,自己跟着他们不是就能轻松的下山了吗?
她轻轻从梁上跃下,追着那青衣人的方向而去。
可是转过长廊,那两人已不见了踪影,也不是二人的脚步快,而是层层叠叠的屋宇宝殿,四通八达,根本无法判定他们走了哪一边。
沈云儿在墙根处稍稍停了一停,犹豫了一下,突然感觉到危险的逼近,她猛然反手一个肘击,身子往前窜,身后的人闪身躲过了他的攻击,低低的道:“十三?”
居然是认识自己的人,而且这个声音很熟,沈云儿回转身,明亮的月光下,见身后偷袭她的人,一身玄衣,抱着把漆黑的配刀同样一脸惊讶的看着她,竟然是赵煊!
“你怎么在这里?”
一时的惊异过去,赵煊的脸上恢复了淡然:“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赵煊到这里难道是办案子?这重龙寺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已经这么晚了,他真的是来办案的吗?
沈云儿没有多加考虑张嘴就答:“我看见有个可疑的人,正在追他。”
“可疑?”赵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在我看来,相比起来,十三你倒更可疑。”
“我?你凭什么这么说?”沈云儿白了他一眼,我模样周正,衣衫整齐,何来可疑?
赵煊抿唇一笑,这清朗的笑容与平时大相径庭,如破云而出的明月,皎然优雅,好看得有点不真实,沈云儿一呆之后,又隐隐觉得这明月一般皎洁的笑容里,有点邪气。
果然女人的直觉总是相当准确,赵煊一笑之后,突然伸手在她腰部摸了一下。
沈云儿根本没想到这个不苟言笑的黑面神竟然会做这样孟浪的事,他手法很快,又出其不意,竟然被他一摸得了手。
这一下,即使她再淡定自若,也如普通女人一样,完全不能接受这种事情,先是木了几秒,立刻啊的一声低叫出来:“赵煊,你这个……”
没等她骂完,更离谱的事还在后面,赵煊居然把摸了她的那只手放在鼻尖轻嗅。沈云儿脸蓦然通红,脑子里已经有些转不过来了,这动作也太暧昧了,这个该死的黑面神,难不成他竟然是个变态?
“第一、十三你衣衫发髻都不整,”她正在这里抓狂,赵煊突然开了口,又把嗅过的那只手掌翻给她看,“第二、这种在夜间有光泽闻起来有鱼腥味的褐云泥只在重龙山的后山绝壁上才有,你的衣裳上为什么沾着后山绝壁上才有的褐云泥和青苔呢?”
原来已经被他看破了行踪,不仅如此,还被他假公济私冠冕堂皇实实在在地摸了一把……
沈云儿又羞又恨,赵煊,姑奶奶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她强压着想要冲上去痛扁这个流氓官差的冲动,把头别到了一边:“我是从绝壁上爬上来的,体能训练。”
“体能训练?”赵煊反问了一句。
沈云儿想他大概根本没听过这个词,有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做了个练武的动作:“锻炼身体。”
赵煊一脸惊赞地看着她:“能从绝壁爬上来,想不到十三竟有这种绝技。”
“以前爬习惯了而已。”
“既然这样,十三就先下山去吧,我还有事要办。只能先送你到寺门。”
他对她的话没有一点质疑,这一点让沈云儿有些意外却也有莫明的淡淡的开心,之前那切齿的恨意也消减了很多。
“十三你稍等一下。”赵煊离开了一会儿,不久返回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灯笼,走到沈云儿面前道:“行了,走吧。”
两个人默然的走了一路,昏黄的灯笼映照下,身旁的方寸之间都笼在了这朦胧绯红的光晕中。而这光晕之外的夜色愈显深浓,如同墨色的背景,将这一圈光亮衬托得斑斓多彩又迷离温情。
“这么晚了,你办什么事?”莫明其妙的问了一句,沈云儿突然发现,自己的语气与之前很不同,竟然有几分温柔的感觉。
环境总是会或多或少对人产生无形的影响,象这样的夜色下,柔和的灯光里,人不由自主的就少了几分戒备,多了一些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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