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戏越演越火药味十足,沈云儿没有继续看下去,悄然无息的站起身来离开了席上。
这只是开始,才开始而已,不会这么简单的就结束,你总是在人前装得清雅高贵,我必要狠狠玷污了你,踩进泥里,你才会知道什么叫痛苦。
她往浔阳渠方向走,想再去看看刚才渠水中的那一片星光。
“云儿。”
她转过头去,身后是一个翩翩少年,玉冠束发,面如冠玉,修眉入鬓,凤眸薄唇,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似曾相识,她看了一会,蓦然惊异地睁大了眼:“胖子!”
这胖子瘦下来,竟然是这样一个美少年。
高显呵的一笑:“是我,云儿认不出我来了?”
“当然啊,你这个样子,谁认得出来。你在这里做什么?又偷跑出来了?这次算你乖,没有从背后偷袭我。”沈云儿笑着打趣他。
高显神情稍稍一黯,涩涩一笑:“我是来等你的。”
“等我?做什么?”沈云儿很是意外。
“再过两天,我要返回南宁了,难得今晚有机会,想和云儿你道个别。”高显定定地看着她。
“啊?”那一次在御花园中,宁王的言下之意应该是要留在魏都,此刻,高显为什么说要回去呢?沈云儿感觉有些蹊跷。
“我娘亲身体不适,我要先送她回南宁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魏都,”高显仍是不转眼地看着她的脸。半晌拿出一支银色小箭一样的东西,琢磨得十分精细,却没有箭头:“小时候,我不小心被流矢射中,便成了现在这样,所以我把那支箭做成了护身符留在身边。送给你做个纪念。”
“这个对你这么有意义,我可不能要。”
“权作纪念,若是云儿以后看见它能想得起高显半点,我就很开心了。云儿若是一定要还给我,那就等到下一次见面吧。”高显执意把银箭放在沈云儿手中,“云儿,别忘了我……这个朋友。”
“那我先收下了,若是有一天去了南宁,我再还给你,然后向你要一件最重要的东西,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哦。”沈云儿收下了银箭,小心放好。
“呵,云儿知道对我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沈云儿歪头想了想,嫣然一笑:“不知道,到了那天,也许就知道了也不一定。”
若是那一天,你知道了对我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你真的会忍心拿走它吗?
皎皎的月光下,她的笑容明**人,令人神往。高显定定的看着,想起皇祖母说,要从太仆府和太傅以及丞相府中选一位千金小姐做他的世子妃,若是选中的是她,自己该有多欢喜。可是……
“世子爷,王爷让您回席上去。”茗烟极不适宜地出现在了面前。
高显无奈地对沈云儿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沈云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一种隐隐的不安在心中升起,却又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不安,她站了许久才又转身向渠边走去。
浔阳渠上,万盏灯火已经把渠水映得通明,沈云儿走近渠边,拿了刚刚顺路买好的莲花灯,顺着渠水放了下去。
那卖灯的摊边站了一个白衣少年,远远的看着她的背影,拿出一片金叶子来递给摊主:“告诉我,刚才那个穿青衫子买了你莲花灯,让你帮她写字的姑娘,都在灯上写了什么?”
那摊主看着手里的金叶子,笑得合不拢嘴,这是哪来的冤大头啊,为了知道一句话,这么舍得血本。
“哦,那姑娘写的是:希望我能早些回去。”
“回去?”少年蹙起了眉。
“啊,还有一句,是‘希望欢欢好起来’”。
少年白皙的脸上一抹笑一闪即没,心满意足地转了身,拄了拐杖慢慢往暗处走去。
“走吧,回去。”视若无睹地经过未央身边,他冷冷说了一句。
“是。”未央垂眸暗想,竟然为了问一句话,巴巴地跑到这浔阳渠来,公子真是变得越发不可捉摸了。
隔岸的灯火好象渺渺云汉间的璀璨星辰,又象飞舞着的金色流萤,更象是另一个自己熟悉的世界那一层层的五彩霓虹。
一瞬间,沈云儿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跨过这条渠水,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
她茫然的站起来,受到蛊惑一样往台阶下走了一步,水立刻浸湿了鞋袜,冰冷得刺骨,她却浑然没有感觉,又往前走了一步。
“云儿。”一只手拽着她,把她拽了回去。
她皱眉回头,看见的是赵煊的脸,仍然没有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他。
“你踩到水里去了。”赵煊拉着她往回走了几步,上了台阶,却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走。
沈云儿终于回过神来时已经离浔阳渠有一段距离了,“老大!”
赵煊没有回应她,只是低头看着她手腕上的玉环,不知何时又隐隐地散发着绯色的光。
“老大,你没事吧?”沈云儿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然后就发现了赵煊的不正常,他刚才叫自己什么?
“云儿”?一直以来,他都叫自己“十三”,今天晚上突然改了称呼,真是奇怪。
“你要回到哪里去?你不是真的沈云儿,对吗?”赵煊抬起头来,原本一直清明的眼神显得黝暗深沉,“你是谁?”
沈云儿深吸了一口气,赵煊一定看见了自己在河灯上写的心愿,他一直在怀疑自己。也许之前他就在暗中调查自己,接近自己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观察自己,了解自己的一切。
想到这一点,她突然心里有些闷闷的痛,原来那几个夜晚,陪伴着自己,宽慰自己,令自己安心的温柔背后,藏着的是意欲窥探自己秘密的用心。
自己原本就不应该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倾心相交,就好象纪未然……
“老大,你在说什么?”沈云儿忍着心里的难过,脸上挤出干干的笑容,“我本来就是沈云儿。”
他推她在树干之上,粗糙硬冷的树皮硌得沈云儿背上生痛。
赵煊一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的眼神和自己对视,呼吸间似乎在极力压抑自己冲动的情绪,眸中似乎暗伏着黑色风暴隐然欲动:“你是谁?从哪里来的?要回哪里去?”
这个人完全不是自己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沉稳自持的赵煊,变得粗暴执拗凶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突然变成了这样?
不管怎么样,要冷静下来,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秘密,至少在这种情况下不能,他是敌是友很难确定,到底知道了什么自己一时也不得而知,还牵涉到严洛的身份,更要保守秘密。
沈云儿忍着颌下和背上的痛,冷冷地看着他:“那你又是谁?你在这里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她这一反问明显狠狠的击中了赵煊的要害,赵煊愣了一愣,渐渐的眼神里的狂乱平定了下去,他静静看着沈云儿,半晌柔声道:“云儿,我不会伤害你,无论我是谁,无论以后我做什么,要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
“相信我。”赵煊突然把头抵了过来,抵在了她的额前,声音低得听起来有些伤感,“云儿,相信我吧?”
“老大……”沈云儿有些不知所措,今晚这样的赵煊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突然,又如此诡异。
他呆在这里必定有不同寻常的目的,自己可以相信他吗?
“你并不是沈云儿,你叫沈芸芸,是一个……”他抬起头想了想,脸上露出朗月一般的笑容,云淡风清的吐出两个词,“路痴,杀手。”
只是轻轻的一句,却如同惊天雷霆击中了沈云儿,她脑中轰然作响,几乎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她有些不能置信地睁大双眼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知道她的来历,知道她的名字甚至弱点,他知道她的一切,可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
因为路痴,所以每一次行动纪未然会全权安排好她的进退路线,绘制图形反复给她确认,就象是灌食一样强行让她记下来,幸好她虽然方向感不是太好,却记忆力相当惊人,所以几次行动都完美收官。
除了最后一次……
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的赵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以确定,这个突然恢复了神智的沈府六小姐就是她。他忍不住心里的狂喜悸动,压上身体,把她完全搂进了怀里。
“你究竟是谁?”沈云儿的声音有些发抖,她的确是怕了。知道她方向感不好的人并不多,除了姐姐,尹风,高天予还有就是纪未然。
他究竟是谁?
是纪未然?
一直以来都想着回去找到他,杀了他,可是一想到面前的男人有可能是他的时候,她竟然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为什么这个男人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即使是自己在那个世界消失,他也不放过自己吗?
“我啊?”月光透过树梢洒落,赵煊的脸在背光处越发显得眼神幽暗神秘,“我大概和你一样吧,只不过,你一直想要我的命,而我,”他微不可闻的叹息,“要的是你而已。”
“纪未然……是你……”她有些绝望的看着他,低低地如同自语,真的是他……
这一定是老天在玩弄她,居然在这里让纪未然和她再一次相遇,在她还来不及准备的时候,便又一次被他捏在了手心。
他的手落在了她的胸前,灵蛇一样滑入了衣襟。
“果然是你,芸儿,我真的没有想到,竟然会真的找到了你……她没有骗我……原来你没有死,芸儿。”他紧紧把她压进自己怀里,身体炽热如火,声音一如从前蛊惑多情。
即使是换了身体,还是可以确认是他,那种感觉没有变。
在那一晚,她出发之前,他也是这样,第一次紧紧的抱着她,丝毫也不掩饰感情地用力抱紧她,在她耳边说:“芸儿,小心些。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出事。”
他那天的表现其实很怪,说了多余的话做了与往常不同的事,以往他总是只是一个淡淡的笑容,对她点点头,便驾着摩托车绝尘而去,通常他要先去重新确认路线没有出现意外的问题。
可是当时当日,她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同,反而被他难得的热情深深打动,也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背叛了自己。
直到最后一刻……
现在,她不会再被这样的他蛊惑了,绝对不会,她的手死死按在背后的树干上,深深地扣进去,扣得指尖发痛,指甲都几乎要翻转过来。
一次被欺骗情有可原,若是再一次轻信了他,重蹈覆辙,那就只能说自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
既然在劫难逃,那么只能和他见招拆招了。
“赵大人,你想做什么?”她冷冷地提醒了一句,让他记起自己此时此刻的身份,在这样的地方,虽然少有人来,但是并非没有被人看到的可能性。
沈云儿心里的念头飞转,暗暗地想,不知道他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看上去并不象要追杀自己那么简单,他处心积虑地呆在这魏都做了一个捕快,一定还有其他的阴谋,所以至少目前自己是安全的。
只是这一切仍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了自己的身份?看他的样子,对于自己是沈芸芸的这件事,也相当的意外。
赵煊听到她的话,在她的衣下扣住了纤腰的手一顿,慢慢收了回去,幽幽地看着她,双眸如望不见底的夜色深黑莫测,唇角抿成一线,渐渐的这一线弯出了些弧度,从容淡定的表情取代了之前近乎狂热的迷乱。
他松开她,她立刻把身体往后紧贴在了树干上,最大程度地拉开和他的距离。
他眸中闪过星点亮光,立刻又恢复了淡然的笑容
“还是这样和你比较好谈。”他轻挑了挑眉,说了一句以后便垂眸不语,左手食指又开始在鼻翼间轻轻摩挲,似乎在考虑下来该说什么。
的确是他,这个摸鼻翼的动作,一直以来就是纪未然的习惯动作,他考虑问题的时候总会时不时的做这个动作。
“我们合作吧,芸儿,一直以来我们都合作的不错。我需要你帮忙。”
合作?沈云儿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居然现在还认为自己会与他合作。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以后,还可以如此厚颜无耻的来和自己谈什么合作,真是敢想敢说。
她一脸讥诮之色看着他:“我们合作得不错吗?我怎么记不得了?”
“芸儿……”
赵煊喊了一声,似是想说什么,却又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沈云儿转了个念头,突然蓦的一笑,挑衅地睨视着他:“再说,我和你合作,有什么好处呢?”
赵煊没有说话,抬起一只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手上立刻多了一张软软的人皮面具。
沈云儿看清面具下那张脸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张脸,轮廊分明,剑眉星眸,俊朗飘逸,湛然若神,赫然正是纪未然!
原来赵煊就是纪未然,纪未然就是赵煊。
他根本和自己不一样。
自己不过是一缕游魂,借寄而生,而他却是活生生的真人,他和她根本就是不同的。
想到这里,她忍着心底刺痛冷笑道:“原来一直是你,我和你更不是一路上的了,还有什么好说?”
是他令自己成了一缕游魂,寄体而生,而他却好生生的活着,这样的对比令人心不得不失了平衡。
除了恨意,恨不得杀了他的深深的恨意,再也没有其他的了,可是现在她杀不了他,唯求能自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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