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酉时末的样子,太后又不原谅自己,赵淑想了想,在她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便被孙云拉进屋子里了。
一进屋子里,孙云便打开自己的包裹,取出两套男装来,“你要青色的,还是白色的?”
赵淑:……“你竟连这个都有?”
“那当然,快,换上,不然就要晚了。”孙云说罢,自己开始脱衣服,跟在她身边的半束哭着一张脸,劝也劝不住。
她劝不住,便向赵淑求救,“郡主,您劝劝我家姑娘吧,若是老夫人知道了,非得打断奴婢的腿不可。”
孙云见赵淑不动,将那套白色的衣衫一扔,赵淑忙接住,抱着衣衫,对面孙云便道:“你不去?那我自己去。”
“姑娘,此话万万不可说呀,姑娘,您的声誉要紧,姑娘,奴婢求您了。”半束想不通,为什么姑娘出了门便变了个样,以前在府上不过是高傲些,不与府上姑娘们来往,更不会学着府上其他姑娘整日里巴结讨好老夫人,但这些都没关系,夫人说了,姑娘的性子素来冷清,不必为难她。
可此时看来,姑娘的性子哪里冷清了,分明很是活泼。
赵淑哪能让孙云自己出去,知会了在一旁候着的绿萝给她换衣衫,绿萝与半束不同,自从跟了郡主,她便晓得郡主可厉害了,反正不管郡主是什么样子,外边的人都有本事把她贬低得一文不值,所以她觉得郡主随心所欲便好,当然很多时候她也觉得郡主的很多举动与大家闺秀不符,但此时孙六姑娘都要去了,她便也觉得郡主以前一点不过分。
可见,人是不能比较的。
半束见绿萝竟然毫不劝住,而孙云又不理她,她知晓劝不住了,便细声委屈的道:“姑娘,奴婢穿什么出去?”
“你不用穿。”孙云说得很顺溜,第一次穿男装,他左穿又穿没穿对,最后还是半束实在看不下去了,昧着良心帮她穿好。
两人换好衣衫,又将秀发用玉冠绾上,赵淑看了看孙云,觉得眉毛不够粗,便画了两笔,不过是稍稍改动了一下,换了穿着,两个玉面小哥便诞生了,然而赵淑还是能一眼认出,对面那个身穿青色儒袍的‘哥儿’是孙云,所以电视剧里的女扮男装所有人都认不出来,是在侮辱观众智商,不过这些细节,大家都能忍。
但,赵淑想了想,让绿萝找来两顶长帏帽戴在头上,这才出了门。
霍白川牵着霍古贤的手等在大厅,见两人终于姗姗来迟,假笑两声,“我为什么嘴贱要请你们两个一起出门?”
赵淑也想知道霍白川为什么要邀她们两个一起出门,难道是看上孙云了?扭头看向孙云,掀在帏帽顶上的轻纱下的脸长得确实好看,看上也是应该的。
“你们两个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两是女扮男装?戴了个帽子玩儿此地无银三百两,大郡主,大姑娘,大半夜的,你两是去做劫富济贫的大盗的吧?”
赵淑与孙云对视一眼,觉得很是有道理,别人又没见过她们,穿着男装,身边又跟着霍古贤这样漂亮可爱的小正太,实在是无需多虑。
默默摘下长帏帽,几人出了驿馆,两边站着的御林军与五成兵马司的人马,眼观眼鼻观鼻,大家都只看到霍家公子出门了。
赵淑与孙云两人带的人都不多,孙云只带了个半束,而赵淑则带了绿萝、小郭子、小朱子……和执海,执海是鬼魅般跟上来的。
出了门,来到大街上,赵淑对小郭子道:“小郭子,若有什么事,你护住孙六。”
小郭子点头,站到孙云旁边,为此霍白川还看了她几眼,年纪不大,操的心倒是挺多。
不过酉时,还未到宵禁的时候,街上来有形形色色的人在走动,不过毕竟是小镇,不能与京城相比,街上并未拥挤,不过几人行在街上,还是引来许多人偷看。
男女大防,男女七岁不同席之类的讲究不过存在富贵人家罢了,穷苦人家温饱都是问题,最多讲究个男女授受不亲。
故此,此时街上还有许多未婚女在匆匆归家,或许是还在街上售**如孔明灯什么的。
几人行过,便有女子凑到一处悄悄议论,“那个墨竹白衣的人便是霍家公子,听说皇上要认命他为尚书,他都拒绝了,要参加科考,真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长得也好好看,他身边的几位公子又是谁?那个小公子年纪轻轻便好有风度,旁边那两个公子便略有些小白脸了……”
声音虽很轻,但叽叽喳喳的,还是能听到一些,赵淑和孙云恰好听到这句,面色黑了黑,谁小白脸!她们也很大气的好不好,对视一眼,挺起胸膛,迈八字。
跟在身后的半束已经开始在为自己的双腿担忧。
驿馆与一品居相隔不是很远,几人很快便到了,虽然已夜间,一品居还是有许多顾客未走,进得一品居入眼便是秀文榜三个大字横在二楼,两旁垂着一副对联,只有上联,下联却是空的。
上联:家藏千卷书,不忘虞廷十六字
赵淑看了,轻声对孙云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出此上联者当为国士。”
然孙六却不以为意,“错,此上联虞廷二字,暗指当今朝廷堪比舜禹,拍你们赵家的马屁。”
“此对联只有上联,而又名秀文榜,不若阿云你对一下联?”赵淑揶揄的道,并无为难的意思,身为在现代受过言论自由熏陶的她,自然不会介意孙云说的话,如今世家横行,便是说了,明德帝若当真生气,也不能把孙云怎样。
孙云自信一笑,“看着。”她上前两步,大声道:“掌柜的,你且告诉本公子,若对得下联,当如何?”
掌柜知晓几位定是随太后而来的贵人,不敢怠慢,早已候着了,此时听了孙云的话,忙道:“公子请看。”掌柜的指着柜台旁边的木板公告,“若公子对出下联,且为上联,不但能得纹银二百两,还能在一品居享受三天免单待遇。”
几人听了解释,也便明白了,霍白川双手抱胸,颇有兴致的看着赵淑与孙云二人的互动。
孙云点点头,“拿笔来。”
掌柜的心中不大信,这么个小公子,竟能对上这副一年多不曾有人对出的对联?但几位公子不是一般人,他便吩咐小二准备笔墨纸砚。
笔墨纸砚到位,孙云学着男子的举动,扶袖,提笔,动作颇为潇洒,唰唰写下一行字,“目空天下士,只让尼山一个人。”
她的字竟是难得的狂草,若不知晓她是女子,赵淑光看字,便要误以为她其实是男子,很难想象,一只柔弱的素手,竟写出仿若苍龙在野般苍劲有力的字。
若字让她惊讶,那么“目空天下士,只让尼山一个人。”便让她觉正常了,孙云本便是孤傲之人,口气如此之大,是她的性子。
“哈哈哈哈,孔老夫子若是知晓了,不知会不会活过来,吹胡子瞪眼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霍白川看了对联,笑了笑,牵着满满对孙云佩服不已的霍古贤上了楼。
掌柜忙将孙云的对联收起来,“公子,还请先上楼,小的将您的下联拿去评断,不多时会去告知您结果。”
孙云倒不在意二百两纹银,不过还是很在意自己的文采到底能评几等的,便拱拱手道:“有劳掌柜的。”
说罢,两人忙跟上霍白川的步伐,上了楼,澜溪镇的一品居自是不能与京城的比,但也有雅间。
两人进了早已约定好的雅间,发现环境非常好,透过窗外还能看到沿河挂着的灯笼,万家灯火,看了倍感温馨。
不出意外的是,卫廷司也在,便是在一品居,他也是一身戎装,面无表情,一张脸绷着,严肃不已,便是霍古贤见了他也害怕得躲在霍白川身后,生怕这个穿着盔甲的卫大人,拔出剑来让谁血溅三尺。
几人相互见了礼,便入座。
赵淑与孙云两人虽穿了男装,霍白川与卫廷司两人依然还是顾忌着,并无丝丝要乘机占便宜的意思,桌上的菜都是叫的双份,赵淑与孙云一份,他们男子一份。
分别摆好,还未动筷,便听到窗下有嘤嘤哭泣传来,“小女子家中遭了旱灾,今年颗粒无收,本欲上京投奔亲戚,却不想阿爹生了重病,如今已撒手人寰,求好心人帮帮小女子,小女子无以为报,当牛做马报答恩公。”
窗下是河岸,河岸上平日里有些小摊,孙云坐在最为靠窗的位置,听了哭诉,她探头看去,回头对半束说:“去给些银子吧。”
对面霍白川却扬手制住了半束,“这么有钱,不如一会你付账?”
孙云听了这话,马上便要与霍白川理论,赵淑忙拉住她,“霍先生说得有道理,咱们换一下位置,让我瞧瞧。”
孙云白了霍白川一眼,轻声道:“没同情心。”
霍白川却也不理会,与赵淑换了位置,坐到窗边,赵淑探头看了一眼,只见一披麻戴孝柔弱女子跪在下面,身边铺着一张草席,草席上躺着一四十多岁的大汉,灯下,大汉脸色有些黑,嘴唇煞白,双目紧闭,而白衣女子披麻戴孝哭得极为凄惨,虽凄惨,但咬字也极为清楚。
看过影后的演技,再来看此女,拙略许多,坚定完毕。
地上还有白石写了几个字,距离有些远,地上的字很暗,她看不清,不过不外乎卖身葬父之类的。
没想到,在澜溪镇这种地方,还能遇到这么狗血的事,她收回头,心下便有了一计。
伸手招来小朱子,“去问掌柜的可养有狗,最好是那种大狼狗,若有便将狗牵到下面。”
小朱子领命下去,他刚走,霍白川便假笑两声,不知为何,他看到赵淑要刷阴谋诡计便心中极为不舒服,凉凉的道:“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要了卿卿性命。”
“霍先生莫不是嫉妒我家阿君聪慧?先生通读诗书,可知晓甘罗此人?”孙云虽不知赵淑这是要做什么,但岂能容忍他人质疑她的姐妹?马上帮赵淑说话,不甘示弱。
“我嫉妒她?”霍白川像是听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孙姑娘莫不是要将君郡主比作甘罗罢?”
孙云得意一笑,“是又如何?甘罗十二岁拜上卿,我们阿君九岁智斗王侍中,如今王侍中已进了天牢,可见我家阿君不比甘罗差。”
赵淑:……,“这道湖心菜不错,可惜杏儿不会做,若能把菜谱卖给杏儿就好了,恩,阿云你尝尝,好鲜。”
孙云恨铁不成钢的嗔了她一眼,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脸色立马转变,“恩,不知道我那二百两纹银能不能买一道菜谱,方才霍先生您说澜溪镇的一品居做的都是地方菜,不知观州可有这道菜?”
旁边立在霍白川身后,暗暗为自家公子垂泪,别人家的姑娘在他们公子不是娇羞的想方设法要与他们公子有什么,便是故作镇定的想方设法与他们家公子有什么,然后好对他们公子以身相许,为何对面的两女子却这般淡定的讨论起吃食?
难道他们公子还不够秀色可餐吗?啊呸,不对,还不够俊逸非凡吗?
两女把一盘湖心菜吃光,孙云招手,“半束,去叫两份打包带回去。”
赵淑听了,“两份哪够,多带几份。”
一直不说话的卫廷司听到这里,开口道:“驿馆所有膳食都是在一品居订的,早已送过去了,一品居菜谱不外卖。”
“卫大人好像对一品居极为熟悉,你与一品居的当家的很熟?”孙云说道这里,自顾道:“奇怪,一品居的当家人很是神秘,不知是谁,上次我爹想要找一品居的当家人谈事,你知道的。”她转头对赵淑说,“上次王家的好多铺子也被一品居收购了,价格很低,竟敢和我抢银子,若见到了定让他好看!”
“不认识。”卫廷司话依旧不多,面上表情也没有变,撩眼看了一眼赵淑,道:“郡主也不认识?”
赵淑接触到卫廷司的目光,莫名的有些心慌,不知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不知该如何接话,幸好小朱子回来,“郡主,掌柜的在隔壁借了条狼狗,奴才这便带到窗下去。”
“快去。”好戏要开始了,赵淑显得有些兴奋,终于让她找到一次出气的机会了,府上那多姨娘,好些都是用这招进的王府。
小朱子得了话,忙退下去,不多会便出现在窗下,手里还牵着一条黑黄大狼狗,大狼狗很高,几乎到他腰了。
赵淑嘴角扬起一道好看的幅度,夹了块肉啪扔到那卖身葬父的女子面前,大狼狗鼻子何其灵敏,瞬间便闻到了,几乎肉刚落下,它便冲了过去。
披麻戴孝长得也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惊慌大叫,连忙站起来。
她这么一叫,顿时便引来路人的同情,看了狗嘴里的肉,纷纷抬起头来,赵淑伸手将不知何时插在腰上的折扇打开,挡住自己的脸,又扔了一块肉下去,这下却是扔到那死人身上。
楼下的人看到赵淑如此戏弄一对可怜的父女,同情心大起,顿时开始指指点点。
“哪家的小公子,竟如此顽劣,若是我家小子,我定打死扔乱葬岗去。”
“养不教父之过,能教出此等儿子,家里的大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越说越难听,赵淑却不管,又扔了一块肉,敲好扔到那死人脸上。
大狼狗看到又有肉,“汪”的一声扑了过去,这么大一只狗,放在谁心里,都有压力。
大狼狗扑过去,地上躺着死人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大狼狗扑了过来,大嘴裂开,还滴下几滴口水,他心下慌乱,伸手将将盖在他鼻子上的肉扔掉,大狼狗没想到地上躺着的人突然起来,遂不及防竟被大汉撂倒在地。
“汪汪汪……”大狼狗若有识,心中定是这般想的,老子这么大个,走哪儿不是横着,竟被人撂倒了,有本事别在地上装死,与老子公平对决!
孙云看到那‘死人’竟站起来,一张好看的嘴张得老大,“竟敢骗我!去,给本姑娘带上来!”
“去带上来,此风不可长。”赵淑示意小郭子下去。
小郭子弯腰退了出去,他与小朱子两人的很快便将那对父女抓了上来,那大汉似乎有些痴傻,傻兮兮的看着桌子上的菜肴,浑身一股蛮力的样子,倒是那女子,长得颇为柔弱,双眼灵动,脸上始终倔强着,就算被抓疼了,也傲骨铮铮不求饶。
见到赵淑等人,几人都觉哪里不对,只因那女子之看着赵淑,不等赵淑等人说话,便噗通一跪,对赵淑道:“阿君可知自己缺什么?”
赵淑听了她这话,霍然起身,“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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