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哪里想过老夫人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顿时愣住了,手中攥着的老夫人的袖子,也慢慢滑了出去。
她舍不得!
她的女儿是她捧在手心金尊玉贵养大的,从来不曾受过半分的委屈。更何况前几天孟慧蓉和那贱人刚刚起了冲突,现在要她给贱人下跪,岂不是比剐了她还难受?
可是难道要自己这个做二婶的给一个小辈亲自磕头认错?那她明日就会变成整个孟府最大的笑话!
而若是不磕头,只怕老夫人就会将这事情毫不犹豫的直接捅给孟长宣。
总不能他们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因为这么一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就生分了!
江氏顿时觉得左右为难。
不过,这本来就是老夫人的目的——她就是要江氏为难,让江氏难受,让她也知道知道她老夫人才是这孟府真正的老太君!她死了自然是一死百了,什么都撒手不管了,也管不了了。可是只要她活着,谁也别想背着她闹出什么幺蛾子!
周氏是如此,换了江氏,一样是如此!
别说今日,孟慧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错处,就算是她一无是处,别人也不能随便的糟践她,贬低她!
不为别的,就因为孟府里谁都知道大小姐如今是老夫人心尖尖上的人!欺负大小姐,就是打老夫人的脸!
老夫人斜睨着面色惨白的江氏,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丝丝的残忍。
孟慧茹看在眼里,自然不能真的无动于衷,她假意惶恐说道:“祖母!这怎么可以?这太过了些。虽然……不过,还是算了吧。今日的事情,就当我……没来过!”说完,到底还是哽咽了一声。
孟慧蓉见自己的娘亲受委屈,心里也不好受,可是让她给孟慧茹磕头?
那简直就是世上最大的笑话!
她听了这话,指着孟慧茹的鼻子说道:“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说,今日的事情是不是你指使了蕊露那个小贱人做的?”
不得不说,孟慧蓉虽然头脑有些简单,但是不笨,这次却是真的直接就切中了问题的要害。
不错,这次的确就是孟慧茹教了蕊露使得这么一招请君入瓮。
既然没法子明着去请老夫人,过来瞧瞧这平时爽利大度的二夫人的恶心嘴脸,那么就只能是想了法子引了老夫人自己过来了!
蕊露那副模样在园子跑一圈,不用她多说一句话,自然有的是人把事情告到老夫人那里。
不为别的,单单为了尚且没有成年的孟仁成的名声,她也不得不走这一遭。
当然,孟慧茹还是低估了老夫人护短的程度,没想到她单只为了方妈妈就肯劳动大驾了。
果然,江氏也是不负众望,为蕊露刻意撩拨的丑态毕露,张狂无度,甚至于孟慧蓉也主动掺和进来,给了她们一个“惊喜”!
老夫人要是不大发雷霆,那才怪了呢!
不过这法子虽然巧妙,也得多劳江氏和孟慧蓉发挥出色,否则根本就是一无是处。
到底还是江氏和孟慧蓉太沉不住气,也是蕊露这丫头会演戏!
方妈妈听孟慧蓉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讳的就骂蕊露是小贱人,脸顿时如同锅底一般黑。
她有意无意的就收紧了扶着老夫人的那只手。
老夫人自然是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她今日本已经够生气的了,孟慧蓉依旧不懂得收敛。
“你这是在跟谁说话?你难道不知道,大家子里老辈身边的猫猫狗狗都要格外的爱惜?更何况方妈妈跟在我身边几十年!就连你的父亲都是她亲自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伯父和父亲见了,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怎么到了你这里你就敢直接说这些?蕊露是她的外孙女,你不知道?你还贱人长,贱人短的,你到底是在说谁?又是在下谁的脸面?”
孟慧茹打量方妈妈那幸灾乐祸的脸孔,心道,这二房算是彻底把这位给得罪了,恐怕今后这二房的难听话不用她特意制造,都会源源不绝的进入到老夫人的耳朵里了。
“祖母!”孟慧蓉这么多年,头一次被老夫人以这种态度对待,“你是糊涂了吧!你居然为了一个老奴这样说我……”
“碰!”门又一次被摔开了!
“孽障!我看是你糊涂了!”孟长宣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在了门口,“你居然敢如此和你祖母说话?”
孟慧茹看了一眼暴怒的二叔,心里暗道,时间刚刚好!
他二话不说,越过目瞪口呆的江氏,上去就给了孟慧蓉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那声音清脆而透亮,直接就将五个大大的红指印留在了孟慧蓉白嫩的脸蛋上!
孟慧蓉难以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孔,泪水不可抑制的涌了出来。
“爹……你……你打我?”她的模样就像是遇到了天底下最最荒诞的事情。
孟长宣的手掌隐隐作痛,他也知道这一巴掌下去,娇宠的女儿会承受不住。
可是母亲就在一旁看着,难道他能饶了这个孽障?
“按照你祖母说的,你立即跪下给你大姐磕头认错!”
孟慧蓉简直要彻底的崩溃了,她爹不但打她,而且还让她给贱人磕头认错?
“不,二叔!你不要这样!我受不起……三妹,我不敢……”不等孟慧蓉开口拒绝,孟慧茹就期期艾艾的说了起来。
可是她越是这样说,孟长宣反而越发的不能放过孟慧蓉。
孟长宣心中也埋怨,这大侄女倒是故意的还是无心,这两句话根本就是在火上浇油!
“我看也不必了!你们一家子都是金尊玉贵的琉璃人儿,谁敢委屈?依着我说,不如早点分了家,你们也出去逍遥自在,我也眼不见为净!”老夫人这是动了真气了。几十年没有开口提过的分家居然都说了出来。
孟长宣心知肚明,所谓出口得罪了大侄女或者是欺辱了方妈妈的外孙女,这都是借口。老夫人真正这么生气的原因,还是因为江氏和孟慧蓉从心底里没有把老夫人摆在第一位!
独自一人抚养两个儿子,却是从来没向族里求助,孟老夫人的刚强可见一斑。却也因此,她对这个孟府的执着和掌控是极其严格和不容任何人侵犯的。
之前她能由着周氏一个姨娘掌家,就是因为那时候周氏因为有韩氏的存在因此伏低做小,样样以老夫人为先。后来周氏猖狂了,老夫人就开始想尽办法打压。江氏也是一样,从前她只是个会讨好卖乖的小二媳妇,那么老夫人乐得宠她,借以压制周氏。可是等到江氏也开始强势之后,那么老夫人的打压又开始了。
孟长宣是真的害怕,也真的不敢分家。
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一切都人安排好。家里他的母亲帮着他选了媳妇儿,他二话没说欣然接受了。朝堂他的哥哥用钱疏通帮他买官,他也乐意之至。他早就过惯了依附在孟府的强大实力,优哉游哉的过舒心日子。
他不用担心钱财,自然有老夫人源源不断的供给。他不用担心前途,自然有哥哥鞍前马后为他安排。这样的日子,等到分家之后就将不复存在!
他如今早就失去了独自过活的能力!凭着那区区的俸禄,他能继续维持他奢侈的爱好和社交吗?凭着他那可怜的资历,他能应付得了上司的责备和刁难吗?
不,他不要去面对这些可怕的未来!
有了这一切恐怖的假设,他女儿的尊严和他妻子的颜面,又值得了几个钱呢?
孟长宣出其不意的走到孟慧蓉的身后,直接踢在她的腿弯处。
孟慧茹腿上吃痛,不自禁的扑通跪倒在地。
江氏大惊,急忙过去扶住了几乎趴在地上的女儿。
“我让你给你大姐认错!你听见没有!”
孟慧蓉头一次见到如此狰狞的父亲,她的心中怕极了。
她求助般的看向江氏,可是看到的却是一双同样震惊的眼睛。
孟慧蓉想起来,可是却不敢起来,甚至于江氏也拽着不让她起来。
“孟慧蓉!我不想再说第三次!你立即给你的大姐磕头认错!”孟长宣咬牙切齿的低声嘶吼。
今日就是让她的女儿磕一百一千个头,也绝对不能让她的母亲真的生了那分家的心思!
孟慧蓉吓得肝胆俱裂,涕泪俱下的草草磕了一个头,断断续续的说道:“大,大姐,我,我错了!”
看到二房一家子各自露出真面目,孟慧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
娘,您看,这就是你曾经善待过的夫家二弟,这就是你与之刻意交好的弟媳,这就是你曾经抱过怜惜过的侄女儿!他们的丑恶嘴脸,您看清了吗?
孟慧茹却是一副不敢受礼的样子,躲在了方妈妈的身后。
孟长宣见老夫人站着不动,只能咬着牙又说:“再磕一次!”
孟慧茹见孟慧蓉真的实实在在的将头磕在了地上,也发出了沉闷的“碰碰”声,她方才低声说道:“祖母!不要这样!我怎么受得起!我原谅妹妹就是了!您快让她起来吧!”
老夫人见儿子态度坚决,心中总算是舒坦了。
到底儿子没有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才是让她最最高兴的!
“你的媳妇儿和女儿都该好好约束!别的话我不多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扯了孟慧茹,扶着方妈妈,领着那一大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等到人彻彻底底的走远了,院子里变得如同坟墓一般死寂,孟慧蓉憋在肚子里的委屈方才化作一声哭号释放了出来!
“闭嘴!”孟长宣关上门,扯着孟慧蓉起身,“你还好意思哭?方才你娘跪在地上,你就这么冷眼瞧着?你都不肯下个跪,给你娘解围?你算是什么女儿?你对得起你娘吗?”
孟慧蓉让父亲几句话说得满面通红,心虚不已,再也不敢大哭,只是委屈的站在一旁小声啜泣。
孟长宣亲自过去,慢慢扶起了江氏,低声说道:“你受委屈了。只是你也……太糊涂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母亲的性子吗?”
江氏也是满腹的辛酸,怎么料到不过是想要拿捏一个小小的丫头,最后居然演变成了这种无法收拾的局面?
“我……老爷……我真是不明白……”江氏实在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孟长宣叹了一声,心道,你不明白,难道你自己就不是这样的吗?
他一直都知道为什么母亲不喜欢大嫂,却格外高看江氏。尽管大嫂带来了无数的嫁妆,而江氏却是几乎身无长物。
那不过是因为江氏的性子有些像年轻时候的孟老夫人,而韩氏,则是没有一处和孟老夫人相似的。
单看孟老夫人喜欢什么样的人,也大略能够猜得出孟老夫人自己的性格。
可惜江氏平白被捧了这么多年,居然一直没有堪透!
孟长宣也不想过多解释,他只是淡淡说道:“你单只是想要拿捏老夫人身边的人,就是彻彻底底的错了!你说吧……你非要蕊露那个丫头,难道不是因为想要借机牵制方妈妈?”
江氏被说中了心事,神情十分不自然。
她的夫君说得对极了,她之所以这般执着于蕊露,一方面是因为她办事忠心妥帖,可是更多的也是因为她想要搭上方妈妈这条线。
否则,她又何必死活非要这个蕊露!
孟慧蓉显然没想到母亲还有这个用心,一时也愣住了。
“老爷,我,我也是为了仁成的将来。”江氏的解释十分苍白无力。
孟长宣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夫人,你糊涂啊。糊涂啊。我一直以为你能想明白,却原来你始终执迷不悟。”
“老爷……我……”江氏从孟长宣的眼眸中看到了深深的失望,她觉得十分的恐慌。
“算了。事情已然是如此了,可是你想要再去母亲面前奉承,只怕也是不能了。”孟长宣淡淡的声音里带着无奈,“以后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只要母亲在一天,咱们二房就能高枕无忧。你只要日夜烧香拜佛保佑母亲长命百岁吧!”
江氏似懂非懂,可还是迅速的点了点头。
孟长宣转身要离开,江氏下意识的伸手去扯住了他的手。
他轻轻的甩开:“你今天晚上就好好休息吧。让白鹭去我书房伺候吧。”说完,他慢慢走了。
江氏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怎么会这样?
孟长宣已经多年不碰其他的女人,为什么今日……
难道说,她已经失宠了吗?
孟慧蓉也忘了哭了,慌乱不安的扯着母亲的手:“娘,爹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白鹭去伺候?为什么?”
江氏跌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愣了好久,好久。
她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孟长宣突然要找其他女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想明白了,今天的一切都是孟慧茹和蕊露两个贱人设下的圈套!
到了第二日,她听说孟慧茹将蕊露要到了身边伺候,她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看着娇羞的过来敬茶的白鹭,江氏的心疼的在滴血。
可是她还是大方的给了白鹭一个红封,并且说道:“以后你要好好伺候老爷,争取给二房再添一个少爷!”
白鹭低头答应了,慢慢退了下去。
江氏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孟慧茹,今日你给我和我女儿的屈辱,他日我必然会加倍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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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小姐的救命之恩!奴婢定然会尽心尽力服侍小姐!”蕊露给孟慧茹磕了头,算是正式认了主子。
孟慧茹很满意。
她不但得到了一个得力的丫头,更加重要的是,她收获了方妈妈的感激。
方妈妈在孟老夫人身边几十年,又是主仆情深,共同度过了老夫人最艰难的日子。她对老夫人的影响力可以说是远远大于很多人。
最起码,这次的事情就超过了孟慧茹的想象。
“你且安心在我这里当差。不过你也得委屈一些日子。现在你是那边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倒是不怕事,但是却怕你平白受了委屈。”孟慧茹示意丁香把蕊露扶起来。
蕊露低眉顺眼的站着,很是乖巧。
孟慧茹接着说道:“你不如先在院子里伺候,熟悉熟悉各样事务。这小姐和少爷的屋里事,还是差了不少的。”
蕊露立即说道:“小姐这话倒是让奴婢惶恐。都是伺候,奴婢自然是跟了您就以您为先,早先的事情早就忘了。奴婢这就和丁香妹妹好好学学,一定努力当差。”
孟慧茹心道,这蕊露的确是个心思通透的,自己不过是稍微露出点意思,她就立即能很快的反应。
她比之丁香,更加伶俐而机敏,比之环儿,又稳重而妥帖。
果然是个可以好好调教的。
只不过……就怕她心思太多了。
“你在家的时候,叫什么?”孟慧茹突然问道。
蕊露有些迟疑:“奴婢在家的时候,叫芙蓉,后来入了府,先是跟着老夫人,又跟了二少爷,是二少爷给改的名字。”
“既然这样,你从今儿就改名叫芙香吧。既和了你本来的名姓,又从了我院子里的规矩,你看如何?”孟慧茹问道。
蕊露心里虽然舍不得孟仁成起的名字,然而世易时移,她怎么可能拒绝?
她立即道:“多谢小姐赐名。奴婢从现在起就叫芙香了。”
丁香也亲热的搂了她的胳膊,叫了一声:“芙香姐姐!”
芙香有些陌生的愣了一下,却又笑着应了。
她知道从今以后,她要和二房彻底没了联系了!
孟慧茹见芙香虽然有些怔忪,可是还是很快就进入了新的角色,也不再过多敲打了。
可是到了黄昏的时候,方妈妈却是亲自过来了。
孟慧茹倒是有些吃惊:“妈妈怎么来了?可是来看蕊露的?我让她回那边收拾收拾东西,也算是和二弟道个别。要不您等会儿?”
方妈妈摇头,笑道:“老奴不是来找她的,老奴就是来给小姐磕个头谢恩的!”说完就颤巍巍的要下跪。
孟慧茹那里敢让她真的磕头,赶忙给丁香使了眼色,两个人一起连拉带扯的把人拽了起来。
方妈妈到底还是被丁香按着坐在了绣墩上。
“小姐这样,老奴倒是惭愧了。老奴有些话,想和小姐说一说。”
孟慧茹闻声知雅意,立即挥挥手,让丁香先退了下去。
“妈妈有话但讲无妨。您放心,我这屋子,一向是只有丁香进得来的,如今也不过是多了您外孙女一个。”
方妈妈一时却是红了眼睛:“这次亏了大小姐,要不然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这个胆大妄为的丫头了!”
谁要了蕊露,谁就等于是明火执仗的和二房撕了脸。虽然老夫人生了江氏的气,可是二老爷处置的却十分得当,因此二房并不见得就失了势。
说实话,这府里敢收留蕊露的,恐怕也只有孟慧茹自己了。
孟慧茹微笑:“妈妈这话就外道了。单只您和我一起在老夫人面前孝敬的时间,就比旁人要长许多。蕊露也是个伶俐的,我很喜欢。您倒是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方妈妈点头,可是眼中的感激之情更盛:“大小姐施恩不图报,是您的仁义。可是老奴却不能忘恩负义,做个小人。老奴没什么本事,也明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以后但凡您有什么差遣的,老奴义不容辞。”
孟慧茹很是明白方妈妈心中的感激,然而也知道她这话是要打个折扣的。不过只要是不损害老夫人利益的,相信她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您的心我明白了。咱们就不必多说客套话了。对了,我给蕊露改了名字,叫芙香。”孟慧茹淡淡说道。
方妈妈马上道:“改的好。既然离开了那边,当然要彻彻底底断了才好!”
“妈妈是个明白人!”孟慧茹笑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我也打个保票,芙香在我这里,绝对不会受任何委屈!”
方妈妈得了她的承诺,终于是满意的道别了。
“蕊露,你来了?”
孟仁成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给二少爷请安。奴婢如今叫芙香了。”
看着疏远而恭敬的行礼,孟仁成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
“芙香……芙蕖,就是莲花,嗯,果然是个好名字。”他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淡然,似乎又是那个少年老成的二少爷。
芙香拿起那个小小的包袱,给孟仁成福了个礼,转身离开,却又忍不住回头:“二少爷……奴婢……”
“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的。你早就和她们说过,你不做妾的。”孟仁成背着手,不看芙香。
芙香心里一动,难道说,他竟然是知道自己那天的用心的?
她想要说些什么解释,可是话梗在喉咙里,却就是吐不出来。
“你好好保重吧。大姐……是个好的。你跟着她不会吃亏的。你去吧。”孟仁成始终没有再看她一眼。
芙香的鼻子突然有些酸,可是也不过是抽动了两下,便扭头去了。
孟仁成心里有淡淡的忧伤。
他知道自己的第一次心动是以失败告终了。
不过不也正是她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性情吸引了自己吗?
那个温暖而体贴的身影,终将会模糊在他的记忆里。
他自失的一笑,捡起了一本书,翻开那早就折好的一页——《爱莲说》。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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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瞧,这孟慧茹是多么的厉害?就连睚眦必报的二婶,都在她手下吃了亏!”孟慧芯好不容易见了大哥,忍不住抱怨。
孟孝成却是对内宅之事,厌烦不已:“妹妹,这些事情你又何必多管?你如今要紧的是好好度过这一年,然后准备嫁妆,好好嫁人!”
孟慧芯没料到哥哥去外院住了几日书房,居然变成这副模样。
她柳眉倒竖:“大哥!难道你忘了娘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孟孝成不耐烦的说道,“爹爹都说娘是意外过世的。现在又破例将娘葬在了祖坟,你还要怎么样?”
他虽然不喜欢孟慧茹,可是也不知道他这妹妹到底是为了什么揪住她不放,无凭无据,却非要说周氏的死是孟慧茹造成的。
孟慧芯气得倒仰,可是也不能和哥哥说,这就是她的一种直觉吧!
“妹妹,凡事都不要钻牛角尖!你安安稳稳的出嫁,娘才是最开心的!”孟孝成拍了拍孟慧芯的肩头,语重心长。
孟慧芯见他这样息事宁人的态度,顿时一阵心灰意冷。
“哥哥,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她十分沮丧的走出了孟孝成的书房。
孟孝成看着妹妹寥落的背影,却是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她才好!
可是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若是事情真的牵扯到了自己的头上,谁也不能坦然处之了。
本来还劝着妹妹想开的孟孝成,在不过几日之后,也对孟慧茹仇视起来。
早前就曾提过,孟长庭因为心疼儿子,又自觉得对不起周氏,便寻思着利用自己的关系,给儿子找条捷径,可是早几年的功夫做官。
按说今年本是大举之年,孟孝成的学问不差,若是下场一试,应该有七八分的把握。
可是偏偏不巧,周氏死了,这一死,自然是女儿不能出嫁,儿子不能考功名了。
于是信心满满的孟孝成就这么活生生的耽搁了。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十二岁的孟仁成下场考试,并且差点就也考了个举人回来。
他自然是心急如焚,本来对父亲的提议嗤之以鼻的态度,也有了转变。
“孝成,你也不必过于拘泥了。本来官宦子弟走恩荫一途的,就是多数。倒是那亲自下场考试的大多数是寒门子弟。当年父亲和你二叔也是无奈之举。如今既然形势不同,咱们也大可以另辟蹊径了。”孟长庭因为儿子错失机会,心中愈发的愧疚。
“父亲,儿子不过是庶出,如何能够恩荫?”孟孝成似真似假的试探。
孟长庭却是沉默了。
孟孝成一阵阵的失望。他本以为父亲会顺着他的话,说到他最关心的话题上去,没想到父亲还是这个模棱两可的态度。
“这事情我也不是没有想过。”
就在孟孝成几乎绝望的时候,孟长庭居然开口了。
“不过,最要紧的还得是说服你的祖母。单单我去说,族里是不会认同的。毕竟咱们这一房并不是没有嫡子。没有道理舍了正经的嫡子,倒把你抬举起来的道理。”孟长庭也是实话实说。
时人的传统就是嫡为尊,长为先。
可是到底这“嫡”还是排在了“长”的前面,也就是说在继承人这个问题上,同时嫡子所出的孟仁成就要比孟孝成这个庶长子更加具有天然的优势。
孟孝成虽然不服气,可也知道这千百年来的规矩,并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你祖母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那是极为护短的。前儿你二婶的事情,估计你也听说了。为了身边一个婆子,都动了这么大的肝火。可是你呢?你且自己想想,你祖母能对你满意吗?”孟长庭咳嗽了一声,似乎是觉得自己一个男人提起内宅之事,有些别扭。
孟孝成知道他说的是小蒋氏的问题。
这大半个月,他一直冷着小蒋氏。这其中的原因,他却是不敢说给孟长庭听的。
一则是因为素笔死了的事情,他始终心里有疙瘩,觉得一看见她就膈应。
二则是周氏死了,他让她去上香磕头,她却不肯磕头,只说是没有少奶奶给姨娘磕头的道理。
道理是道理,可是那时他的亲娘!她不过是仗着老夫人的势,就故意做张做乔,想要和他作对罢了。
这样的人,让他怎么能亲热得起来?
他的勉强和无奈,孟长庭都看在了眼里。
“孝成,大丈夫不拘小节。蒋氏虽然略有小错,可是瑕不掩瑜。最重要的是,她是你祖母的嫡亲大哥家的孙女。如今不单单是你身份的问题,就算是你要走恩荫的路子,只怕也得动用大笔的钱财,到时候还是得通过你祖母!”
孟孝成见父亲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他若是再闹别扭,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他赶忙道:“孩儿真是荒唐,这样的事情居然让父亲操心。我和蒋氏不过是夫妻见的小摩擦,三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孟长庭满意的捻了捻胡须,让他好自为之,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了。
孟孝成得了父亲的“指点”,当然也是不再冷若冰霜,趁着一次小蒋氏过来送衣服的机会,就把她留下过夜了。
果然,几日的工夫,夫妻两个重新又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了。
小蒋氏的脸上也有了光彩,整个人瞧着都好看了三分。
老夫人暗自点头,心里也高兴。她正愁着将那江氏的中馈夺回来之后,要交给谁才好。既然小蒋氏重新又振作起来,那自然是最佳的人选了。
可是小蒋氏却是婉言拒绝了。
她刚和孟孝成和好,自然是想要全心全意的挽回夫妻感情,恨不得时时刻刻同夫君在一起。一旦要是又接了中馈,那必然又是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时间加深感情呢?
以前她想不明白,总觉得手里握了权利,夫君才会高看她,谁知道竟然是本末倒置了!女人若是没了男人的宠爱,那才是如同枯萎的花朵,没了活路。
可是道理虽然如此,话却不能这么说,否则老夫人只怕又要骂她没出息,没远见了。
“祖母是知道的,我本就不擅长掌家,前次就已经是勉强为之,也免不了闹了一些乱子。虽然有你担待着,但是我也的确是力不从心。如今二婶不便,我的身子也不怎么好,就更加不敢接了这差事,否则不是给您添乱吗?”小蒋氏说得是真心实意。
老夫人瞧着她虽然气色好了不少,可是到底还是瘦弱不堪,显然前阵子是伤了元气了。自己家的女孩儿,自己心疼,想着小蒋氏前阵子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还是有些不忍心了。
“罢了。你也是三灾八难的,我却也不愿让你操劳。只是如今这偌大的府邸,总不能没人管。难不成还让我这半截子入土的老婆子,自己去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
小蒋氏心道,即便是别人接了中馈,做主的还不是您老人家?那么谁来干这份差事又有什么分别?
她眼珠子一转,到是想了主意:“祖母,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入您的眼。”
“你且说说吧,我如今也是一筹莫展了。”反正是给谁都不能再给江氏,否则只怕她要以为孟府没了她还没法吃饭了!
小蒋氏笑着说道:“我寻思着,倒是不如让三个妹妹一起管家如何?”
“她们?她们行吗?”老夫人摇摇头。
“本来这姑娘家将来出嫁了都是要执掌中馈的,更何况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夫家都是非富则贵,那需要担当的就更多了。三妹妹如今是出嫁在即了,可是您看,夫人去了,姨娘又走了,却又哪个能教她这些?将来到了郑府,只怕是要被夫家笑话的。即便是大妹妹和二妹妹如今婚事没定,将来也是必要学管家的。既然如此,何不干脆让她们管一管,这纸上谈兵可是比不上真刀真枪的练习。”小蒋氏舌灿莲花,说得老夫人心思也动了。
“可是她们毕竟没经验,若是出了什么乱子……”
她见老夫人态度松动,赶忙又再接再厉:“这事情就更加不可能了。几位妹妹都是伶俐的,大小姐就更是稳重,她牵着头,两位小些的跟着,断然不会错的。而且我也不会甩手不管,自然得空就要手把手教的。再者说了,这府里但凡有祖母您在,又能出什么乱子呢?”
老夫人笑道:“就你会说!明明是躲清闲,偏还说的句句都是大道理!”
小蒋氏见老夫人笑了,就知道这事情是基本上成了。她松了一口气,心里开始琢磨晚上要给孟孝成准备些什么饭菜,再不想去管什么无谓的事情。
她回了自己的院子,便将和老夫人的说的事情照原样和孟孝成复述了一遍。
哪里承想,孟孝成却是阴着脸呵斥:“糊涂东西!连是敌是友你都没有搞清楚,居然就平白将中馈拱手送了出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小蒋氏见他突然变了脸色,心里咯噔一下。
孟孝成瞧着她那懵然不知的脸孔,心中就有气:“你可知道你的夫君,方才刚刚被人断了活路!”
“这话怎么说?今日老爷不是去给你寻门路了吗?”难道是事情没成?可是这也和自己交出中馈没有什么关系啊!
孟孝成气咻咻的说道:“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谁知道帖子都送到吏部了,却是被礼部给拦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明白了!这吏部,礼部的,绕的我都糊涂了!”小蒋氏也急了。
“就这么告诉你,事情马上就成了,人家都要给我安排到礼部去任职了,可是新任的礼部尚书却是给拒绝了!直接断了我的路!”孟孝成穿了几口粗气,方才能平静的说明白。
“礼部尚书?咱们家二老爷不是就在礼部吗?难道都说不上话?”小蒋氏一介女流,显然是没有弄明白这其中的关键。
孟孝成只能说得更加的直白:“新任的礼部尚书就是那孟慧茹的亲舅舅——韩世昭!他明明白白的告诉吏部,他那里不需要人手,更加不需要我!”
他咬牙切齿,韩世昭那个老匹夫,居然到了最后一步才说这话,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
他不信,他这事情运作了许久,那老匹夫会到最后才知道!
孟慧茹从珮儿捎来的信件中得知了孟孝成的事情,忍不住嘴角含笑。
这也不过是刚刚开始。
从现在开始,孟府的所有人都会觉得事事不顺,到了哪里都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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