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妃的笑容稍微凝滞了片刻,紧接着方才柔声说道:“韩夫人,今日真是凑巧,郡主居然突然到访。”
韩夫人眼眸微微垂下,抿了抿嘴:“郡主是贵人,既然来了,不如就请进来,咱们一同乐呵才是。”
“多谢韩夫人体谅。郡主还是个孩子,又养在皇上身边,多少有些任性。”端王妃身边如同影子一般的世子妃突然开口了。而且言语中似乎是对益阳郡主颇为不满。
端王妃咳嗽了一声,阻止世子妃继续说下去,转了话题道:“正好我这府里一直也没养出个女孩儿,今天一下子倒是来了三个,而且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我真是高兴!”话说得十分漂亮。
韩宝珠最讨厌装腔作势扮纯情的益阳郡主,听了王妃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都十七八岁了,还小孩子呢?真是受不了。”
孟慧茹连忙掐了她胳膊一下,让她别胡说。
韩宝珠疼得一龇牙,刚要也掐回去,却是脸色突然一变。
孟慧茹奇怪,急忙回头,才发现,原来是益阳郡主进来了。
“王妃!多日不见,我很是想念呢。您想没想我啊?”益阳一进屋也不行礼,直接就扑到王妃身边,撒起娇来。
她这么一出,直接就把世子妃挤得一个踉跄,差点就跌倒。
世子妃那本来就很苍白的脸,此刻白得越发不见人色了。
王妃拍了拍益阳郡主的手,笑着道:“自然是想你的。”
孟慧茹冷眼瞧着,却发现王妃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可是那笑意却没能到达眼底,甚至眼眸中还可看出几分的不耐烦和厌恶。
她心思微转,也大略明白了王妃的心思。
她早打听过,端王府虽然人口简单,可是内里却是十分的复杂。睿郡王虽然样样出色,又深得盛宠,其实却非王妃所出,乃是王府贵妾所生的庶子。而王妃亲生的世子,却是体弱多病,终日缠绵病榻,连出门都困难。这样的情况下,保命都成问题,又怎么可能在朝堂走动,建功立业?
此消彼长,时间长了,世上倒是只知道端王府有个睿郡王,却很少有人提及世子了。
王妃作为世子的亲母,对于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泰然处之?自然是要打压睿郡王的气焰,以免王爷最后连世子的位置都给了他。那么她又怎么可能希望睿郡王再娶一个身份地位很高,十分得皇上宠爱的郡王妃呢?
这个时候,益阳郡主却跑来示好,一心想要嫁给睿郡王,这不是正正触了王妃的霉头?
孟慧茹不禁暗自摇头,只怕益阳郡主是神女有梦梦不成了!
她再看看那边明显气得身子打颤的世子妃,突然又想起,听说,前年世子妃倒是生下了世孙,只是不知道如今如何了。瞧她这般瘦弱,居然还能诞下孩儿,也算是不易了。
益阳郡主撒娇卖痴的晃了半天,王妃却也始终是淡淡的,既不是十分的高兴,也不见半分的不悦。
“你们都是年轻人,不如一同去园子里转转,总好过在这里陪我们两个聊些你们不喜欢的话题。”王妃似乎终于到了极限了。
益阳郡主仿佛这个时候才发现了花厅里居然还有另外几个人的存在。
她有些惊讶的捂着口,小声说道:“呀!我真是粗心,居然没看到原来还有人!”
韩宝珠听她这矫揉造作的声音,觉得一阵发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没好气的嗤笑:“郡主的眼睛一向是长在头顶上的,自然看不到我们了。”
益阳郡主面色一暗,心中虽然有气,可是当着王妃的面又不好发作,只讪讪一笑:“原来是韩小姐。怪不得说话阴阳怪气的,你汉语不好,就不要乱用词了。”
端王妃和韩夫人各自微笑,仿佛就像是压根没有听见两个小辈之间的针锋相对。
“宝珠啊,你领着你表妹出去转转吧。我和王妃说些事情。”韩夫人是觉得自己的女儿肯定不会吃亏,所以不以为然。
王妃点点头:“郡主,你也跟着去吧。”她是觉得郡主吃亏也与她无关,所以不在乎。
郡主本来不想离开,可是转念一想,说不定能遇上睿郡王,便也就欣然同意了。
韩宝珠扯了孟慧茹噌噌的抢先出去了,根本不理睬益阳郡主。
益阳郡主撇了撇嘴,昂着头也仪态万方的跟了出来。
她却是没看见,身后正有一双怨毒的眼睛,恨不得在她身上穿出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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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园子自然是不同凡响,亭台楼阁、山石湖水都安排得恰到好处又不显得人工穿凿痕迹。
无奈,有那令人生厌的人跟在后面,韩宝珠自然是没有什么心情欣赏的。
“表妹啊,真是无聊得很,不如去那边歇歇吧。我走得腿都疼了。”韩宝珠一心想要和益阳郡主分开,便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八角亭子。
那身后跟着的王府婢女,一听这话,立马就小跑着过去安排,又有人送了垫子和吃食过来。
孟慧茹心里佩服王妃治家有方,这些丫头们个个都是聪明伶俐又行止有度。
韩宝珠百无聊赖的坐下,一点仪态也没有的趴在那石桌上,不停的拨弄盘子里防着的马奶葡萄。
那绿莹莹的葡萄被她一个个揪下,却又不好好品尝,却像玻璃珠子一般滚得到处都是。
“喂喂,你若不吃,可别暴殄天物。这东西可是从伊犁运过来的呢。”
韩宝珠听了这声音十分惊喜,赶忙回头,果然就看见一张故作正经,实际却格外别扭的脸孔。
“你,你怎么来了?”
韩宝珠明明满脸都是开心,可却偏要扭着头假作不屑,然而她却也不再肯像刚才那样没有仪态了。
孟慧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端亲王府里见到萧通,顿时露出惊异之色。
她是心思细腻的,左看右看,发现眼前的两个人虽然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可是眼底分明都带着喜悦。
她心中大叫不好。
本以为韩宝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如今这么看来,倒像是两情相悦了。
只是萧通这人留给她的印象实在太差,莫说他们两个都没有挑明,就算是山盟海誓了,她也要劝一劝韩宝珠想清楚的。
“表姐,咱们回去吧。这也出来好久了。只怕是舅妈要担心了。”孟慧茹不动声色的拽了韩宝珠,又故意挡在她和萧通之间。
萧通心里有些舍不得,可是人家到底是没出嫁的姑娘,怎么好跟自己这么一个大男人单独呆太久?更何况她的表妹还在,那就更加不方便了。
韩宝珠其实也有些不乐意,然而她也知道中原的规矩和她们漠北大大的不同。她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她的父亲。
两个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到底还是默默无语,就一个离开,一个留下呆呆相望了。
“表妹,这事情可别告诉我爹爹。”韩宝珠低着头,声音有些闷闷的,“我爹不喜欢他。”
孟慧茹叹了一口气,心道,不只是你爹不喜欢,这大顺京城能当岳父的都不喜欢。
只是,这情之一字最是能易人性情的。即便是直率爽朗如韩宝珠,此刻居然也瞻前顾后起来了。
“煜哥哥,你别走啊!”
两个人一抬头,居然又看见益阳郡主追着一个男人过来了。
孟慧茹停下脚步,定睛一看——这一次倒是换成她心跳不已,惊慌失措了。
韩宝珠就觉得表妹的手突然有些哆嗦,心里奇怪。她见那迎过来的男子身材高大伟岸,相貌英朗,颇具男子气息,且衣着华贵,器宇不凡,显然不是寻常人物。
再看益阳郡主那副迫不及待的德行,她心里也大约猜到了,眼前这人只怕就是睿郡王!
睿郡王本在气恼萧通将自己扔下,让他自己独自去面对缠人的益阳郡主,不成想前面居然站着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一时有些欣喜,可又不想让人看出他的真正心思,那面上的表情乍喜还羞,倒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大姑娘!
韩宝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倒是让有些痴呆的两个人都恢复了正常。
孟慧茹忙拉着韩宝珠行礼:“见过郡王。”
睿郡王也急忙还礼:“二位小姐有礼。”
益阳郡主本就是一心放在睿郡王的身上,他方才那些异常的表现又怎么能看不见?益阳郡主立即就发觉他似乎是对那位孟小姐与众不同。
她这心里顿时像刀割一般的疼,几乎生生咬碎一口银牙。
这贱人,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勾引郡王!
睿郡王也不过是寒暄两句,到底不敢过于造次,就行礼,施施然离去。
倒是益阳郡主没有跟着过去,反而过来笑吟吟的拉住了孟慧茹和韩宝珠的手,笑道:“真是太巧了,两位妹妹也在啊。不如咱们一起回去吧。时候可真是不早了。”
韩宝珠和孟慧茹都觉得她前倨后恭行为古怪,可是人家到底是郡主之尊,再者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们也不好就这么把人推开。
三个人一副亲热的模样,就这么一路走着,益阳郡主非常自然的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你们可不知道,这端亲王府最有名的就是那棵千年古树,据说是上古时候留下的呢!”
韩宝珠撇着嘴道:“真的假的啊?那么久,树不是早就死了啊?你可别信口胡说!”
益阳郡主真想扇她一个大嘴巴,可是却偏偏不肯动怒,反而笑着道:“韩小姐是从漠北来的,没见过也是正常的。我不会笑话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韩宝珠可不乐意了,这个该死的郡主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拿她的漠北身份说道,实在是可恶。
孟慧茹连忙打圆场:“表姐,郡主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益阳郡主却是昂着头道:“韩小姐若是不信,随我去看看就是!那树得足足四个人拉手才能抱住呢!”
韩宝珠心道,这人惯会吹嘘,倒不如跟着她去看看,若是没有她说的那么夸张,倒是可以笑话一番了,因此便要跟着过去。
孟慧茹总觉得益阳郡主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原因,本不想跟着过去掺和。然而因为她故意用话勾了韩宝珠同行,孟慧茹倒是不好独自离开了。
益阳郡主带路,三个人一起慢慢走着,越走越是偏僻,孟慧茹心里越发的不安。
“你瞧,那树就在那里!”益阳郡主指着前方。
韩宝珠和孟慧茹看去,果然就瞧见一棵参天大树!那大树枝叶繁茂,几乎相当于几棵树的面积大小,而那树枝落地生根,又长成了小树,竟然形成了独木成林的景象。
韩宝珠拉着孟慧茹好奇的走近去看,心道,这益阳郡主倒是没有骗人,这树果然是很奇特呢。
她刚要说一句,你说得不错,一回头,却发现益阳郡主压根没有跟过来,反而一扭头急急的跑掉了。
孟慧茹顿时觉得不对劲,她正要也叫了韩宝珠赶紧离开,却是突然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韩宝珠奇怪,想要转身看个究竟,孟慧茹却一把按住她,声音发颤:“别,别动,表姐!”
“你怎么了?”韩宝珠不以为然,到底是硬将头扭了过去,却同样目瞪口呆——
一条碗口粗的青黑色大蛇,正盘绕在一根树枝上,那双绿幽幽的眼睛,真直直的看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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