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丫头拿着蜡扦往屋里点灯,不着片刻,四下便渐渐亮了起来。我走近阿醒,凝望着她,柔声笑道:“傻孩子,不管他是不是皇阿玛指的人,总归你要自己喜欢才好。”阿醒手里紧紧攒着腰间垂挂的荷包,那里头装着一把珐琅小刀,是当年吉兰泰送与她的,她一直带着,从不离身。她倏然抬起头,眼中全是惘然之色,道:“我自己喜欢?”
我虽然害怕她离开我,可是...看着她如此伤心,如此纠结,实在是不忍心。我道:“是啊,额娘希望你一辈子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拥有自己所想要的一切,才不枉此生。”阿醒毕竟年纪尚小,对我的话似懂非懂,道:“自己想要的?可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想要和吉兰泰在一起,可是她又舍不得离开京城和父母。
世间没有两全之法,她还不懂。
我想了想,轻声道:“你可以慢慢找,在你没有找到之前,额娘会给你时间慢慢想。皇爷爷的话,不可尽信,你若真心觉得和卓好,额娘不拦你。但你若觉得他并不是你心中所想要的,额娘也愿意成全你。”阿醒诧异的看了看我,沉思片刻,方道:“让我想一想。”说罢,便转了话题,道:“小舅舅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置?外公知道了肯定要生大气。”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所以你要管好自己的嘴,别在外公外婆跟前说漏了。”
阿醒郑重的点点头,终于笑了起来,道:“你快去沐浴,不然水该凉了。”
我应了一声,便翻身往澡房去。
翌日天光未亮,玟秋挑亮了纱灯,进屋唤道:“主子...主子...”我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道:“怎么了?”玟秋道:“阿南把二少爷带来了,问您怎么处置。”我顿时有了精神,坐起身披了件墨蓝色挑白梅的褙子,几步至外厅,道:“让他进来。”
小海被阿南捆了个坚实,从上到下,连嘴巴都被堵了。幸而已是半夜,府上的人多半睡了,一路上并未有人撞见。小海一进屋,不等我说话,便支支吾吾嚷起来。我朝阿南扬了扬手,阿南会意,先拿走小海嘴里的东西,又解开他身上的绳索。
小海一得势,立刻吼道:“蔷丫头,你疯啦,既然让人绑我!”
阿南忙道:“主子,二少爷不肯跟奴才们回来,奴才没得办法,只好...”她话没说玩,小海已一脚踹了去,幸而阿南反应快,稍稍往后一退,小海没踢着人,自个却狠狠踢在凳脚上,痛得龇牙咧嘴。他指着阿南道:“你...你既然还敢躲?看爷怎么教训你...”说着,便作势要与阿南打架。
我朝玟秋道:“你去煮碗茶来,咱们一起瞧瞧这完颜府的二少爷是怎么跟奴才们动手的。”又寒声笑道:“要不,你们到外头比划比划?外头地方大...”阿南恭谨抱拳道:“奴才不敢。”我道:“没什么敢不敢的,小海要是打你,你只管还手,出了事儿我给你担着。”
小海气道:“你帮个奴才,你也不帮我?”他捋起袖子,道:“你看看,都是他们用鞭子甩的。”我凑到小海面前仔细看了看,道:“痛不痛?”小海见我面露怜惜之色,立马涨了气势,道:“当然痛!你不是不知道,他们都是姐夫的暗卫,个个心狠手辣的...”我问:“只手上有吗?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小海往自己身上里外摸了一番,才道:“他们还算识相,别的地方没伤,只伤了手。”我反脑朝阿南一瞪,唬得阿南和几个暗卫慌忙跪下,小海得意道:“我说过,你们斗不过我...”他话没说话,我喝道:“你们怎么只打手?岂不是便宜他了,记住了,下回要打腿,腿断了,就没法往外跑了...”
玟秋听闻,禁不住噗嗤一笑。
旁的几个暗卫不懂风情,只知规规矩矩道:“是,奴才遵命。”小海鼓着一双怒眼瞪着我,咬牙不说话。我用下巴指着他,道:“你瞪什么瞪?你还有理了是不是?”要搁在二十一世纪,要我还是你姐,管我不打断你的腿!小海犟道:“是不是月华找你胡言乱语了?你帮她也不帮我?到底谁是你亲弟弟?”他越说越离谱,这些年真是白长了,还跟个不谙世事不知伦理的叛逆少年似的...我都嫌丢脸!
我命阿南他们先到廊下守着,玟秋亦领着丫头们出去,屋中只剩我和小海。
小海与我僵持着,立在屋中狠狠盯着我,就像小时候我们吵架,阿玛不问三七二十一总是帮着我时的那种不服气。我不由生了恻隐之心,语气也缓了许多,道:“月华待你不好吗?”小海道:“她好是好,可我不喜欢!”稍顿又道:“是阿玛让我娶她的,不是我自己要娶她!”我无奈道:“她给你生了两个孩子。”小海冷声一笑,眼睛直直注视我,道:“她不是为我生的,她是为她自己生。我只是不明白,她若真待我好,就应该让我自由!”
不要脸的混账货!我真想一巴掌甩过去!
我怒道:“你以为,月华就那么想嫁给你吗?你是被阿玛逼的,她呢?她难道就乐意心甘情愿的嫁给你?”小海略有悔意,只是不肯认错,道:“我不管,反正我不喜欢她,我看见她就心烦。”我冷声一哼,道:“看见她就心烦?那你还哄着她拿账房的银子给你买院子?你是男子汉,就算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也应该是坦坦荡荡的。你要是真喜欢谁,只管大大方方娶回家里做小,你在外头鬼混就是喜欢了?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吗?以前你说喜欢诗云,差点和她私奔,你现在还记得她吗?她因着你,被十四流放到海南,吃了多少苦你可替她想过?你这样肤浅的喜欢,真是狗屎不如!我真替月华不值!”
小海被我骂得脸颊发红,胸腔起伏,额冒青筋,狡辩道:“如果当年不是阿玛逼我,如果我能像大哥、姐夫一样娶到自己喜欢的人,我也绝不对在外头厮混!都是阿玛的错!”我呸了他一脸口水,道:“你还怪起阿玛来了?!整日情情爱爱,也不知害臊!”
窗头渐渐有了亮光,我不想事情闹大,免得传到阿玛额娘耳中,便忍着火气道:“你先回房去吧,这些天别想着出门,阿玛病着,你若是敢到他跟前说三道四,下回我当真叫人打断你的腿!”小海一面往外走,一面冷不丁道:“我的心不在月华身上,你打断我的腿也没用。”
待他走了,我跌坐炕上,又有些内疚,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毕竟,他是我的弟弟。
如果我嫁给十四后,十四摆着他的皇子架势,娶一堆小妾格格在家里,如果我并未爱上十四,我的生活肯定也会痛苦万分,生不如死。我无非是比小海运气好一点,刚好遇上了良人。而小海,却不得不一辈子捆绑在阿玛的羽翼之下。他既想挣脱,可又实力不够,也没本事,才会导致如今局面。
我坐在炕上发呆,转眼天光大亮,便干脆洗漱穿衣,往大院陪阿玛额娘用早膳。
用了膳,我突发奇想,想去小海的外宅看看,亦想知道里头住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女子。小海的旧爱诗云我是见过的,柔柔弱弱身姿娇小,除了身份,其实模样性格都不错。
玟秋一听我要出门,以为只是四处逛逛,并未计较,往抽屉里抓了两把铜钱,用荷包装好系在我腰上,玩笑道:“主子若想吃羊肉串儿,也不必跟奴婢要钱了。”
我莞尔一笑,道:“甚好。”又道:“今儿我出门有事,你不必跟着。”玟秋一惊,道:“主子要去哪里?”我沉了沉脸,道:“不该问的不问。”我与十四成亲十余年,不知不觉中,各自身上都有了对方的烙印。例如我沉脸的时候,连德妃都说和十四一模一样,看着叫人害怕。玟秋忙恭谨谢罪,道:“奴婢多嘴,请主子责罚。”我随口嗯了一声,道:“阿南会带人跟着我,你尽可放心。再有,老爷夫人要是问起我来,就说四爷府的侧福晋请我过府一叙,晚膳前定会回府。”玟秋福了福身,道:“是,奴婢知道了。”
阿南早已恭候已久,她谨听十四的命令,几乎对我寸步不离。见我要出府,也不敢阻拦,便暗地使了十几个明的暗的侍卫保护我。而她自己,则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
小海的外宅离完颜府并不算远,穿过两条街,从巷口斜入,建在一处小树林中。院子的大门紧闭,阿南直接拍开门,守门的小厮语气嚣张道:“一大早的,干什么呢?”阿南懒得理会他,一掌将他推开,请我进去。里头幽静,似乎主人还未起身,周围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庭中摆了数十盆绽开的红梅,落英缤纷,暗香扑鼻,倒有几分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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