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皇帝登基也有些年头了，当年的热血渐渐退去，却又怀念起来那些个臣子的功劳来。

　　年轻的时候他的登基之路上铺满了敌方的己方的鲜血，那个时候皇帝都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当他的孩子……尤其是儿子接二连三地夭折之后皇帝却开始开始迷信是不是自己前半生造的杀孽太重。

　　因此，皇帝本想要放过这件事的——比如说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之类的。

　　就算再退一步，将那淮州巡抚给处置了，也不要牵连那么多人。更何况丞相是跟着他一起打江山的“老人儿”，和那淮州巡抚有牵连也是一万丞相的女儿嫁给了那淮州巡抚做正妻，而且也不是丞相叫淮州巡抚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大概不少关于都是这么想的，或者是揣度到了皇帝的心思，因此朝堂之上有超过一半的官员为丞相以及其他比较位高权重的牵连者求情。

　　皇帝想着，既然这样，那么他就“顺应民意”好了，可正打算减刑时，十三岁的晋王却血谏皇帝。

　　皇帝气得不行，可又没办法，最终将一干犯人以罪论处，将主犯及罪大恶极的十几名从犯处以千刀万剐之刑。

　　执行之日，在刑场多名罪大恶极的罪犯涕泪交流狂呼知错，求圣上饶不死，十三岁的晋王却一动不动地坐在观刑台上，完全不为这些人的可怜模样所动，只是冷言说道：“尔等既知错，便去阴司亲自向那十万无辜丧命之人认错去吧。”

　　面对刑场惨呼阵阵血肉横飞的场面，晋王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从头看到尾，令人难以想象为何连成年已久的大人都觉得阴森恶心的残虐场景为何这个十三岁的小王爷完全没有任何不适反应。

　　或许是被这样的晋王给吓到了，最后丞相也告老还乡，只留下一句对晋王的评语——刻薄寡情，嗜残成性。

　　可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是，一开始对于晋王这种执拗且残忍的性子不喜的皇帝却在丞相告老还乡之后直接将晋王安排到了刑部掌权。

　　所以其实皇帝是欣赏晋王的！大家觉得自己真相了，然后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冷汗，回想自己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众人对晋王的看法慢慢改变，更在私下里慢慢随着他不下于这淮州巡抚案的严苛酷吏流传起了那个响彻大庆的称号——血煞阎王。

　　自然，在那个时候的六皇子……甚至在今天之前的六皇子眼中，晋王就是这么一个薄情冷血的性格。

　　可是想起前不久这晋王看向晋王妃的目光——六皇子自认阅人无数，尤其是在这宫中更是看透了许多世态炎凉，至少在那个时候，晋王的目光是十分温柔平和的。

　　也是这样的目光让六皇子相信了晋王的决算，因为按照他对晋王了解，对方是不屑于说谎的。

　　但从皇帝的话中，似乎是并不认为晋王会真的放下这些……而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

　　只是……似乎是想到了某些事，六皇子将目光定在前方书桌桌脚处，斟酌道：“父皇，儿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六皇子的话也只是眼神闪了闪，用平稳的语气道：“有什么话，直说即可。”

　　“晋王如今病重，就算好起来也得是个把月之后的事了，到时候，他的威慑力大不如前，既然他想回封地，也未尝不可。”其实说白了，就是说等晋王好了，身体却垮了，到时候留在这暗流涌动的京都，也不一定还会有以前的作用。

　　以前的晋王是皇帝手中一把锋利的刀，可若是这刀钝了或者缺了，那么这刀的杀伤力就不一定还存在了。

　　与其花费长时间等待晋王恢复，说不定还收效甚微，不如在这段时间里迅速挑选出一把新刀。虽然这“新刀”可能还需要磨砺，但磨好了之后的效用定然比“钝刀”大。

　　皇帝听了六皇子的话，因为年老而有些骨节突出的粗大指节在座椅的扶手上不快不慢地敲击了两下：“你就不怕……放虎归山？”

　　六皇子淡淡地笑了笑：“父皇认为是放虎归山，儿臣却有另一种看法。先不说晋王现如今的身体能否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就说晋王的封地……那地方可不是什么鱼米之乡。”

　　六皇子这么一说，皇帝也想起来，当初给晋王的那块封地虽然面积大，也有水，但却是八山一水一分田，适合建城的地方就这么一点，适合种植的就更少了。

　　而且那所谓的“水”也是咸死人的海水，时不时地就会面临大风海浪的侵袭，着实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而且在前朝的时候，那片封地是专门用来充军的地方，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山多地少，交通不便，虽有人住，但地域性十分明显，也造成了一片封地里有许多不同的地方性语言，也因为各小团体因为争夺地盘时常发生冲突……

　　之所以晋王一家现在在京都，还是因为当时看在晋王府只剩下老弱病残，为了表现皇恩浩荡所以才让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进京，让还是个孩子的世子受封袭爵成晋王，然后就这么留下来。

　　似乎这么晃眼一过……也十多年了。

　　虽然当时有衷心的老仆留在那里管着宅子，可毕竟只是仆人，那地方又一向穷山恶水出刁民的……

　　这十多年……晋王对那片封地的掌控力可就更弱了吧。

　　想到这里，老皇帝看着六皇子，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朕本以为你一向是个心慈手软的，但看来，你还是有所成长的。”

　　“不过，在渊也舍得让他那娇滴滴的王妃跟着他一起去那地方受苦？还是因为出生在那地方，所以哪怕死了也要死在那块地上？”

　　皇帝的话让六皇子有些背后冒冷汗，听到他后来的喃喃自语，心里更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然后控制不住地揣摩起来——那句“死了也要死在那块地上”……是什么意思？

　　难道……父皇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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