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凤鸣宫的院子里,孙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趴着门缝,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小声喊着。
跟在孙聚身后的小太监,个个胆战心惊,谁都知道今儿是皇上大婚的日子,如此洞房花烛的来敲皇上的囍门,不是活腻了是什么?
孙聚当然也不愿意在老虎身上拔毛,只是,刚刚他接到从云水斋传来的消息,这种重要的消息要是不能尽快通知皇上,他怕他脖子上这个脑袋过得了今夜,也是过不了明天。
“叩叩叩……”
“皇上……皇上?”
孙聚就这么喊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屋子里传来了一声带着梦呢的回应:“说。”
孙聚深呼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叙述的平淡一些,别惊了皇上:“回皇上的话,刚刚贤贵妃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墨王醒了,只是,虽然墨王醒了,可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绍凡,断断续续的听了几句孙聚的话之后,不由得彻底惊醒,猛然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子,不自觉的拧眉:“你刚刚说什么?墨王醒了?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孙聚听着绍凡的声音清透了起来,扬起了几分声音又道:“好像,好像是说墨王忘记了很多的事情。”
忘记事情?绍凡紧紧的拧眉,沉默了半晌才道:“准备玉撵,顺便去派人将太医都召集到云水斋。”
“是。”
随着孙聚的离开,院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黑暗之中,绍凡伸手捏上了自己的眉心,不得不说,墨王醒来的消息,是对他的雪上加霜,因为他和沐扶夕本来就……
如此想着,绍凡侧目朝着自己的身边看去,这一看之下才发现,本应该躺在他身边的沐扶夕早已不知去向。
绍凡心中一惊,伸手抚摸上沐扶夕所在的床榻,触手冰凉没有丝毫的温度,这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正想派人进来去找寻沐扶夕,可话到了嘴边,绍凡却是又咽了回去,他忽然想起了刚刚孙聚说墨王醒来的事情,那么沐扶夕此刻会不会在云水斋?
“来人!更衣!”这样的想法一经出现,是他再过沉稳也隐忍不住的心急。
子时一刻,正在府中熟睡的太医们被集体传召进了皇宫,他们无疑是被惊天的消息炸了脑袋,那就是昏迷了许久的墨王醒了。
子时三刻,所有的太医云集在了云水斋里,将本就不算太大的云水斋,堵的更加水泄不通。
里屋,时间在安静之中一分一秒的划了过去。
沐扶夕就站在不远处的窗边,静静的看着正正闭目养神的墨王,不知道为何,她一直都清楚的记得,刚刚墨王看着自己说的那一句:“你是谁?为何会在本王的床榻边上哭泣?”
如果说墨王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么为何他还会记得贤贵妃?她明明看得清楚,在贤贵妃进来时,墨王那含笑打招呼的姿态。
他明明还记得贤贵妃,为何偏偏就忘记了她?
其实,她和墨王的交际并不深,而且她一向是一个淡定习惯的人,但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是那么在意墨王刚刚的那句话,和那毫无掩饰陌生的眼神。
老太医慢慢地收回了手指,站起身子先是对着沐扶夕弯了下腰身,随后才转身对贤贵妃开了口:“贤妃娘娘放心,墨王只是身子虚了一些,想来是长时间昏睡所致,只要适当的下床走路,想必不出一个月,便可恢复如初。”
贤贵妃松了口气,不过想到了刚刚墨王看沐扶夕那陌生的样子,不禁又道:“可,可是墨王明明记得我,但为何不记得皇后娘娘?”
老太医听闻也是一愣,不免再次转身朝着墨王看了去,伸手轻轻扒开了墨王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眼睛,又摸了摸他的心脏位置,复而拧紧了双眉。
贤贵妃见状,追着又问:“到底是因为什么?”
老太医轻轻瞥了沐扶夕一眼,随后带着几分谨慎道:“贤妃娘娘莫要着急,曾经老臣也见到过这样的症状,一般都是在沉睡了太久,或者是受了刺激的人身上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贤贵妃有些不相信:“只是因为睡的时间长了?”
老太医也不敢太咬死,只是含蓄的又道:“这种忘记某些特定事情或者是人,并非是以药物可以能过治愈的,因为失去记忆的那一部分,是属于病人自己本身想要强制忘记的,或者是不愿意想起的,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病人会慢慢的想起来,也许过了五十年,病人也不会再想起,归根结底,这要看墨王自己愿不愿意再次想起来。”
老太医的话,让贤贵妃哑口无言,因为她很清楚,墨王为什么愿意选择忘记掉沐扶夕。
可沐扶夕却诧异的轻轻摇头,因为她不知道,墨王为何会偏偏忘记了她。
“皇上驾到——”一声高声的呼喊,让屋内所有的人都跪下了身子。
沐扶夕跟随者众人微微屈膝,轻轻垂眸,顺着眼底,见着了一双踏云长靴迈过了门槛,站定在了她的不远处。
绍凡并不敢肯定沐扶夕就在这里,他只是猜测,可当他真的看见那此刻站在窗边的沐扶夕时,那一直持续的担忧转瞬不见,眼中卷起的是一触即发的怒火。
“皇兄怎么有空过来?”墨王淡淡的开了口,眼角凝着轻松到不能再轻松的笑意。
绍凡顺着墨王的话语声侧眸,见墨王正要挣扎着起身,上前几步,按住了他的肩膀:“刚刚醒来,不宜多动,躺着吧。”
墨王着实是起身费劲,也不再谦让,点了点头,再次靠在了枕头上:“小王刚刚听闻今儿是皇兄大婚,大喜的日子,却将皇兄折腾了过来,着实是让小王不安啊。”
绍凡睨了一眼沐扶夕,不伤大雅的笑了笑:“你能醒来,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只是刚刚朕在外面听说,你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
墨王唇角上扬,并没有对想不起来的那些过往表现出好奇:“既然想不起来,就索性不去想了,也许遗忘要比牢记好。”
他的话本来是说者无心,但听在绍凡的耳朵里,却是多了一层含义,这让他再次深深的朝着墨王的眼看了去,想要透析墨王究竟是真疯还是假傻。
“难道你不好奇失去的那一部分究竟是什么?”
贤贵妃听闻,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满是担忧的朝着墨王看了去,因为说实话,她也不确定墨王是不是真的忘记了沐扶夕。
而沐扶夕则是将眸子转向了窗外,不想去追问墨王忘记她的原因,也不愿去想绍凡为何会对墨王苦苦相逼。
墨王轻声浅笑,眼中平静一片:“既然已经忘掉,又何必再苦苦强迫自己想起来?”
绍凡沉默了半晌。忽而也是笑了,拍了拍墨王的肩膀,慢慢的站起了身子,负手而立,浑然天成:“你说的对,既然都忘记了,就没必要再想起来,也许能够遗忘,也是一种福分。”说着,扫了贤贵妃一眼,“你说是吧?贤妃娘娘?”
贤贵妃就算再傻,也能听得出来绍凡的话里有话,赶忙弯了几分身子,跟着附和:“皇上说的是。”
其实不用绍凡如此的叮嘱,如果墨王真的将曾经的一切忘掉了,那么她不会再让墨王想起来,因为她是眼睁睁的看着墨王,是怎样从生不如死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绍凡似乎也不打算久留,扫了扫袖子,转眼朝着沐扶夕走了去,在即将碰触到她的时候,忽而停住了脚步,微微伸展手指,轻轻一笑:“醒来便没见着你,原来是来云水斋了,现在墨王才刚醒,有贤贵妃忙的,你便和朕一起回去吧。”
他的话语淡淡的,似乎并没有任何的不愉快,这样的话虽赶不上柔情蜜语一般的甜蜜,但却温柔的别有另外一番味道。
贤贵妃和在场的其他人,随着绍凡的话音落下,下意识的弯曲了几分膝盖,那句到了嘴边的:“恭送皇上,皇后娘娘”的话刚要说出口,却见沐扶夕竟然是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绍凡的五指。
这……
不光是贤贵妃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哪个不是呆楞的?那可是皇上,就算沐扶夕现在是皇后,也不能婉拒圣意啊!
“扶夕?”绍凡轻轻拧眉,再次伸出了几分手臂,对她刚刚的后退视而不见。
然,沐扶夕却并没有打算顺着这个台阶走下来,而是再次后退了一步:“云水斋本来就没几个宫女,皇上也说了墨王才刚醒来,要有许多忙活的,臣妾自问与贤贵妃素来投缘,这个时候又怎能只身离开?”
她这话说的不吭不卑,头头是道,但却还是让床榻上的墨王眯起了眼睛,挑起了唇角,多看了沐扶夕几眼。
这个皇后,似乎有些意思……
气氛一瞬间在此刻僵持了下去,最后贤贵妃见沐扶夕当真没有半分动摇的意思,无奈的扯出了一个笑脸,上前几步。
“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这里本就人少,如今墨王又刚刚苏醒,想来臣妾自己是力不从心的,还是皇后娘娘心细如尘,如此的为臣妾着想。”
绍凡一直默默注视着沐扶夕,表情虽然平静,一双眼却是深邃的漆黑。
沐扶夕轻轻垂着双眸,双腿之间撕裂的疼痛还那般清晰的存在着,想着刚刚自己所承受的一切,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所以,如果逃避是解决现在处境的唯一办法,那么她愿意做一次缩头乌龟。
“萧王到——”门外随着高呼声,带着满身凉气的萧王走了进来。
在同一刻,绍凡收回了手臂,眸中冰冷扫过所有人,转身离去。
看着绍凡那离去的背影,沐扶夕轻轻的松了口气,自嘲的一笑,苦涩而无奈,什么时候,她沐扶夕也活的这般疲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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