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殿中,窗户未关,夜风甚大,灯火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
林青晞很是沉得住气来到窗前,朝外看了一眼,放眼望去,那院落里种得都是百年古梅,清幽挺傲,他这习惯是为谁而留?她悠然一笑,心中已料,这人心思从始至终都未变过。
慕容肆并未穿衣,赤膊着上身,坐在那冷冷看着她,“林主薄,说吧,你究竟是谁?”
往往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不是么?
林青晞站在窗前,貌相不雅,但也身材清瘦,淡淡书卷气与他身后梅花融入一起,倒别有几分滋味。
他却是回看住他,眸含春水清波流盼,掩嘴轻笑,“皇上你觉得我像谁,我就是谁。”
慕容肆心口猛地一震,眼前之人真的是她么?
“我叫林青晞,名字里明明白白告诉了你,我是谁,你怎猜不出来,或是说你另有新欢,便不再想我念我了?”
那人娇娇悄悄地笑着,眼神,举止都像极了了她。
他在心中反复念叨楚长歌与林青晞这两个名字,募得眸光一亮,已然是想到了什么,“汉乐府《长歌行》中第一句诗是‘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你取了这句诗一首一尾作名,而林生于楚,我说的可对?”
“对是对,就是明白的晚了一点。我还以为你见我第一眼就能认出我来,哪知你竟与那太监打情骂俏,将我置在一边?”林青晞幽幽笑着,一步一倾城,来到慕容肆身旁,端着这男子,仍旧是笑,“阿四,三年不见,你不止是变笨了,还见异思迁了?”
见他薄唇紧抿已拉锯成一条刚硬细线,才三年功夫,饶是她从小与他一起长大,也辨不清他眸中神色情感了,“我回来了,却只见你惊,不见你喜。还是说,是因为你见异思迁,才变得笨了。”他是因为有了秦小鱼,便不再想要她,更是排斥将身着男装的林青晞看做是楚长歌吧?
可这人竟只是痴痴盯着她,不说一个字,他那逼仄眸光看得令她发毛,她心中计较着,愈发拧紧变痛,却是维持着端庄清贵,将头上儒帽给摘了,扯下一头乌黑长发,撩人地甩了甩发,发尖撩拨过男子的脸,带起刺痛轻痒,他微敛了下眉,又随之舒展开来。
她勾唇一笑,眉眼含娇,将衣带解了,缓缓拉下领口,露出白肉,他眸光骤变,终是动了下,却是按住了她手,阻止她继续动作。
“你我又不是不曾裸身而见过?”她仍是眉眼弯弯,微微黯哑的音色中却揉入了几分痴嗔,而她的心却痛到极致,她明白他是与她保持距离,她反手握住他手,按住自己胸口,握着他手拉下衣襟,“我是怕你不信我真的是楚长歌,让你再瞧清楚一些。”
“长歌,告诉我,你为何还活着,又为何回来?”
这人已成帝王,明眸睿智,已不再是从前全身心系在她身上的少年情郎了。
“你怎还如以前那样一点情趣都没?我们许久不见,你难道不该先抱一抱我么?”她说着,又将他手往自己腰间环去,顺势跌坐在他腿上,见他抱着自己腰肢的手僵硬无比,她真是不满意了,终究压不住心头怒火,嘴儿一撅,叱责道,“慕容肆你也不过如此,与那些只看皮囊的凡夫俗子没得两样。我没得以前美了,你便不再爱我了?若是如此,我死理逃身努力回到你身边,帮你助你又有何意义?还不如就让我葬身火海算了。”
可不是么,那个秦小鱼比她美,他就移情别恋了。她咬着唇,心中死死地恨着。
见她红着眼圈,强忍着不落泪,他着实不忍,这人是他今生唯一当做妻子看的女人,一时心猿意马,再也压抑不住,便用力搂住了她,含住她唇,索取她口中甘甜清芳,她亦是被他吻得动情,破碎低吟,可脑海中募得蹿出另一张脸孔来,他微得一震,竟是慌地从将她从身上推开,自己也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背上撞到椅角,痛得他低嘶一声,刚才被那人细心包扎过的伤口顿时绷裂,鲜血又溢出,将白布给染得血红,而林青晞也是一声惨呼,这人力道太大将她这么一推,她往后跌退两步,手边没抓住什么,也是一个仰后摔了一跤。
慕容肆忍痛起身,过去两步要将那女子扶起,可却被她用力拂开,眼泪夺眶而出,一双红眸死死望住那精瘦赤膊男子,“慕容肆,我可算是明白了,你这是嫌弃我脏了吧,才会如此待我?”
可不是么,当年,太子擎告诉她,就是这人将自己送到他床上去的。
手掌撑地起身,抬手擦了擦泪水,手指抚过眼角那块疤,他永远不知她这几年受过什么样的对待,她重咳了几声,声音更加涩哑,“你若当真如此不待见我,那我打哪里来就回哪里去罢。”
转身欲走,那男子身手利落,快步抓住她手,“夜已深了,你还去哪里?我知你这几年肯定过得艰苦,亦是受了很多委屈,我先安排你在宫中住下,待我办完秦遇之后,我再听你详说你这几年是如何走过来的?这些年你为我吃的苦,我都会尽我所能补偿你。”
说着,慕容肆朝外唤了一声,让内侍安排她入住别苑去。
林青晞也是识趣,乖巧颔首,她总得给他点时间缓缓,这人与她十几年感情,已是深入骨髓,终究是会向着她的,当初他娶秦南心就是她的主意,他纳岳嘉为妃,也不过是政治联姻,而他对秦小鱼么,只是一时寂寞而已。
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么?她敛了眸中恨意,再恋恋不舍看了他一眼,随着内侍缓步踏出门槛。
慕容肆凝视着她的背影,眸光愈发深邃,长歌没死,那就说明太子擎还活着。思及此,他拳头猛得攥紧。
林青晞出了乾清殿,并没急着去慕容肆给她安排的别苑,她央着内侍带着她去了另一个地方。
内侍看他是个男子,相貌也是晦涩不堪,这半夜三更的去一个妃子寝宫也是不大好吧,可又一想,这是皇上贵客,也不能不从啊,只硬着头皮带她去了。
那个女人的宫殿在南边,从乾清殿去哪里,也有段距离,路上她就跟领路的内侍打听那女人的情况,起初这内侍一直摇头,表示什么都不清楚,但她用了一定银子,就知道了关于那女人大大小小许多事,例如她时常跟皇上发生争吵,例如她在被皇上封为贵妃后,就一直被冷落着,她那椒房殿与冷宫无异。
椒房殿内灯火已歇,这个时辰,秦南心自然已是睡下了。
她让领路内侍在外候着,秦妃再不受宠,但这里也不是普通男子能进来的地儿,内侍本想阻止,但又不敢,更何况还收了这人好处。
殿门紧闭,林青晞一脚用力推开,朱漆红门向里打开,吱嘎作响,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惊悚。
这几年来,秦南心常做噩梦,睡得又浅,听得外面声响,顿时惊得抱被坐起,外面已是狂风呼啸,暴雨即将来至,狂风吹动着木门晃荡着,月光映照在门口,只见那里站了一个人,而那人披头散发,看起来竟如如索命恶鬼一般,这里本就清净,很少有人来,更何况是深夜,今夜又是大风,便让守门的侍卫与太监下去歇息了,那究竟会是谁?
秦南心强压住心头恐惧,就着床前一盏豆大烛火,瞥了一眼睡在对面榻上跟死猪一样的飞玉,喊了她两声,飞玉这才睡意朦胧地睁开眼来,迷糊地问道,“小姐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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