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退后两步,与赵武拉开距离,低头垂眸,掩其慌张。
赵武双手一揖,比她冷静了许多。
“臣……”
“辛夷寻公孙而至,正遇赵将军,辛夷正感激赵将军相救之恩。”
她打断了他的话,无非怕他说出实情。
赵武心中苦笑,明白她的心思,他怎会“出买”了她。
“如此?”孙周挑眉,缓缓朝二人走近。
他怎会相信?两人手拉着手的感谢?她双眼红肿,明明伤心哭过。
思此,孙周只觉猫抓了一样难受。
两人都是格外冷静的性子,他知问不出什么来,来到赵武身边。
“正是如此。”赵武回答。
孙周深吸一口气,突然扬唇,“赵将军先退下吧,场上众人正在御车,寡人希望你能夺胜。”
“喏。”赵武只得领命,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辛夷,躬身而退。
孙周又来到辛夷面前,她的头垂得更低,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孙周手一挥,“你们退到外面去。”声音含威,子袄与荚也互视一眼,有着担心。
刚才那一幕,他们自是瞧见了,在任何人眼里,都会怀凝,辛夷与赵武有点那么不寻常。
待众人走远了,孙周对辛夷说道,“抬起头来。”
辛夷不敢违令,缓缓抬头,目光微闪,又强忍着不安。
孙周冷笑一声,“原来如此感激救命恩人,还痛哭流泣了。”
辛夷知他多凝,慌乱之际,己想好说辞。
“辛夷听闻,赵将军请来名医,治好了辛夷的病,辛夷自是感激于他,辛夷与他也算旧识,所以多说了两句。”
“说了什么?”
“赵将军说,他只是举手之劳,还说辛夷最应感谢的是君上。”
“哦?”孙周扯扯嘴角。
辛夷又道,“君上贤仁,他做为臣子,只为君上分忧。”
“忧?他何时见过寡人忧心于你?”
辛夷道,“君上看在叔向的份上,对辛夷颇为照顾,赵将军自是同君上一样。”顿了顿,“将军还说,赵氏得以平反,他必忠心于晋,忠心于君。辛夷由此想到阿父阿母,死得凄凉,所以深有感触,不觉流下泪来。”
孙周听言微皱眉头,“如此说,你俩身世相近,惜惜相怜了?”
这话听着十分别扭。
辛夷否认道,“无,辛夷只是一个婢女,赵将军怎能与婢女惜惜相怜。”
“你还算识相。”孙周冷言,又上前两步,突然凑近她,“你可是心悦于他?”
他的眼神透着好笑的调侃,又有着危险的气息,辛夷恍然间,一个警告闪过,她若说个‘是’字,必‘万劫不复’。
同时,她也因他的话,而吃了一惊,她正要回答,只听孙周又道,“寡人不想听什么配与不配的话,寡人只想知道,你可对他有意?”
辛夷更觉诧异,他为何要这样问?他目光深深,她不由得老实回道,“无意。”并无多做思考,顺心而语。
“记住你今日所言。”孙周直起身子,仿是松了口气,“若他日,寡人发现你违背了誓言,哼……”
他话说半截,却让她头皮发麻。
她仰头看着他,迎上他冷裂的目光,不明所以,还来不及细细寻思,那目光变得深遂,如一潭湖水,深不可测,接着,仿佛起了波澜。
她为之一愣,只见他伸出手来,抚上了她的眼角。
时间静止,她吓得忘了呼吸,忘了反应。
“真难看。”
他嘀咕一句,又有些粗爆的胡乱在她脸上一抹,她终于身子一摊,“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孙周的手落在半空中,他的指尖还有她的泪水。
她的脸颊还保留他指上的温度,瞬间漫延开来,整个红了一片。
他也愣了愣,有种就不出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口,轻轻一饶,痒痒的,麻麻的。
只是,她似乎躲着他?他不舒服。
他一把拉她起身,“寡人是洪水猛兽?每次见了寡人能不能,有别的表情?”
辛夷不解,他也不知轻重的扯疼了她的手臂。
她皱起了眉头,孙周误为她不喜他的碰触,脸色黑了黑,刚才赵武不也拉她的手吗?于是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她忍不住的“兹”一声,孙周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又急急放开她,辛夷连退两步,慌乱之间,撞上身后的木栏,木栏上拴着马绳,她这一退一撞,似惊到了木栏里的马儿。
马儿开始骚动,辛夷又被马绳绊住了脚。
“小心。”
孙周惊呼一声,眼瞧着她要摔倒,马儿又踢起了蹄子。
想也没想,竟扑身上去,原想把她护在一旁,未料两人双双倒地,马儿的蹄子落下,他带着她避开,滚了两滚,沾了一身草。
辛夷逃过一劫,心慌之际,猛的瞪大了双眼。
此刻,她正趴在孙周身上,他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眸子在她眼前放大,她的唇紧紧压着他的……
这一定是在做梦。
一定是。
辛夷如此想着,一动不敢动。
孙周的眼瞪得不比她小,那细腻柔软的感觉,让他失神,还有她身上的体香。
两人都置于惊鄂之中。
“啊……”
这边的动静,早己引来子袄与荚,待两人不顾一切的赶来时,顿时傻了眼。
他们的主子与那个婢女,如此,如此。
荚失声叫了起来,立马用双手遮住了眼晴,子袄愣在一旁。
主子被强吻了。
这一喊声,辛夷立即惊醒,狼狈的从孙周身上起来,腿一软,又“咚”的倒下,再次压在他的身上,这次不是唇,而是他的脸。
“嗯。”孙周闷哼一声,怎一个乱字了得。
辛夷直接晕了过去。
*
辛夷做了一个梦,梦中一团白雾,她在寻找,寻找什么,她也不知,突然眼前出现一个影子,她一喜,急急跑去。
“午。”她喊他,“你终于来了。”
她靠在他的怀里,然而,他却一把推开她,她踉跄一步,他的怀里竟是栾妍,她朝她笑,得意的笑。
“不”她大叫一声,刑午的影子又变成了孙周的模样……
她猛的坐起身来,己是满头大汗,入眼的是熟悉的布景,她己回到晋宫。
“你在喊谁?”
突入其来的声音让她险些从床上摔下来。
孙周,怎会在此?
只见他从屏风转入,直直来到她的榻前。
她慌忙看看身上,并未不妥,起身正欲行礼,孙周阻止。
“罢了,你对寡人早己不敬,何须这些虚礼。”
辛夷听言,脸色一红,不仅想到马棚之中。
“我……无心之过……”
她低着头,心跳如鼓,怎么都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事。
孙周突然凑近眼前,她往后一仰,靠在榻上。
孙周扣上她的下颌,“你好大的胆子,敢轻薄寡人。”
他双眼微眯,可辛夷瞧着他并非生气。
“说,刚才梦中所唤何人?”
汗水涔涔而下,她在他面前,越发不能自如,愣愣回答。
“我忘了。”
“忘了?”孙周呵呵一笑,笑声让辛夷渗得慌。
他放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此,寡人给你两日,好好想想,两日后,没有令寡人满意的答案,你可知,寡人如何治你?”
辛夷下意识的摇摇头,孙周呵呵一笑,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辛夷愣了半晌,一直没有回过神来。
*
孙周脚步轻松的回到麒麟殿,有寺人打水上来,伺侯他更衣,荚侯在一旁,一直观察着主子的一举一动,自从校场回来,主子一直在笑,他没有立即回寝殿,而是侯着那姑娘醒来。
荚与子袄己万分确定,他们的主子春心盟动了。
这是好事,可也有遗憾,辛夷的身份,总觉那么不妥。
片刻,孙周己换了一件轻衫,白衣黑发,飘飘逸逸,再配上他俊朗的眉,清丽的眼,眉间的朱砂痣,更添几分妖孽之色。
他来到案侧坐下,随手拿起一卷竹简,却轻轻抚磨着光滑的竹面,无阅读之意。
这般姿势神态,持续了良久,荚偏着脑袋打量着他,险些一头载倒在地。
他赶紧扶了扶额上的帽子,献媚道,“主子,夜深了。”
孙周这才回过神,放下手里的竹简,想说什么,偏头瞟见荚探头探脑的神色,颇有几分尴尬,他轻咳一声。
“辛夷……”顿了顿,“她此刻在做甚?”
荚听言,一个趄趔,结巴道,“她,睡下了吧。”
“睡了?寡人都还未入睡,她能入眠?”
“必……必是在想主子。”荚小心的说道,一边看着孙周的神色。
见他颇为高兴,“她在想寡人?”
荚迎合道,“自是。”
孙周干笑两声,突然神色一变,持起手上的竹简朝荚身上一丢,“曲意逢迎,不过……寡人爱听。”
荚吓了一跳,孙周己呵呵的进了内室。
*
诘旦上朝,孙周春风得意。
对校场比武一事,大力称赞,随后又问了卫尉官范吉的伤势。
医者直言道,范大人虽无性命之忧,但腿伤严重,恐以后难以行走。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孙周顿时暗下脸色,指责医者无能,医者唯唯诺诺,这时韩厥出例道,“范大人之伤恐不能再担当卫尉一职,这关系到晋宫的安全,微臣恳请君上另择能人。”
栾书听言心下一惊,出例道,“韩大人此话未免太过无情,范大人忠于职首,如此卸了他的职,恐众臣不服。”
韩厥道,“臣并非无情,臣自是关心范大人伤势,但更关心晋宫安全,范大人在伤愈之前,的确不能再担武职,还请君上定夺,诸位臣工也可以说说看法。”
韩厥说完,众臣议论纷纷,栾氏一派,想反对韩厥提议,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最后,大多臣工只得附合韩厥,孙周含笑道,“如此,不知众卿可有人选?”
韩厥又道,“魏氏魏绛,可以胜任卫尉一职。”
栾书不同意,“魏绛一黄口小儿,怎能担此大任?”
韩厥看向栾书,又看了看栾黡,笑道,“据臣所知,魏绛与栾议郎一般大小,为何不可?”
栾书哑然。
孙周立即言道,“昨日校场,魏绛技压群雄,寡人深为佩服,晋宫之安危,交于此人手上,寡人也可安枕无忧了。”
既然国君开了口,众臣那有异议。
栾书虽然不喜范氏,但范氏与中行氏都与他有撇不开的关系,中行氏己升异心,而范氏地位逐渐下降,栾书感到一股子不安。
同时感到不安与愤怒的还有夷羊五,清沸魋二人。
二人交换了眼色,只见夷羊五出例道,“君上,微臣有奏。”
“哦?”孙周挑挑眉,“大人请说。”
夷羊五道,“微臣曾上有奏书,弹劾祁公移挪公款三千万钱,如今微臣己收集证据,请君上过目,”
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卷竹简,由寺人递了上去。
栾书见此,惊讶的看着夷羊五,意在询问此事,他怎不知晓?
夷羊五因为的是私怨,不免红了红脸,栾书眉目紧皱。
孙周看了竹简,自是大发雷霆,也正巧,今日祁田因病请假,未能入朝,但公室那几位老者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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