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你遣两人先去清源,打探消息,尽快回报。”
舟是栾书的家臣,也是那些武士的头。
舟领命而去,栾书环顾四周,这里是一处树林,还算隐蔽,于是决定,就在此相侯,等消息在作决定。
刑午松了口气,看了看辛夷,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
栾书瞟他一眼,并没有阻止,其实对于这个年青人,他还带有几分欣赏,刑午医术了得,曾为栾夫人看疾,此人沉稳谨慎,若不是因其身份尴尬,受贵人们排斥,他或许会收入麾下。
栾书靠在一块大石下闭目养神,脑子里开始梳理这前前后后的事,武士们将马儿安置好,席地而息,此刻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这里距清源不远,估计午日之前,他们就会得到消息。
虽己季春,夜晚仍旧风凉,刑午把辛夷紧紧搂着,目光森森,并无焦聚,辛夷睡了一会儿,便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她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可以说话了,她猛的推他,他却一动不动,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若要活命,安份些。”
辛夷这才注意到,四周皆是栾书之人,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未言。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就是天明,武士们去林中打来野味,没有鼎,便架起简单的篝火,烧来吃。
栾书虚弱,正需进食,刑午也为辛夷拿来一份,原本武士给的是肉少骨多,刑午冷笑一声,“美人可保尔等平安,若美人有事,尔等又该如何?”
栾书听言,朝武士递了眼色,武士这才把肉滋丰富的野兔腿,递给了刑午。
辛夷却撇开脸去,刑午再次递到她面前,辛夷深知保持体力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是仇人之食,她也忍了,于是含泪,大口大口吃起来。
吃完食,又经过数个时辰的休息,众人皆缓过神,刑午在附近找了几种草药,为石头砸碎,敷在栾书的伤口上。
还有几种草药,砸碎后,把药汁滴在一片大树叶上,让辛夷喝。
辛夷古怪的看他一眼,“我没有病。”
昨日她腹部绞通,经过休息,己好了许多,然后,刑午不顾她的拒绝,突然扣住她的下颌,强行把药灌入她的口中。
辛夷猛烈咳嗽起来,药汁倒了一半,却也吃了一些,众武士何时见过美人的狼狈样,顿时哈哈大笑。
辛夷瞪着他,刑午也怒,但他的怒隐藏得极好,转化成更冷漠的态度,从昨夜到今,他便没再与她说话,然,他的举动,却时时在关心她。
辛夷知道这人反复无常,估计是因受到了连累,其实是他活该,她心里暗骂着。
栾书扯扯嘴角,“城主倒痴心。”
刑午淡道,“刑某是为大人着想。”
栾书冷笑,却也不可否认。
众人便再次沉默,等侯消息。
至午时,突闻一阵马蹄声,武士们抽出长剑,严整以待,几个武士不去护着栾书,反而把辛夷围住。
她知,她便是他们的棋子,不由得心中冷笑。
片刻,舟回报,“主子,是他们回来了。”
却是派出的两位武士,两人立即跳下马奔来。
“快说。”栾书撑起身子。
但见二人气喘息息,手里拿着一个大包袱,二人也换上普通的麻衣,作农夫打扮,其中一人道,
“主子,清源去不得了。”言语之间是着急与失望,“我等今日清晨,化作农夫而入,城上守卫多了数倍,邑宰府周围,有许多陌生面孔,我等去了酒肆,听言,昨夜有大批晋军拥入,我等自不敢现身,立即赶回来相报。”
“孙周小儿……”栾书气得大骂,涨红着脸咳嗽起来。
武士又道,“我等取了些便服,主子可换上,须别找出路。”
这两位武士倒也聪明,辛夷听言,默默想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华服,裙边有些破旧,她顺势低下头,整理一番。
如此,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
再言,晋宫,***庆,醉酒之人全被抬到后房休息,酒量好的,倒是饮了一夜,当天边泛起丝丝白光,一臣工,双眼朦胧,慢悠悠的从席位上起身,朝殿外走去。
君上大婚,休朝三日,他只想回府,好好睡一觉,然而,当他走出大殿,出了内城,内城殿门打开那一刹那,他闻到一股血腥味,伴着清晰的空气袭来,让他打了个喷嚏。
他甚觉奇怪,吸吸鼻子,眯眼望去。
眼前的情景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青色的石子路,两旁是绿绿的草地,有几个寺人拿着扫帚正在清扫。
臣工再次吸了吸鼻子,那股子血腥味似乎不复存在,他扬唇一笑,暗忖,这大清早的,那来晦气的味道,然后,他又晃着脑袋朝大门而去。
无料,腿下被一石子相伴,“咚”的一声,他倒在地上,龇牙咧嘴一番,双手撑着草地而起,又抚了抚衣衫,却发现双掌有血迹,他一惊,朝草地上看去,绿绿的草上,染着一片鲜红,他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麒麟殿书房。
韩厥急急而入,屋内众多人己侯在一侧。
智赢,士鲂,赵武,韩起,魏绛,还有中行偃,栾黡。
栾黡跪在地上,战战栗栗,不时拿眼瞟向中行偃,中行偃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人己齐,坐在上位的孙周,抬起疲惫的双眼。
经过一夜激战,众人身心皆备,但孙周与他们不同,他们或许还有一股轻松之色,此战大胜,虽未能捉得栾书,但栾书谋反,坐实其罪,栾氏从此便再无出头之日。
“昨夜之事……”孙周看向众人,顿了顿,“望众卿守口如瓶。”
什么?众人皆惊,君上这是何意?何为守口如瓶?
只听孙周说道,“栾书谋反,寡人即怒也痛,寡人想了一宿,他必定对寡人有恩,寡人不能赶紧杀绝,经昨夜一战,栾氏私兵皆灭,栾氏轻壮男子伏诛,余下的大多为妇孺老残。”
“寡人欲保栾氏社稷,这也是寡人答应栾黡的事。”
说完看了栾黡一眼,栾黡感激不己,轻轻抽泣起来。
韩厥抿嘴沉思片刻,“然,君上仁慈,可免其栾氏九族之罪,但,谋反之罪不可抹去。”
众人皆同理,孙周又道,“若众人都知栾书谋反,以后栾氏那些妇孺便抬不起头来,这不是寡人想看到的,再者,此番能胜,也因栾黡有功。”
韩厥十分不赞成,“君上,栾黡有功可免其罪,甚至可以授以闲职,然栾书之罪必得公布朝堂,以示警众人,再者,昨日之战,众多士兵,禁卫皆知,如何堵得上众人之口?君上又如何交待?”
孙周道,“寡人思过,昨夜,就言,有数位盗贼乘寡人大婚入宫行盗,被禁军所杀,只要寡人不承认栾书谋反,就算众人有凝,又如何,史官也不必记载。”
众人面面相觑,无语。
接下来,韩厥力争,智赢,士鲂皆站在韩厥一方,但不管他们说什么,孙周皆以自己想法为准,最后,不得不狠下心来,脸色难看的喝斥众人退下,独留赵武一人。
这是孙周第一次在韩厥等人面前发火,虽然没有大声指责,但其冷峻的眼神,犀利的言语,不怒自威,那是属于一个帝王的决策,是一个手执牛耳者的宣告。
韩厥等人退出,栾黡不敢与他们同行,讨好行了一礼后,先行一步,中行偃也借口先离,智赢看着他俩的背影,叹了口气,“韩大人,君上为何这般行事?”
韩厥紧皱着眉头,正欲答话,却瞟见韩起朝另一侧走去,“逆子。”
韩厥大喊一声,他还在为此子,求娶公女一事生怒,然而韩起跑得更快,似没有听见。
韩厥气得咬牙切齿,“不孝子,不孝子。”长袖一丢,大步而离。
徒留几人面面相觑。
房内。
孙周看向赵武,“赵将军,你可了解寡人的心思?”
赵武迎上他的目光,“君上的决定,难道是因为辛……美人?”
孙周低笑两声,“知寡人者,赵武也。”
赵武颇为感动,因他的决定,只听孙周又道,“若寡人现在处置栾氏,处置栾书后人,寡人不敢保证,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他会不会对她不利?会不会拿她出气?会不会杀了她?寡人不敢冒险,寡人甚至不敢去想。”
他的声音淡淡,一改刚才的厉色,就如普痛少年,知道心爱之人有危险,那种无助,无奈,甚至恐惧。
赵武眼眶一红,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会选择他?
他是君王,能做到如此,当真是……,赵武不知该如何评价,他把她的性命放于国事之上,他没有对栾氏赶尽杀绝,难道就不担心,栾氏后人记仇?他不公布栾书谋反之罪,不就给栾氏后人一个机会?
自古以来,谋反皆大罪,如郤氏被灭九族,便是他赵氏,如今也只余他一人。
孙周仅仅为了一个女子,然,这个女子,也是他所爱之人,赵武不知孙周的行为是对是错。
“免妇孺之罪可行,辛美人虽恨栾书,然,也不希望,无辜之人受罪,但栾书之罪不能公布于天下,她或许心有不甘。”
“寡人别无选择,如今,寡人不能激怒于他……赵将军,此事交由你去处理,近日朝中,国中必有传言,按寡人之意,昨夜,只是小股盗贼入侵,被诛杀,栾书己归隐,栾氏家兵己解散,且栾黡自有一番说辞,只要不与谋反相联,他倒乐得开心。”
赵武听言,心中一酸,好半日,才行了一礼,“微臣定会寻回美人。”
孙周挥挥手,赵武退出,来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见他闭着双眼,靠在软榻上,神色阴霾。
喜欢晋宫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晋宫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