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当朝右相的段云逸,毫无犹豫的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所面对的可不仅仅是难民,还有嘉州府的各方势力以及京城的左相一派在暗中布下的荆棘。
若是完成的话,那是理所应当。
若是失败的话,这次恐怕左相这个位子,就算是皇上力保,左相一派也是不会让他继续在这个官位上坐着,闲看云淡风轻。
而透过这次的任命也可以看得出来,陛下是真的着急了。
假如这次没有妥善的处理好难民,那江南恐怕会发生暴动。
段云逸心里比谁都要清楚,然而正因为清楚,他才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一重任。
若是把这钦差的任务交给钱相一派,那灾民的道的抚恤款,恐怕会少之又少,甚至根本就到达不了灾民的手里。
“老爷,您回来了。”一个老管家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今儿上午,有人给老爷送来了一封信。”
“信?”段云逸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的几个字,说是信,其实就是一张字条,“来送信的是一个什么人?”
“老奴不知道,送信的是咱们胡同口买香料的徐老汉,说是一个看上去很面生的后生给送来的,指明让老爷您亲启。”
“我知道了,段伯你先去休息吧,另外让柳妈给我准备一下,我这两日就要启程去嘉州府。”
段伯一听这个名字,整个人都不好了,只是看见自家老爷已经往书房去了,只得按照他的吩咐,去找自己的老婆子了。
那封信很简单,只是短短的五个字。
——清辉雅闲居。
这个地方他知道,而且非常的熟悉,但是自从五年之前,他就再也没有去过了,偶尔陆晟几人聚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会着人送信给他,只是他对那个地方似乎是有些排斥。
清辉阁是一处茶楼,曾经是睿亲王妃的陪嫁,后来睿亲王府一夜消失,清辉阁几经易主,如今的东家是周无极的妻子温玉娇。
裴锦朝看着被沈康请进来的段云逸,把一杯刚烹调好的热茶退给他,“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
“我也没有想到约我的居然会是裴大人。”段云逸在他对面坐下,“裴大人和陆晟似乎走的很近。”
“世子爷性情豪爽,裴某自然愿意和其结交,这次请段大人出来,是有要是相商。”
“裴大人请讲。”
“此次嘉州一行,危机重重,就连裴大人是否能平安到达嘉州都是未知之数,所以我想和段大人谈一笔交易。”
段云逸打量着眼前的裴锦朝,这个年轻的状元郎自从进入朝堂,就一直都是不温不火,但是他似乎很了解皇帝的脾气,偶尔皇帝震怒的时候,他总会适时的站出来,说几句不卑不亢的话,让皇帝的怒火适时的消散。
“本官这次只是去调拨赈灾款,顺便调查这背后的真相,有什么可以帮到裴大人?而裴大人想要什么?”
“段大人,赈灾款调拨难度不用下官多说,想必段大人心知肚明。而这次水患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就连皇上心里都有数,更何况是瞒得过段大人了。那些人既然敢作,就早已经做好了推出替罪羊顶罪的打算,若是没有我的帮忙,段大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誉王带回来的。”
裴锦朝给他再次倒上一盏茶,看着他淡淡说道:“这次的灾情非同小可,他们知道若是被段大人带回京城,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皇帝再昏庸,面对如此天灾人祸,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理,这次既然能派当朝一品大员前往嘉州,就说明他的决心。段大人是否也知道,你这次去嘉州,十死无生?”
“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段云逸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任何的俱意。
“这次赈灾结束之后,我希望段大人能力保吴克杰为户部尚书。”
段云逸顿时皱起眉,眼神隐晦的看着裴锦朝,“户部尚书是程瑞祥,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份。”
“女人对陛下来说,哪里有江山来的重要。而且珍妃也被宠爱太久了,今年新人进宫,相信陛下会渐渐的把心思从她的身上转移开。”
“所以裴大人是用程大人的命来换取我的一条命?”
“我认为这很值得。”裴锦朝开门见山,“程瑞祥的为人,段大人想必很清楚,他五年前做的那件事,难道还妄想瞒天过海?若是这件事被捅出去,群臣为了陛下,也绝对会逼死程瑞祥的,与其让他身败名裂,这次让他为灾区七万冤魂,平息一分怒气,也算是为他积德了。总之,户部尚书的位置,只有吴克杰合适,段大人在朝为官多年,对他的了解应该更甚于我,有志难伸的痛苦,当年段大人应该比谁都要了解。而陛下能将你在这般年纪提拔到当朝一品,他的目的你应该也清楚,哪怕你现在官居宰辅,只要你还是他用来制衡钱淮安的棋子,你就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
“裴大人既然想到了这么多,那就应该明白,户部尚书可是一个香饽饽,他一死,朝堂会如何的动荡。”
“再动荡归根结底也还是皇帝说了算,就算是钱淮安和太后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动手,而只要吴克杰坐上户部尚书的位子,我相信段大人就有能力保住他。”
段云逸喝完三杯茶,察觉到对方没有给自己倒茶的意思,却也没有继续喝,他来这里有个规矩,极少的人才知道,只喝三杯。
只是下一刻,却见到他正在重新烹煮。
“这件事我会考虑的,走之前会给裴大人消息。”
“那下官就在府中恭候段大人的佳音。”
二月初六,忠义侯府的孙少爷平安降生,但是碍着江南水患死伤众多,陆晟也不打算办的隆重,而是只请了平时几个相交不错的,聚在一起摆设几桌酒席,算是庆祝一下,就连鞭炮也没有点。
唐敏看着襁褓中的那个小家伙,因为刚出生,小脸儿还皱巴巴的,不过她知道过些日子很快就会白白胖胖的,她朋友的孩子她可是从出生看着长到能自己打酱油的。
“明玉姐,这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呀。”屋子里很暖和,故而小家伙包裹的很松,偶尔因为睡得不舒服,还会轻轻的摇动两下小胳膊,那小小的拳头,看的人心里软软的。
“父亲亲自取的,叫陆赫,乳名叫忠儿。”
伸出手,把食指轻轻的放在小家伙松松握住的手中,感觉到他似乎在轻轻的握紧,那种力道,让她感受到了无穷的生命力。
“每天都有人在故去,而每天也有新生命的诞生,忠儿的到来,给咱们大荣带来了一份新的希望。”
冯明玉听了笑的乐不可支,“才刚出生,就被你夸得那么厉害,小心以后让你失望。”
“不会的,有明玉姐在这边照看着,他以后一定会长得比他父亲和祖父更出色的。”
两人在这边说了一会儿,随后就听到小家伙那哼哼唧唧,奶声奶气的声音,冯明玉一见他的样子,笑着把忠儿递给身边的乳娘,“孩子小的时候,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喂奶,卓儿媳妇现在月子里,身子也娇气,而且在盛京这些大户人家家里,都没有生母喂奶的。”
唐敏不管别人如何,自己的孩子她还是想着自己喂奶,俗话说得好,有奶就是娘,她绝对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喊别的女人做“娘”,乳娘都不行。
虽然这在大户人家家里是不合乎规矩的,但是事关自己的孩子,她就不在乎那些规矩。
来到这里,按理说是要看看小家伙的母亲,然而唐敏想着,若是自己在月子里,肯定是想要安安静静的休息躺着,或者是表哥说说话,可是不愿意有人打扰,而且这种时候不宜见风,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说话见面。
“今天把你胞弟带过来了吧?”
“是啊,被表哥和世子带走了,应该是去和二少爷玩去了,不过二少爷长得像你,大少爷长得像世子要多一些,明明是一母同胞,还真是很神奇。”
“你呀,这种事情都能让你觉得神奇,等你怀上孩子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只是在你腹中静静的成长十个月,就已经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了。”冯明玉看着她,笑道:“你会想着以后肚子里的还是儿子还是女儿,若是儿子会像谁,女儿又会像谁,然后你会越想越多,越想越远。”
唐敏被她说的话所吸引,然后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
“娘。”陆清媛领着两个女孩子从外面进来,看到唐敏,上前冲她微微福身,“媛媛给姨娘请安。”
“媛儿起来,见到小侄子了吗?”
陆清媛笑着点点头,然后轻声道:“见到了,皱巴巴的。”
冯明玉娇嗔的瞪了女儿一眼,嗔怪道:“哪里有这么说自己的小侄子的,你小的时候也是皱巴巴的。”
“啊?娘您骗我吧,我小的时候也那样?”陆清媛很明显不愿意接受这个答案。
冯明玉不和她在这里扯呼,对她道:“带着你的两个小姐妹去外面玩吧,不过别去荷塘边,注意安全。”
“知道了娘,姨娘,媛儿先失陪了。”
瞧着离开的三个小丫头,唐敏笑道:“今天请的人不多吗?”
“只是盛京的几家相处的比较好的,还有我娘家以及卓儿媳妇的几个平日相交的比较好的姐妹,你也知道嘉州府之事,陛下正在盛怒之中,京中谁也不敢大肆的铺张浪费,所以咱们也就只能在府里简单的操办一番,一切等那边结束之后,周岁的时候可以给他好好的办一办。”
“这样也好,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侯爷还在朝中为官,若是被御史在背后参一本,那可就不好了。”
冯明玉却掩唇笑了,“苏御史今儿可是在咱们府上。”
“那怎么没有见到苏夫人?可是还没有来?”
“你们来的晚了点,她们现在都在院子里陪着母亲说话呢,你不是想要看看忠儿?既然看完了咱们也过去吧。”冯明玉说罢,拉着她就往后花园去了。
还未近前,那边就听到了说话的声音,其中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容秋婵等人都在这里,也有几个面生的夫人。
唐敏一来,几个女人就起身给唐敏请安,唐敏似乎也渐渐适应了这个身份,让众人起身落座。
“恭喜夫人了。”看着侯夫人那面色红润的样子,今年未满六十,就已经做了祖奶奶,四世同堂,这如何不让人欣喜。
“丫头看过忠儿了?”侯夫人很喜欢这个孩子,即使如今是公主了,可是却从来都没有迷失了本性,反而让原本只是想借着她以解思念之苦的太后,也渐渐的上了心,但凡是长时间不进宫,势必要派人去裴府看看情况,若是闲散的话,则会让人请进宫里,总是要留到午膳或者晚膳的时候才会让她离开,但是留在宫里过夜却从未有过,大概也知道她们夫妻情深吧。
“看过了,很可爱,小手软绵绵的。”想到那轻微的触感,就让她喜欢的不得了。
“别人家的孩子始终都是别人家的,想我当年也是在你这个年纪生下了世子,丫头也莫要羡慕别人家的,你年纪也差不多了。”
“我知道,只是这段时间朝局紧张,还是等南方水患平稳下来再说吧。”
“是啊,几日之间就死了七万人,如何不让人心痛。”哪怕那些人都是陌生人,可是七万这个数字只要一想起来,都会让人心尖发颤。
气氛变得稍稍落寞起来,而这个时候,一个小丫头从外面进来,凑到香草的耳边说了两句。
香草听完,低头对唐敏道:“少夫人,府里来人了,奴婢先去外面看看情况。”
“去吧。”
香草一路跑到忠义侯府门前,就看到了跟随在郭管家身边的小钟。
小钟看到香草,笑道:“香草,少夫人呢?”
“少夫人在里面和侯夫人说话呢,可是府里出了事情?”
“咱们府里来人了,是亲家老爷和太太,郭管家已经打发人去庄子里了,然后让我来告诉少夫人一声儿。”
香草一听,这可是奇了怪了,她是见过亲家太太和老爷的,他们绝对不是个昏头的爹娘,不会因为少夫人现在的身份而趁机贴上来的,这样的话就只能说是家里出了事儿?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香草回来把这事儿和唐敏说了一说,唐敏心中也很是不解。
依照她对那夫妻俩的了解,若不是万不得已的事情,他们是不会进京来寻自己的。
毕竟上次回去,她对邹氏的态度就有些过分,说的话也有些离心。
“你去前面告诉表哥一声,就说我先回去了。”她交代了香草一声,对侯夫人道:“夫人,府中来了客人,今日的宴席恐怕我是要缺席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冯明玉上前来,低声问道。
“也不是。”唐敏摇摇头,“我爹娘从荆州府过来了,或许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我需要回去看看。”
冯明玉一听,赶忙道:“那可不得早点回去看看,这大老远的过来,家里没人,那可是焦心,若是没事的话,就把你爹娘带过来一起吧,这里也没有外人。”
“这个恐怕要让明玉姐失望了,爹娘都是内向的性子,突然见到这么多人,别说是吃饭了,估计连坐都坐不稳,改日再请明玉姐去府里坐坐,天儿暖和了,带着忠儿过去。”
“好,这个不用你说。”冯明玉也没有和她说太久,就催着她赶紧回府了。
明安宁看着她离开,问道:“怎么回去了?”
“说是她爹娘从荆州府过来了,大概是有事吧。”冯明玉简单的说了两句之后,就招呼客人去了。
书房里,聚集着几个人,其实众人的表情都有些严肃。
尤其是周无极,自从那日之后,他看裴锦朝的表情就始终都是怪怪的,似乎都满腹的话,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说,如何说,或者是该不该说。
今日的裴锦朝说的很少,几乎别人不问,他就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毕竟在场的人和陆晟的关系好,并不代表就是和他的关系不错,稍稍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露了行迹。
“这次嘉州的事情非常的棘手,也不知道段大人是否能应付的了。”
“段相一介文官,而且是当朝一品,这样都被皇上给派了出去,可见如今朝堂的局势,已非平常。”
“段相为官清廉,且深的圣上的信任,若是交到别人的手里,那赈灾款恐怕将会十不存二,圣上也是心知肚明,就算是文官,也是不得不用。”
这边谈的你来我往,唾沫横飞,裴锦朝却和陆晟坐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这件事,恐怕有内幕,年初的时候我去过运河大坝,那座大坝还是很坚固的,这突然之间坍塌,而且还淹没半座城,怎么想怎么诡异。”
“我也想过,或许这背后有什么阴谋也说不定。”裴锦朝看着茶杯底部那三片碧绿的茶叶,“那大坝如何,我没有得到消息,但是能淹没半座城,这大坝差不多也算是没用了,这次朝廷调拨的款项恐怕不会是一个小数目,几百万两或许才能填补这个空缺,可是你想过没有,这边的空缺堵上了,三月里军饷那边又当如何?这次是有人借着江南的水患,想要吞掉明家军。”
“这一南一北的,相差何止数千里,谁的脑袋这么大,居然能想到了明家军,我……”
话没有说完,陆晟的眼睛就瞪得滚圆,带着震惊的看着裴锦朝。
“你是说,有人要捅天?”
裴锦朝深思的点点头,“这也是可以预料的,毕竟这次藩王回京,朝中的局势,只要稍稍上点心,就可以摸得七七八八,如今刘家的天下,差不多有半数江山落到了钱家人的手里,身为刘家子孙,谁能看得过去。这次的嘉州的事情或许容易,后续恐怕会麻烦不断。”
他的话在陆晟这里无异于炸雷,这当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那你准备怎么应付?”
裴锦朝看傻子一样的看着陆晟,“我为什么要应付?这种事哪里是我这末等小官可以插得上手的,自然是坐那渔翁黄雀。”
陆晟还想要问什么,外面沈康走了进来。
“少爷,亲家老爷和太太来京,少夫人已经提前回去了,少夫人派香草来和您说声。”
裴锦朝闻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岳父岳母来了,我也不在这里打扰了,这些日子暂且按兵不动。”
之后就让沈康去把唐昊带过来。
“我知道了。”
众人看到裴锦朝要走,也都纷纷起身相送,毕竟今儿来的人官职都不是特别的高,而且私下里的关系也不错,谁也没有拿大。
唐敏先回到了府里,一眼就看到拘谨的坐在客厅的唐武夫妇,两人此时面前放着茶水点心,衣裳穿的也是心里,只是终究是一路赶来,颇为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
“爹娘,可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没有让人提前稍信过来,我也好让家里人去接你们。”
看到女儿,两个人赶忙站起身,张氏想要说什么,却被唐敏给重新按回到椅子上,“爹娘坐下说吧,这里又不是别人家,不用这么拘着,只有你们二老进京了吗?颖儿怎么没有过来?”
“颖儿在家里没有过来,我们这次过来,是带你大伯和大伯娘回去的。”
唐敏一听,眉峰顿时就皱起来了。
“娘的意思是说,大伯和大伯娘进京了?”
张氏点点头,“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京了,你爷奶知道了,差点没气晕过去,然后就让我和你爹进京来,听说他们还带走了欣儿那孩子。”
“唐欣不是在张家吗?身为妾室是不能随意踏出府门的,大伯和大伯娘又是如何带走唐欣的?而且她还生了孩子。”唐敏还真是挺佩服大房的,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这整日里东西乱撺掇,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儿。
眼瞅着快要中午了,唐敏让厨房开始做饭,“快晌午了,爹娘估计也累了,在京城折断时间就尽管住在家里,大伯一家我会派人去外面找寻的,趁着吃饭前先洗个澡,轻松一下身子,一会儿唐昊就跟着表哥回来了。”
搀扶着张氏的手,带着他们夫妻俩就往后院去了,檀香院里,公婆不住,这几日就让他们住在这里就好。
安置好俩人,她让人准备好水和衣裳,就往前院厨房去了。
刚走过拐角,就看到裴锦朝带着唐昊回来。
“大姐,爹娘来了?在哪里?”唐昊一进门,就扬声问道。
“爹娘这几天住在檀香院,现在正在沐浴更衣,待会你再过去,先回去换身衣裳,一会儿要开饭了。”
“好。”
裴锦朝走上前,看着她眉宇间的略微不耐,抬手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问道:“爹娘怎么突然进京了,若是想过来,可以派人送信,我去让人接过来。”
“哎,没事的话他们自然不会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这次是老爷子让他们二人过来,听说大伯和大伯娘从张家带走了唐欣,来到了京城,这是来找人的。”
“哦,居然还有这样的事。”裴锦朝突然低声的笑了起来,“敏敏可知道逃妾的下场是要被杖杀的。”
“……!”唐敏愕然,不可置信的看着裴锦朝,“表哥的意思是说,若是张家追究起来,唐欣会死?”
裴锦朝拉着她的手,慢慢的走进前堂。
“逃奴和逃妾的下场是一样的,卖身契在主子的手里,主子可以给你恩典放你出去,去官府消除奴籍,但是若你私自逃跑,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的语调玩味而悠闲,哪里有“不是闹着玩”的味道在里面。
“不管如何,这都是一条人命,我再不喜欢唐欣,也没有看着她被杖杀的道理,表哥还是派人在京城里到处找找吧,我觉得张家很快也会赶到京城的,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会殃及到表哥。”说完,唐敏心里就对唐欣的印象,更是差到了极点。
一个人作死不要紧,还要连累到别人,这是何道理。
“放心吧,我会派人去寻的,只要他们在京城,就总会找到的。”
裴锦朝想,这当初若是娶了唐欣,估计用不了几天,他就亲手把那个女人给弄死了,免得活着丢人碍事。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们若是真的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肯定会来裴府寻你的,到时候就让人把他们送回去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
唐昊看到父母突然来到京城,意外的同时也非常的开心,拉着他们问这问那,一刻也没有停。
唐敏拉着张氏,仔细的询问了一下唐欣的事情,得到的答案很是让人唏嘘。
原来自那次回去之后,唐欣在张家的处境就很是不妙,就连张炳坤也再不去她的房里。
唐欣的儿子自出生的时候,就很是虚弱,整日里靠着汤药吊着,却终究没有熬过这个正月里,就断了气。
因为孩子年纪太小,也不能布置棺材,张家老爷子也只是让人用一个陶罐盛放了小孩的尸体,然后卖到了镇子外面的山上。
儿子没了,唐欣整个人都变了,疑神疑鬼,自言自语,虽然张少奶奶也寻了大夫给她诊治,却始终都不见好转。
然后就在月初的时候,唐欣就不见了,后来经过询问,他们得知唐欣被唐文夫妇给带着离开了张家,似乎那方向正是来京城的路。
所以,至于他们三人是否来到了京城,这还是个未知数。
如此一来,情况就似乎变得有些棘手。
但是裴锦朝却表现的很是淡定,他似乎认定了那一家人必定会来京城寻唐敏的。
就算是唐武夫妇来到京城,唐昊也没有在家里常住,第二日就回书院去了。
距离京城还有几十里的官道上,三个衣衫破旧的人正在气喘吁吁的赶路。
“娘,我实在累的走不动了,咱们歇歇脚吧。”那瘦弱到近乎皮包骨的女人冲另外一个婆子说道。
这个女人正是唐欣,不过此时的唐欣衣衫陈旧破烂,脸上也是灰锵锵的,面黄肌肉,哪里还有做姑娘时的清秀。
而陈氏也不见得多好,原本圆润的身子,这一个月来愣是被熬成了瘦子,也是不容易。
看着女儿的模样,陈氏心里难受的和什么似的,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差不多有两天没有好好的吃东西了,本来唐欣从张家带出来一些首饰和零碎的银子,也被人给一点点的偏光了,还遭到了小偷,如今身上是一个铜板都抠不出来。
此时三个人都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爹,咱还有吃的吗?”陈氏看了眼乱糟糟的丈夫。
唐文也是有气无力的摇摇头,“咱们一个铜板都没有,上哪里弄吃的?”
听到这话,陈氏母女顿时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官道边的土堆上,愣是一步都走不动了。
“听先前那人说,到京城还有几十里路,咱们快点的话,晚上就到了,到了就能有吃的了。”
唐欣一听,心底那团火气就腾腾的往脑门上窜。
她恨极了唐敏,但是却又不得不去找。
她知道逃妾的下场,但是不逃的话,她在张家也是一天的好日子都没有。
如今要想活命,只能找唐敏。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她才不服气,不痛快,愤怒的情绪甚至切断了大脑不断传输的饥饿感。
“咱们快点吧。”她冷着脸站起身看向前方,在前面的那座城池,里面就住着唐敏。
原本那个位置应该是她的,表哥也是她的,若是没有唐敏,她何必要落到如此的境地,自己现在所遭受的一切都和她脱不了干系,她过得不好,唐敏也休想过得舒坦。
看着唐欣甩开腿往前走,陈氏就算再累,也要跟着过去。
只是刚走没几步,一双腿就绵软软的扑在地上,身子咯在地上的石子儿,疼的她火烧火燎的哀嚎着。
唐欣回头看了一眼陈氏,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和不耐烦,但还是回身上前,帮着唐文把她给搀扶起来。
看这样子,他们是走不动了,今晚也只能露宿荒野,先养养精神,明儿早上再往京城去。
就在这里,远处传来马蹄的声音,然后一辆素雅的马车缓缓奔驰而来。
他们三人也没有起身去请求帮忙,只因为这一路走来,每次拦马车想要让别人捎带一下,都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们,更别说眼前的马车,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才能坐得起的。
“小姐,外面有三个人。”一个小丫头此时正探头看着外面的景色,发现了唐文一家,回头冲着车内坐着的女子说道。
那女子模样很美,虽然比不得盛思妍,但是却也清丽而不落尘俗,只是眉宇之间透着一抹高傲的神色。
“外面有人不是很正常?”连声音都特别的好听,如同珠玉盈坠,清泉落石。
“是呀,只是这三人看着像乞丐,但是其中一个女子的身上却穿着杭绸,大概是刚做乞丐没多久。”丫头嘀嘀咕咕的说道。
她这这么一说,那女子似乎也有些好奇,掀开一条缝隙看了一眼外面,果然如此。
“江城,去问问他们三个人是怎么回事。”
“是,小姐。”
那骑马的护卫离开车队,回到唐文这边,简单的询问了几句,然后就回去把三人的事,告诉了那位女子。
女子闻言,秀眉微微挑起,唇畔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倒是有意思了,居然是那位端慧公主的族亲。”她白皙莹润的手指轻抚着手腕上的玉镯,笑道:“让他们三人乘坐后面的马车,正好顺路,捎带一下,也当做是给那位公主的一份‘人情’。”
“是!”护卫得到命令,重新策马回到三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我们小姐心善,特意交代要捎带你们一程,正好都是去京城,你们三人就乘坐后面的马车吧。”
三人一听,似乎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能主动邀请他们,都是连忙起身道谢。
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总之只要坐着马车,很快就能到达京城,今晚不用露宿荒野比什么都重要。
前面,那小丫头看着女子,嘟着嘴问道:“小姐,他们三个人很脏的,别弄脏了咱们的马车。”
女子看着丫头那气嘟嘟的样子,笑道:“马车脏了扔掉就是了,就是不知道人若脏了,会不会也被扔掉。”
小丫头不明白,“人脏了洗一洗就是了,怎么扔啊?”
女子娇嗔的瞪了小丫头一眼,然后重新靠在喜鹊登梅的大迎枕上,换换的闭上眼,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一道淡淡的阴影弧度。
“你不会懂的。”
因为后面的马车里坐着三个丫头,唐文自然被安置在了驾辕上,而马车内的三个丫头看到突然进来两个脏兮兮的女人,都纷纷的靠在一起,给她们两人让出来一个位置。
陈氏脸皮儿后,看到桌上放着的点心,顿时贪婪的盯着吞咽口水。
其中一女子看到她的样子,掩唇笑的好不开怀,然后把那点心推到陈氏面前,笑道:“吃吧,看来你们是饿坏了。”
只是这话说的温婉,那眼神却是透着讥讽和嘲笑。
唐欣缩在袖口的拳头攥紧,指甲嵌入掌心,不断的告诉她要冷静。
但是陈氏却已经不管不顾,拿起点心就大口的咀嚼吞咽,还招呼着旁边的唐欣和外面的唐文也多吃点。
唐欣没有回应,也没有吃,哪怕肚子饿得要命,她也要端着姿态,因为她相信,她的尊严绝对不是这几块点心能够比得上的。
“几位姑娘是哪个府上的?”陈氏边吃边问,说话间还喷着点心渣子,恶心的三个姑娘直皱眉头,却也要生生的忍着,这可是小姐让带的人,她们就算是再娇贵,也不敢反驳。
“平南王府,你们可知道?”一女子声音骄傲的说道。
陈氏边吃边摇头,“不知道!”
“你是咱们大荣的人吗?居然连赫赫威名的平南王都不知道?”这里面最小的姑娘顿时就不愿意了,但随后想到她们不过就是个讨饭的,不知道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心里就是不舒服,所以冷哼一声,没有再搭理他们。
而唐欣的心里却似乎有了主意。
在张府里,她也不是两眼一抹黑,这王府是什么地方,虽然她没有见过,但是也知道,既然能被封王,那身份绝对是高的吓人。
这次或许可以借着他们的势力,让唐敏身败名裂。
原本裴锦朝的妻子就应该是她,是唐敏厚颜无耻的上赶着嫁给了表哥,甚至还将她设计嫁给了一个混蛋做妾室,这一切都是她恶毒的算计。
这一次进京,她绝对要拉下唐敏,绝对要成为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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