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过后,唐敏坐在铜镜前绞发,裴锦朝则是在不远处的美人榻上,捧着一本书,时不时的看两眼过来。
“这么热闹的日子,你不进宫没事吗?万一钱淮安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皇帝软禁,然后自立为帝,表哥连哭的地儿都没有。”
“那位子岂是那么好坐的,钱淮安太小瞧了刘家人。”
“可是我瞧着那些个刘家的王爷,也不是些硬骨头。”
“那是因为没有人触动他们的利益,若是让钱淮安上位,他们哪里还是什么王爷,说不定会遭到钱淮安的大清洗,他们不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好,就算是他们明白。”唐敏回身看着他,“难道他们就不想着上位吗?”
裴锦朝冷笑道:“如何不想,只是他们也要有那个本事。”
虽然很多事都没有告诉唐敏,那也是因为她不需要知道,这幕后他耗费的心血又岂是一点半点,多少大大小小的意外他全部都考虑在内,只要钱淮安一动手,这边必然会万无一失。
皇帝没有想到刺杀任务会失败,毕竟章炎的武功他心里是清楚的,只要他出手,钱淮安应该是没有逃脱的可能的。
然而现在他不但活下来了,就连章炎的人头也被钱淮安带到了他的面前,那先前还活生生的人,此时就被包在包袱里,被钱淮安仍在他的面前,刺鼻的血腥味让他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喉咙里也是难受的几欲作呕。
“陛下当真是恨老夫入骨,居然派暗卫来暗杀老夫。”
“舅父这话从何说起。”皇帝坐在寝宫内,收紧眉峰看着眼前的钱淮安,此时他心里的震惊和害怕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不管如何他都没有想到,钱淮安居然会逼宫,直接带着他的府兵就闯到了自己的寝宫,那些禁军都是做什么吃的?
然而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他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这些年在他们姐弟的手里,皇帝自认为已经是够隐忍的了,然而果然像皇后说的,太后一走,钱淮安就彻底的坐不住了,他很不得将自己拽下这张龙椅。
“自然是从陛下派暗卫刺杀老夫说起,陛下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你的性子老夫心里如何不清楚,大概是嫌弃老夫年老糊涂,故而才想要用这种方式让老夫告老还乡?”
“这是现在陛下身边的暗卫统领章炎,别说陛下你不认识,连老夫都认得,陛下还要继续和老夫装糊涂不成?”
皇帝看到钱淮安这咄咄逼人的样子,心里也是勃然大怒,“就算是朕那又如何?这些年你将朕囚禁于鼓掌之间,在朝廷翻手云覆手雨,将我刘氏江山搅和的乌烟瘴气,如今朕要除掉你,你想如何?”
钱淮安倒是没有想到,死到临头了,这个皇帝是终于硬气了一回,倒是让他怒极反笑。
“将这天下搅动的乌烟瘴气的可不是老夫,而是陛下你,老夫不过就是一届朝臣,若是没有陛下你的应允,恐怕就算是老夫有三头六臂也绝对走不到如今的地步,刘氏江山是毁在你刘彦的手里,念在你是老夫的外甥的份上,老夫必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你想如何?”先前他可是唤禁军过来,然则外面的人好似全部都死光了一般,没有一个人前来救驾,这一瞬,天大地大似乎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废帝!”钱淮安捋着胡须呵呵笑道:“你们刘氏一族掌控天下百年,如今也该轮到我们钱氏一族了,你唯一做的对的一件事,就是把整个天下完好无损的送到老夫的手里,少了一场流血之战。”
“你早就控制了朕的禁军?”他双目沁血,睚眦欲裂,若非近几年他身子急剧败坏,这个时候必然是要提剑亲自斩杀了钱淮安不可。
“否则呢?若是禁军还在你的手上,我父亲是如何带府兵冲进皇宫的?”钱涵之站在一边,心里是激荡万分的,若是这帝位成了钱家的,他很快就是下一代的帝王,父亲年事已高,看似硬朗,实则身子也有些虚弱,至多还能在那个位置上十年,他很快就会成为这大荣的主子,天下的至尊。
“朕自问,待你们钱家不薄,你们居然如此的报答朕,居然想要谋夺朕的江山,钱淮安,你当真是乱臣贼子,狼子野心,朕……”
“少废话,成王败寇,说再多也挽救不了你现在被废的结局。”钱涵之一挥手,外面就进来四个护卫,上前架起刘彦就往外走。
“你要把朕带到哪里去?”刘彦眼神怨毒的看着钱淮安。
“去永巷待着吧,若是你肯安分的话,我会让宸妃和你们的女儿一起过去陪你的,否则的话,你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也留不得了。”
提起宸妃和女儿,刘彦表情顿时挫败下来。
宸妃还好,但是在这个世上,他真的就只剩下佑和那么一个女儿了。
等刘彦被抬走,钱涵之看着眼前的一切,再看看父亲,想矜持但是那笑容却无限的拉大。
“父亲,没想到逼宫会如此的容易。”
钱淮安也觉得太过容易了,按理说就算是他控制了禁军,这里面必然也有反抗他的人,如今居然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毫不费力的就将刘彦赶下龙椅。
他自来谨慎,若非如此他这次进宫也不会带着府中和平日里暗中培养的三千死士,要知道禁军不过两万,而据他所知被自己掌控的禁军已经有七成,哪怕余下的三成闹起来,也不过是就是乌合之众,很快就会被冲散,然而连最后的抵抗都没有,这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萧震霆那边可有动静?”
“没有,一切都在按照原计划进行。”钱涵之回道:“只是父亲,并没有您所说的勤王军进城。”
钱淮安冷哼道:“就算他们想勤王,也要有分身的本事。”
这几年江南江北相继出现旱灾水患,各地民心浮躁动荡,后来他不过就是稍稍的点拨了一下下面的人,如今几乎各地都有百姓暴动,他们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进京勤王。
唯一有能力和他抗衡的也就只有明家军了,然而等明家军接到消息,然后再调动大军回京勤王,或许都要等到半年之后,那个时候朝局稳定,明家军还能翻起什么大浪来不成?
那丹书铁券对刘家的人有威慑力,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块废铁,成不了气候,只要明战敢回京,他就会让他立马丧命当场,那四十万大军,将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如今想来,倒也是真的没有问题了,只是为何这心口还是堵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一夜过去,天边泛起鱼肚白。
前来上朝的不过是寥寥几人,然而走到宫门前,就被禁军拦住,说是陛下身子有恙,这几日不上早朝。
本来这件事就不是密不透风的,如今听到禁军的意思,心里更是肯定了昨晚的事情,钱相真的是逼宫了,看这样子似乎已经是成功了,这可了不得。
娴雅宫内,宸妃静静的坐在那里,整个人说不出的沉静,甚至有种死气。
本以为很快就会母仪天下,然而熬死了太后皇后,却也熬死了皇帝,钱淮安若是登基,她的女儿就不再是公主,以后甚至连平民的日子都不如,就是不知道他是否能平安。
如今何去何从她一片茫然,甚至就算是有想法,都无法左右现下的情况。
中午,唐敏和裴锦朝一起用过午饭之后,裴锦朝对她道:“敏敏,你要不要回桃花村去看看。”
唐敏抬头看着裴锦朝道:“表哥需要我先回去吗?”
“嗯,接下来可能有些凶险,我是没事,就是怕身份暴露之后,你这边会出事,而且儿子虽然在千里之外,这也算不得多安全,这次你回去可以带走青姨和大半的护卫,等这边事情结束之后,我会让沈康去接你回来的。”
“那好吧,正好我也想爹娘了,还要看看团子乖不乖,要不要我提前给爹娘透露一点?”唐敏点点头没有拒绝,既然他这么说了,必然有让她非走不可的理由。
“等安定下来你再告诉他们吧。”
“也好!”她站起身,走出去让香草和香兰给她收拾行李,回来说道:“表哥一切小心,切莫掉入别人的彀中,我在老家是不会有事的。”
“好!”
当天下午,唐敏就在夕阳的黄昏之下离开了京城。
自早上开始,京城就开始戒严,但是因为把守城门的五城兵马司是裴锦朝的人,故而只是例行的做了做样子询问了下,就放出了城。
而送走妻子的裴锦朝回到府,让沈康去把人全部都是请了过来,接下来就是密谋如何反击的事情了。
虽然唐敏走的洒脱,但心里还是很担心的,表哥比较挑嘴,外面的饭菜他很少用的,如今翠红越来越有大厨的风范,因此临走的时候她倒是没有带着。
正月里的天儿很是充满生机,外面虽然还有冰雪的痕迹,然而却也能看到偶尔冒出头来的绿意。
京城内的消息,也只有最初的几日可以收到,只说是当今陛下德行有亏,却膝下再无子嗣,不堪为帝,当今相爷虽乃陛下的舅父,却不忍大荣百姓深受其荼毒,故而召集诸路藩王,共同商议废帝,且在诸多的藩王子嗣中择一优质子弟继承帝位。
唐敏心里笑的肠子快要打结了,若是钱淮安真的敢广而告之的说他想要称帝,那唐敏还真的佩服其是一代枭雄,而今居然故技重施,又想着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如此一来,不得不说对裴锦朝或许会有些麻烦,只是她家的表哥又何惧这种麻烦,他完全可以直接拍飞了钱淮安,登上帝位。
不过说归说,自己谈论起来简单,这可不是一个小家,而是广袤的国土,想要那么轻而易举的登上帝位,还是要顾虑很多的事情。
待到渐渐的远离京城,那消息就显得有些不及时了,这个时候她无比的怀念手机,最好还是视频手机,这样才能以慰藉相思之苦啊。
马车摇摇晃晃的载着众人往很远的桃花镇去了,这边的裴锦朝却依旧闲散悠然,除了觉得府内没有妻子和儿子显得空荡荡的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不适。
“少主,昨夜三皇爷被袭,没有抓到活口。”鬼叔进来回道,“不过属下已经得到线索,正在继续追查,若无意外的话,必然是那几位王爷其中的一位。”
裴锦朝点点头,沉默片刻道:“证据确凿之后,杀了。”
“属下明白。”
鬼叔离开之后,周无极和陆晟面面相觑,然后周无极道:“当年梁王是否也是出自你之手?”
“梁王当年和萧克勾结,那是他自寻死路。这次我要交代你一个任务。”他看向周无极。
“什么?”
“让钱瑾之和钱益之暂时先离开盛京吧,想带走的人都可以带走,但是不能打草惊蛇。”
周无极的脑门顿时就皱紧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若是容易的话,就不会让你去了。他们兄弟二人应该不会拒绝,只是若是想带走家眷或者是他们的母亲,或许钱淮安会察觉,不过这些都无所谓,那兄弟俩总会想到办法的。”
“若是他们透露了消息给钱淮安呢?”周无极不想冒险,他也知道裴锦朝这是在保全那兄弟二人,但是他们毕竟是钱淮安的亲生儿子,比起眼前这唾手可得的帝位,他们怎么会冒险去拆自己父亲的后台。
“他们不会,至少钱益之不会。”裴锦朝淡淡说道,“当初敏敏答应了给钱益之一个承诺,我就把这承诺换他们这次的命,这次我允许他带着钱家的人离开,一次能带走多少都可以,若是在三日内带不走的,到时候就只能送他们上断头台了。”
“另外告诉他,不管如何我都会留钱瑾之一条命的。”
周无极无奈,既然都交代下来了,这苦恼的事情只能留给他自己烦恼了,不过裴锦朝这段日子看似清闲,实则处处都要考虑到,容不得半点纰漏。
“另外,让李大人在宫里也警醒起来,现在看似是钱淮安在前一手遮天,我怕那些个藩王心里不服气,会派人进宫去。还有,让他偷偷的将宸妃母子带出宫来,然后送到这上面的宅子里。”
周无极接过来看到上面的宅子,表情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这位宸妃娘娘也当真是不管不顾了,只是他真的能带着宸妃远走高飞?”
“怎么可能。”陆晟也是起身看到了上面的字,“他可是真真正正的病秧子,每日里都是靠药吊着,这宸妃娘娘还真是有趣。”
“盛思妍在宫里这几年,也算是帮了一些忙,如今就给她一个自由就是,送去之后,就让他们三个人离开京城,永远都不要回来了。”这话他是对陆晟说的。
“行,没问题。”陆晟点点头,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唐敏这一路行的并不快,半个月也不过就是走了一半的路程,看这个样子回到家的时候,应该是草长莺飞的春耕时节。
好些年没有离开京城了,这次回去的路上她倒是稍稍的贪玩了一些,只是也发现了,越是往北走,难民似乎就越多,去年的接连暴雪倒是让北方受灾严重,朝中虽然有赈灾,效果却似乎并不明显,唐敏很快就想到钱淮安,这必定是他在暗中作怪。
为了自己的私欲,居然置天下百姓于不顾,这个钱淮安也当真是太可恶了。
沿途的风景再美,再看到那拖家带口的难民之后,心情也会变得低落起来,因此她也不再继续闲逛,直接叮嘱沈健他们,全速赶路。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刘彦被钱淮安废除,新任的皇帝人选也没有着落,故而这天一大早在龙椅旁边放置了一张宽大奢华的座椅,不用问也知道,这必然是为钱淮安准备的。
看到那张椅子,裴锦朝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慢慢的走上前,看着那把雕镂奢华的座椅,就连坐垫都是用天蚕丝纺织而成的,真不知道是哪一位这般的尽心尽力。
“裴大人,你是否听说了?”说话的是翰林院的一名侍读学士。
“何事?”裴锦朝笑眯眯的问道。
“哎呀,你可别笑了,听说韩王被人杀死在府中,今儿天不亮,连京畿衙门都惊动了。”
裴锦朝挑眉,依旧是那副闲适自得的样子,和他慢慢的走出大殿,“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居然连王爷都敢杀。”
“可不是嘛,虽然韩王不是先帝的子嗣,但是却也是世袭罔替的刘氏子孙,如今在天子脚下居然被杀,这盛京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
“天子脚下啊。”裴锦朝淡淡一笑,然后看到拾阶而上的众位朝臣,他负手缓缓的走回大殿内。
哪里还有什么天子,这大荣朝内部,完全就似那一锅烂粥。
只是这锅粥再烂,他也要接下来,为了无辜被冤死的父母,也为了那位开国先祖。
钱淮安今日算得上是姗姗来迟,来了之后看到那把座椅,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是高兴。
“这是谁安置的椅子?”他看着众位朝臣问道。
钱淮安的第一心腹,当朝的龙图阁大学士叶渡笑道:“自然是为相爷您备下的。”
“老夫坐在这个位子上不合适。”钱淮安捋着胡须说道。
而他的话音刚落,朝中大部分的官员居然都纷纷说什么再合适不过,他为了大荣的江山尽心竭力,没想到帝王居然还派遣暗卫刺杀于他,让臣子们寒心云云,倒是捧得钱淮安笑容止不住的露出来。
一连串的溢美之词不要钱般的捧着钱淮安往那位位置上走,叶渡更是很干脆的就要按着他坐下。
裴锦朝啧啧两声:“相爷真的要坐在这里吗?”
“裴大人这是何意?难道相爷还坐不得?”裴锦朝平日在朝堂很少说话,私下里也没有和谁结仇,故而口碑还是不错的。
只是为何在这近乎众望所归的吹捧声中,独独提出疑问?
裴锦朝抬头看着那张龙椅,眼神透着一股清冷疏离。
而钱淮安顺着他的视线看上去,心里却想着难不成是想让他坐到那上面去?
“这是大荣的天下,刘氏一族的天下,钱相只是臣子,如何能在这议政大殿上占据一席之位?难道功劳还比得上曾经的睿亲王不成?要知道当年睿亲王是亲自扶持陛下登基,而相爷则是亲手将扶持您的陛下给拉下了龙椅。”
这番话,如同在一锅热油中投入了巨石,热油溅起来,烫的所有人都惊骇诧异。
平时看着温和不言语的裴大人,今日居然敢在众多的朝臣面前和钱淮安呛声,那么下一刻就算是死了,估计也有不少人在心里念他一声好汉。
“睿亲王是有从龙之功,但是却不敢在日后谋逆,他是死有余辜,而且圣旨也是陛下下达,今日老夫倒要问问你,你到底是谁?”
裴锦朝看了一眼钱淮安,然后转身慢悠悠的走到那张椅子上坐下,之后感慨道:“真舒服,可惜呀,再舒服也不是那个位置!”
说罢,站起身,一步步的朝着那个位置走去,“睿亲王当年是否存有谋逆之心,这件事不是你钱淮安一个人说了算的,也不是你身后的这些狗说了算的,而是我说了算,天下的百姓说了算,至于我的身份,在我当年高中状元的时候,你不是就派人暗中调查过的吗?”
众人见他一步步的走上那个位置,抬手轻抚着扶手上的龙头雕刻,心里都觉得有丝丝的寒气涌出来,从头顶到脚底,一片凄凉。
“无极,让李朗月把人带过来。”他撩袍就在上面那个位置坐下,一瞬间,整个朝堂静若无人。
周无极转身出去了,而此时朝堂上的众人却全部都惊骇起来,为首的就是钱淮安一党。
“裴锦朝,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今日你是必须无疑了。”
“裴锦朝,你吃错了药不成?”
“不管吃没吃药,今日他既然敢坐在那上面,就必然是没有活路。”
下一刻,甚至有在朝的武官开始往上冲了。
裴锦朝一声响指,外面呼啦啦闯进来一群禁军,上前直接就按住了那几位武将,而众人看到眼前这一切,纷纷傻了眼。
“你到底是谁?”钱淮安心中惊骇的快要让他维持不住此时的脸色。
这个裴锦朝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轻而易举的可以调动禁军,而且这些禁军在前半个月还都是听他调派的。
“想知道?”裴锦朝撑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群人,“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很快。”
外面,沈康亲自接了刘茂进来,当刘茂看着高居在龙椅之上的裴锦朝,满意的点点头。
“你这孩子倒是快,终究是没有让我失望。”
裴锦朝站起身,走下高位,上前扶着他在下面原本安置给钱淮安的椅子上坐下,“三皇伯,前些日子让您受惊了。”
“这都是小事,无妨,能看到你走上那个位置,我这也就放心了,希望你父王和母妃九泉之下,能够安心。”
“会的!”他抬头看到李朗月已经带着一身颓废的刘彦进来,唇角的笑意冷冽至极,“数日不见,陛下居然成了这个样子,也当真是让人唏嘘不已了。”
“裴锦朝?你也成了钱淮安的走狗?”刘彦抬头看着他,见他的表情很是阴冷,心里不禁打了一个突。
这个裴锦朝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看似是效忠他,但是和钱淮安也有来往,而看似亲近钱淮安,实际上也给他出过打压钱淮安的主意。
裴锦朝冷笑一声,道:“就凭他也配!”
他缓步上前,而李朗月也接到周无极的眼神,抬手在刘彦的腰眼穴位按下去,下一瞬刘彦的身子软软的跪在地上。
“放肆,朕是天子,李朗月,你不要命了!”居然让他给裴锦朝跪下,凭什么?
“自现在起,这大荣的天下是我的了。”裴锦朝半蹲着身子,看着刘彦那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你曾经和我说过,若他日你登基,必定要让大荣的百姓丰衣足食,安乐无忧。你也说过,你会一辈子待我如兄弟。你可还记得在我成亲那日,你送我的双鱼同心玉佩?上面有我和她的名字,还说那是你一刀刀自己亲手刻的……”
“……你,你是……”刘彦此时的表情可谓是极其的惊骇,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吓傻了。
“你记得王府后院那颗梅花树下,你我二人为了计较谁的个子高,而刻下的度量?记不记得你尝过我母妃做的梅花饼之后,说的什么话?记不记得我死之前,你在勤政殿和我说的什么话?刘彦,你是不是都忘记了?忘记当年是谁从你的亲兄长剑下将你救出来,忘记是谁助你登上这九五之尊,忘记是谁在你掌控朝局之后急流勇退。刘彦,十多年前,睿亲王府的灭门惨案,是否曾在你梦中出现过?”
“你不是裴锦朝,你是刘璟,你是五皇叔的儿子刘璟,你是鬼,你是鬼,刘璟,你早就死了,别来找我,这都是钱淮安让我做的,我也不想啊……”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被封印的噩梦一般,随着刘彦的嘶喊,而将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拉进了黑暗之中。
当年睿亲王是否有谋反之意,朝中的老臣都心知肚明,若是真的想要谋反,当初根本就不会有刘彦的事情,甚至就连先帝的事儿也没有。
可是所有人心里却又都明白,哪怕是睿亲王退出朝堂,影响力依旧是空前的,钱淮安想要往前进一步,必须要除掉睿亲王这尊大山,否则他拼尽全力,也只需要睿亲王一句话,就可以将他打回原形。
然后来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大罪,让多少朝中老臣愧疚之际告老还乡,新鲜的血液又全部都是被钱淮安把控,朝中很快就成了钱氏一党的一言堂,谁若是敢和他们唱反调,其结果必然是不得善终,长此下来,关于睿亲王一事,再无人提起,也不敢提起。
可是眼前的男子分明就不是当初的那位惊才绝艳的世子爷,但是废帝却又空空声声说,他就是睿亲王世子刘璟。
看来适才他说的话,是只有废帝才知道的,否则的话他的反应如何这般的大。
“别在我面前喊冤,你一点都不冤枉。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那样太便宜你了,我会让你在永巷呆一辈子,另外宸妃和佑和已经死了,为你殉情,不过宁妃还活着,她会进去陪你的。”
说罢,他站起身冲着李朗月挥挥手,李朗月带着满腹的疑问,让人将废帝刘彦带走了。
而废帝被带走的时候,并没有替自己喊冤,只是不断的高喊着“我也不想这样”。
他重新回到龙椅上坐下,居高临下看着钱淮安等人,冷笑道:“别以为萧震霆带的那几万人可以救你,没用的,那几万人也是我的。禁军,锦衣卫,巡防营,五城兵马司的人全部都是我的。”
他的话好似魔咒一般,牢牢的将钱氏一党众人禁锢在当场。
之后他伸出手,从沈康手里接过一本折子,上面记载的全部都是依附于钱淮安的朝中官员以及地方官吏,这都是历年来,鬼叔派人暗中调查的,无一纰漏。
“姜姑姑!”他开口唤道。
“少主!”一身穿素雅衣裙的中年女子走出来,冲着裴锦朝深深的行礼。
“这些年你在宫中,想必对后宫的宫婢和内监都已经摸透,让李朗月给你一百禁军,全部把各方势力的眼线给我揪出来,罪责重大的不用留了,轻的就赶出宫去。”
“属下明白,请少主放心。”姜姑姑说罢,就上前,冲着李朗月微微福身,然后李朗月再次顶着满腹的疑问,调拨给了姜姑姑五个小队的禁军带走。
前朝后宫的宫婢和内监如何的哭喊求饶,这都不是让他们上心的,如今裴锦朝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的折子,好看的眉眼带着阴厉,让在场的左右朝臣,心里都寒意难耐。
钱淮安忍着怒气,冷笑道:“当真是好手段,就连陛下身边多少年的奉茶女官都是你的人。”
“你知道的太晚了,别以为事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那是因为我让你掌控的。钱淮安,你确实很聪明,也懂的隐忍,这么多年为了让你走到这一步,我也算是费尽心血,只是最终你差我的,可不是一子半子,在你当年怂恿刘彦灭我睿亲王府的那一日,你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修长好看的手掌撑在御案上,抬头看着李朗月道:“李大人,这名单上面的朝臣,一个不留,若是府中有妻子儿女牵涉其中,同罪问斩,不知情者。不予追究!”
李朗月这次这是颠颠的跑上前,抬头看着裴锦朝,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看到他开口笑道:“先忙正事,都一切忙完,咱们在好好的喝一杯。”
“好……”他点点头,随后想到了什么,重新整了整衣冠,抱拳道:“臣领旨。”
这也就是说,认同了裴锦朝的身份。
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百人,单单是朝中涉事者就多大三四十位高官,占据朝中要员的三分之二,余下的全部都是地方官吏。
“辰钰,你这把人都给杀了,朝中岂非要乱套了?”刘茂看着裴锦朝,他自然不会为这些人可惜,而是一下子被清空大半,各衙门可怎么调派。
裴锦朝看着刘茂笑道:“三皇伯,这都是小事,今年会加开恩科的,这人做官久了,就会忘记自己的本分,连本分都忘了,留着何用?这些年,大荣朝因为钱淮安和刘彦的干系,乌烟瘴气,这么多的皇叔和皇伯也都因为这二人的干系,死的死亡的亡,早已经腐烂成风,也是时候要清理一下了,待这次事了,三皇伯不如再开一次水陆法会,算是去去这宫里的晦气?”
刘茂笑呵呵的道:“这次我就不参与了,等到你什么时候为你父王和母妃迁陵,我再为他们做一场水陆法会。”
“那侄儿就多谢三皇伯了。”裴锦朝上前,深深的对着刘茂拜了拜。
大势已去,钱淮安也只能自认倒霉,任由着李朗月派人将他们压下去,他的腰杆似乎还挺得笔直。
接下来的半个月,朝中各部门衙门都是忙的晕头转向,当然最忙的还是李朗月,这次清理余孽的众人一并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心里可是担心的食不下睡不安,就怕错杀错放。
而长公主府,此时也是气氛格外的紧张。
“你真的是辰钰?”长公主还未从失去母亲的伤痛中走出来,就得到钱淮安擅自废帝,想独揽朝堂的消息,奈何他们夫妇却出不得府,被钱淮安的人给看的死死的。
后来更是听闻钱淮安被问斩,连带着朝中几十名重要官员都同时罢官问罪,而且还是裴锦朝登上了那帝位。
长公主心里紧张担心的同时,更多的是愤怒,她觉得自己被唐敏这些年的伪装给骗了。
“堂姐可还记得,在我三岁那年,你来王府玩,当时你很调皮,居然怂恿着我爬上了后院的假山,之后咱们二人谁也下不去,后来还是郭管家过来,将咱们二人抱下去,当时我险些摔下去,是堂姐拉住了我,可是你的左手臂也被砾石割破,至今还留有疤痕。十岁生日那年,父王因为讨伐北戎,而母妃病重,也是堂姐来到王府,照顾母妃的同时,陪着我练功习字……”说到这里,他却突然感怀的笑道:“说是陪着我,实际上是在旁边捣乱吧,当时你还在我书房内做刺绣,明明是一只鸭子,你偏要说是鸳鸯。”
这些事情,别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而长公主听着他的话,在旁边早已经是泣不成声,好一会儿她才哽咽道:“辰钰,是堂姐对不起你,对不起五叔和五婶,当我得知他做的那些事的时候,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是堂姐对不起你。”
“我从未埋怨过堂姐,只是刘彦……他耳根子太软,欲望太重,容不下父王和母妃,也容不下我。当初我中毒是他经过太后之后,让我母妃把毒药送进了我的口中……堂姐,我不会杀他的,也算是全了咱们二人的情谊,只是这辈子他都别想离开永巷了,以后若是你想见他,可以随时回来。”
长公主沉默了很久很久,这才叹息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只是辰钰,我了解你的性子,你自小就聪慧,懂得顾全大局,此时京城的局势诡异莫名,南疆和北戎也是虎视眈眈,切莫杀戮心太重。”
“堂姐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平南王留不得,而那边是我大荣以南的国界线,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我也知道堂姐在沧州久居多年,不知……”
长公主却突然站起身,看着她道:“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有事就和王爷说吧,咱们姐弟也有十多年没一起坐下说说话儿了,今儿中午就留在这里用膳吧,我先去厨房看看……辰钰,我会暂时留在京中,等小敏坐上那个位置,后宫安定下来再回去。”
裴锦朝这个时候站起身,抱拳冲着长公主行礼,声音带着一抹喜悦道:“辰钰多谢堂姐。”
“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先前我还因为你的事情怀疑过小敏,如今倒是我的不是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堂姐何错之有,那今日辰钰就叨扰了。”
沧州是襄王一脉自封王之后就居住的地方,那里是大荣朝的粮仓,每年有两成的收成都是产自沧州。
如今让他们贸然迁居云南,说实话,襄王说不答应,裴锦朝都不会觉得奇怪。
“襄王兄,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其实我还有洛王这个人选,听陆晟说,洛王世子倒也是个争气的,只是云南那边……”
“云南不比沧州差,甚至说起物产的丰富还要比沧州好太多,如今大荣朝内部刚平息,内耗极其的严重,作为刘氏子孙,自然是哪里需要就去哪里,沧州那边有两座铁矿厂,先前都是在钱淮安的掌控之下,如今收归国库,倒是能缓上些许。”
“只是堂姐的身子无碍?这南北温度差异比较大。”
襄王摆摆手笑道:“无妨的,长公主这几年也都不大理会王府的事情了,总是喊着让我带着她到处走走,这次也是一个机会。”
裴锦朝点点头,然后说道:“既然如此的话,云南府那边我就交给襄王兄和你的长子了,沧州那边就交给子敬,如今堂姐是我血缘最近的人了,一门双王是我给你们的承诺。”
襄王闻言,苦笑着摇头,对他道:“你这是要逼着我早点让出王爷的位子,不过也罢,就带着长公主做个闲适自得的老王爷吧。”
次子承袭沧州府,离开之后他就是王爷,而次子成了王爷,长子怎么还能是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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