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进入树林,便能感觉道路不平,春晓的身子会不时左歪右歪,还会向后仰撞到龚炎则,春晓尽量向前倾,但因夹不住马肚子还是会如此。龚炎则看的有趣,故意在她靠过来时收一收拦在她腰上的手臂,鼻息扫过她发顶,就见她双颊泛红。
龚炎则贴到她面颊蹭了蹭,春晓的脸就更热了,白净纤巧的耳垂也似粉肉儿,诱的他恨不得一口吞下去,故意摸摸搓搓的在耳垂边转悠,春晓只好不住的躲,躲来躲去没法子,一头滚进他怀里,让他只能亲到发顶。
龚炎则大笑:“小机灵,等回府,看爷怎么整治你。”
春晓却娇喘着咬牙,心道:逼的人只能往怀里钻,真是个色胚!
两人来到山脚下,就见福海与一众随从都在,几人生了火围坐,不时说着话,有人听见林子里的动静,垫脚张望,忙招呼众人起身。
龚炎则近前下马,福海接过缰绳,见三爷亲自接住春晓落地,又弯腰要背春晓上山,不由与几个随从都低下头去,随后大伙跟着上了石阶。
这是龚炎则第二回背她,可那回她无知无觉,这回再趴在男人宽厚的背上,便觉浑身不自在,小声在龚炎则脑后说:“婢妾自己能行的,三爷还是放下婢妾吧。”
龚炎则却似没听见,兜着她的手臂还故意掂了掂,惹的春晓一阵惊呼,再不敢多说什么了。
一行进了山门,有小道士过来说:“徐道长请二位贵客过去。”
徐道长便是崇清观的观主,龚炎则肃着脸应下,与春晓同往后面的寮房去,到地方就见迎面墙上一副元始天尊图,下设香案,白瓷净香炉内燃着香,两旁有贡果,地上铺着八卦纹样蒲团,徐道长似才从蒲团上起身,就立在那,施礼道:“无量天尊,两位回来的刚刚好。”
“哦?”龚炎则沉声问:“道长如何这样说?”
徐道长一副团脸,笑容和气,眉梢有两缕长眉,看人时目光极亮,有六十几岁年纪,说话的语气慢悠悠的,道:“贫道为这位檀越找到了这个。”就见手心里托了一样东西,绣花针一样,却没有针孔,一端戴了个帽儿,倒似铆钉,却也太精致了些。
“这是?……”龚炎则与春晓都看着那物,龚炎则抬头问起。
徐道长道:“这个物件叫做小叶钉,檀越因魂轻体沉,附它不住,才会沉睡难醒。”转而看向春晓:“檀越是否在昏睡之际听的见周围动静?”
春晓忙点头,“谁来谁走做什么,都能听得见。”
徐道长点头,笑道:“并非大碍,将这枚小叶钉戴在身上即可。”
春晓闻言如获至宝,双手捧在手里,欢喜的什么似的。龚炎则也不再肃着脸,但眼底还有些担忧,对春晓道:“你回屋收拾一下行装,我这里还要谢谢徐道长。”春晓不疑有他,向徐道长施礼,才要出去,就听徐道长说:“今日贫道有一句话送给檀越。”
春晓忙郑重端立,洗耳恭听。
徐道长依旧和气的笑着:“贫道要说的是民间一句俗语: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檀越要记住,善始善终。”
春晓一时想不大明白,却还是恭敬的施礼,而后退出了屋子。
待她一走,龚炎则笑着多谢徐道长,并问他送给春晓那两句话的意思,徐道长只说将来有一日会明白。随后两人又说了些别的,龚炎则道:“此番有缘得遇徐道长这样的真神,正好有一迷题向道长求解。还是几年前,我一个兄弟与我说起的,困惑多年了。”
徐道长来了兴趣,忙问:“何种迷题?”
“我那兄弟与我说,曾在睡梦之中见过一些人去过一些地方,这倒没什么,梦境陆离,不足为奇。只古怪的是,后来他路过梦境之地,竟然真的遇见其人其事,不由惊慌,也曾问过许多自称看破天机之人,却是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他却皆不肯信,几年来一直迷惑。”
徐道长一怔,慢慢锁了眉头,想了又想,沉声道:“他之遭遇,显见是魂飞离体了,倒也不算稀罕事,只一回两回不当事,倘若经常如此,怕有性命之忧。”
龚炎则脸色一变,道:“倒是不曾听他说再有相类事情发生,敢问道长破解之法,也好回去与他说起,不至于吓到他。”
“得其果,寻其源。要知道他为何离魂,才能寻到相应的法子应对。”徐道长慢慢说道:“离魂有许多缘由,但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外因,有东西勾他出来,让其被迫离魂;再有一种是主动离魂,就是他想去做平时不敢或不能做的事,睡梦中便要去做;贫道说的这两种都是不知自己离魂而离魂;唯有最后一种颇为麻烦,乃是……”
“什么人?”龚炎则一身武艺,比常人耳聪目明,见门上晃过黑影,立时走过去将门推开寻望,却听一声尖啸,这几天跑的没影的鹰隼在低空盘旋,想必门上投下的黑影是它所致。龚炎则瞪了那畜生一眼,将门关好。
以此同时,藏在拐角的春晓长长吐出一口气,死死盯着那门许久,到底不敢再去偷听,且龚炎则也要出来了,只得皱眉离开,心里暗暗想着:徐道长说的三种,我只听来两种,主动离魂这种事不用想,肯定不对,但第一种也不太合情理,最起码,她是知道自己离魂的。可惜没听来第三种,这个徐道长也是,说话如此之慢,愁死个人。
春晓回到住处,行礼已经被福海收整过了,她便坐下喝水,才倒出一碗就听门响,龚炎则迈进门来。春晓暗道好险,忙起身问:“徐道长与你说什么了?”
龚炎则面色如常,将桌上的茶碗端起,送到嘴边皱了眉:“太烫,你几时倒的。”
春晓暗惊,低了头道:“方才倒的,婢妾不是很渴,只想着润润喉。三爷要喝,婢妾把茶碗端去窗口凉一凉。”
余光里瞥见龚炎则点头,忙起身,端了茶碗走去窗边,在窗边静默了片刻才转回身,心道:别因心急露出破绽来。
“你站那里做什么,真个要等水凉啊,呆瓜,过来,爷有话与你说。”龚炎则洗手净面,倒不曾换衣裳,正要坐下,抬头见她傻站着。
春晓假装摸了摸茶碗,道:“还有些热呢。”这才走去龚炎则身边,望着他,等他说什么。
龚炎则瞅了她一眼,身子向后仰,手臂伸过来将春晓拽到胸前,搂着道:“等回了府,你也别说被卖不被卖的,只说与爷出来逛了一圈。”
春晓怔了怔,唇边带出讥讽,自己被卖这一回,着实不光彩,只怕以后少不得听人说三道四了,龚炎则这么说无非掩耳盗铃。
龚炎则听不见她应声,用手拍了拍她脸颊,“听见没有?”
“嗯。”春晓轻轻应了,
龚炎则仰躺着,却似能看到她的表情,轻轻悠悠的道:“你也不须烦心,没人敢多嘴多舌的。”
春晓已经懒的应声了,人都是百种面孔,滚轴般的舌头,龚三爷再有威势,也架不住人家背地里说呀。只她这样想,却在回到沥镇后,被惊吓了一番,也彻底信了龚炎则的话,没人敢多嘴多舌……。
……
路上再无事逗留,顺风顺水的在八丨九日后,龚炎则几人终于回到沥镇,在城门口遇到同样脚程的福泉,只与平日见他不一样,就见此时他扛着一根婴孩儿手腕粗的圆木,那只鹰隼用尖锐的爪子抓在上面,嘴巴不时戳戳身上的羽毛。
龚炎则忍不住笑:“猴儿,你是要离了爷改行杂耍卖技去不成?”
福泉苦着脸,凄凄惨惨的道:“爷饶了小的吧,小的一刻都不想与这畜生一处呆着了,说来也是奇了,往常它飞去爷那里,无事是不会飞回来的,这回却是来来回回周转,不知它犯的什么病,可把小的折腾够呛。”
福海却调侃道:“说不定它心里是惦记哥哥,两头放不下,才来回转呢。”
“去你的!”福泉恶狠狠的呸了声,把龚炎则几人乐的不行。
春晓也跟着笑了笑,透过面纱看那鹰隼,不知是不是鸟儿都是灵敏的,立时也看向她,圆圆的眼睛锐光闪动,忽地自头顶延伸后脊梁炸起毛来,慌不择路的猛地飞去天上了。
“诶?”福泉肩头一轻,回头就见鸟飞了,随即恨恨地跺脚:“没良心的小畜生,回来时一下都不飞,害我扛个木头惹了一路围观,如今到地方了它倒飞了,欺人太甚!”
“哈哈……”众人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春晓却没笑,仰头看那鸟儿,若有所思起来。都说万物有灵,如今倒是信了,那鸟儿该是能看见肉丨身里的她吧。
众人进了城,龚炎则便不在车厢里坐,而是出去骑马,他方一出现在街上,许多人便自觉让路,原是沥镇这个地方,三爷的名号太响亮。更有一些大胆的女子,帕子捂着半张脸,只把一双美目往龚炎则身上抛,龚炎则亦不觉得什么,时而会对容貌好的笑上一笑。
春晓也不去押酸吃醋,悄悄挑了帘子往外张望着市井热闹,看着看着,就见车子往一处巷子里拐,那巷子狭小,只容一辆马车通过,走至中间,迎头与要出去的马车相对,龚炎则叫人上前去问谁家的,让他们从后方的巷子口退出去。
随从回禀道:“爷,是周家外嫁的二姑娘,正要回去。”
“让她退出去。”龚炎则随意道。
随从道:“二姑娘说想见见爷,还说爷若不见,她就在巷子里闹起来,怕谁脸上都没光。”
龚炎则这才动了动眉梢,可也不见怎么在乎,冷笑道:“你去说,甭管是混浊不知事的滚刀肉,还是那不要命的,爷见的多了,她要闹便闹,爷没什么亏她的。”
随从立时回去说了。
没一会儿,那马车非但没退出去,还自车里走下来个女子,看样貌二十多岁,正是芍药怒放之际,眉眼间有些周姨娘的影子,却更娇媚许多,脸上妆容也匀的鲜丽,头上身上珠环玉绕,走起路来袅袅多姿,径直朝龚炎则来了。
龚炎则微微一怔,没料到闺阁女子会抛头露面。
那女子到近前,也不施礼,极大胆的抬头盯着龚炎则,直到龚炎则皱眉,她鄙夷一笑:“龚三爷许是不记得妾了,妾却记得三爷,一年前三爷来家里与父母在堂上吃茶,妾与三妹、四妹躲在屏风后偷看,当时就觉三爷仪表非凡、俊美异常,妾那三妹自此一颗芳心全在三爷身上。如今再看,三爷容颜依旧,妾那三妹却死于非命,孤零零连府上祖坟都进不去。”说罢错看目光,朝后面马车看了眼,眼中迸出恨意,又道:“三爷不愧是风流人物,死一房妾全不当回事,自有美人作陪,却不知车里是哪位?倒是比三妹会讨您欢心。”
春晓听这话里刀光剑影的,不由诧异,不曾想到龚三爷还有被女人这般说的时候,伸手挑帘子往外看去,见是一美人,更觉诧异,再想去看龚炎则,却是他端坐马上正背着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就听龚炎则道:“周氏生死都是太师府的人,无须他人置喙。”
“呸!即你这么说,如何连块埋的地方都不给?”周二姑娘气息不稳的尖叫道。
听到此处,春晓惊诧的撩起帘子,问正在说话的两人:“周姨奶奶没了?什么时候?得的什么病?三爷您知道?”
因是在车厢里,她并不曾戴着帷帽,叫周二姑娘看个真切,不由倒吸凉气,心道:如此倾城容貌,怪不得我那三妹折在此女手里,龚炎则是出名的好色之徒,如今看并不为怪了。只此女也太歹毒了些,连个姨娘都还不是,却使出狠辣手段勾的龚三爷害死三妹,两个畜生,一对狗男女!
龚炎则闻声回头,冷声呵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还不滚回车里去!”实则骂的周二姑娘。
春晓却急着要问周氏的事,并不做他想,只缩了缩脖子,还欲再问,就见周二姑娘呵呵一笑,竖着眼厉声道:“装什么才知情,不正是被你这骚狐狸害死的!如今又来我家扮宽仁,装大度,呸,早晚有一日,比你美貌年轻的得了男人的宠,叫你也死无葬身之地!”
“来人!”龚炎则徒然暴喝,“把这个疯婆子拖走!”
跟着龚炎则出来的都是男子,半路买的丫头进城时已经先打发回太师府了,如今听得三爷吩咐,福泉、福海两个少年硬着头皮过去拖拽周二姑娘。
因着男女有别,两人不敢过分拉扯,不想那周二姑娘泼辣的过了,竟不惧这许多男子,掐着腰大喊:“看哪个敢碰我,我又不是你们太师府的人,更不是龚三爷的小妾,谁敢!?”
春晓虽想问清周氏的事,但看周氏的姐姐如此能折腾,也是傻眼,忙招手叫福海过来,福海一脸的冷汗跑过来,春晓道:“赶紧去叫她家里人出来,这么闹,她父母面上也不好看。”
福海顿时点头,溜着墙根儿往周家去了。周家曾是耕读门户,祖父、曾祖父都是读书人,曾祖父还是三甲同进士出身,如今这辈儿只念出个秀才,特别是周氏的父亲,早就弃文从商了,周氏小时候就认得西洋钟表,也是因着父亲养了条船,常在海上贸易。
福海拍门进去,就有人喊他海爷,可把福海乐坏了,这是认识的,忙道:“你家二姑娘在我们爷面前撒泼呢,赶紧的去人,把人拽回来,在外面这样闹,街坊四邻要怎么说?我们爷是爷们,倒不觉什么,二姑娘还要不要做人了?回了婆家又怎么说?”
“啊?”门上的下人都愣住了,赶紧的一面叫人去与老爷说,一面招呼婆子出去劝二姑娘。
很快,里面疾步奔来个中年男人,穿的褚色夹棉缎子长衫,头戴软帽,见了福海就是一抱拳,“都是小女糊涂,还请三爷消消气,往我这寒舍坐一坐,吃杯茶。”
福海连忙侧身躲了,不受他的礼,脸色却摆的极冷,道:“周老爷家的二姑娘真是厉害人物,把三爷拦在路中间骂,可见老爷夫人最娇惯的便是这位,也就是老爷与三爷是相熟的人家,不然哪个能被人骂到鼻子上了还客客气气的,更别论我们爷的脾气,早就该将衣裳扒了丢出去现世解气!”
周老爷听的额头冷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掉,伸手从袖子里褪出一个荷包,殷切的塞到福海手里,急道:“海爷可千万在三爷面前说一说,那丫头嫁出去后脾气越发的不像话,三爷真若气狠了,就是打杀了她也无碍,她婆家不顶事的。”
福海看着手里的银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知道周老爷重利轻别离,只不想连亲生女儿也不放在心上,怪不得当日为了讨好三爷把周姨娘送过去,不想想,以周家今时今日的势头,女儿嫁个小官或是殷实人家正合适,何必上杆子给人做小呢。
外头巷子里声音渐渐小了,不多时,有马车从门前倒退着出去,正是周二姑娘坐的,福海只想是被婆子劝回婆家了。却不知道周二姑娘是被两个婆子箍住了身子堵住了嘴,拖回车上,亲自押送离开的。
不一时,春晓的马车进了周家,龚炎则亲自扶了她下车,行到二门处,春晓被等在二门的一众女眷接了,龚炎则转头与周老爷说话。
不说周老爷见龚炎则一味献媚讨好,只说春晓与周氏的母亲和几个伯娘、婶婶见面,亦是众星捧月,周氏婶娘道:“老太太近来身子不好,不能见你,正说自己个不中用呢。特特的叫人送来果子糕,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快请尝尝。”
春晓道谢,却说才在路上吃过饭,还不觉饿,并没有吃。
屋里一静,婶娘干巴巴笑道:“那请吃茶。”
春晓点头,边吃茶边在心里犯嘀咕:方才周氏二姐说我害死周氏,现下这一家子神色也不对。周太太始终微低着头看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大伯娘面无表情,肃穆的似庙里的泥胎菩萨,其余两个婶娘和三个嫂嫂更是只闷头吃茶,似怕被人为难似的。
春晓想不出头绪,也不知怎么提周氏死亡的事,毕竟眼前的人都太古怪。
她不问却有人提,一直招呼她的婶娘突然道:“我们家小三儿也是没福气,一场病撒手走了,以后不能再侍候三爷,也不能与俞姑娘这样好性子的人做姐妹了,唉,这都是命!……”
春晓闻言忙放下茶碗,打听:“姨奶奶得的什么病?”
婶娘神色有些不自然,道:“就是风寒,都是想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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