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睡?”龚炎则大步走进来,登云见春晓没动,忙侍候三爷净手。
龚炎则转身,春晓不着痕迹的把账册合上,看了他一眼,装作漫不经心的道:“妾原本想在油坊等着您,许是能顺道一起回来,眼见天色暗了就没等,您回来时从油坊路过么?”
龚炎则拽过引枕,往炕上半倒下去,点着额头道:“头疼。”
春晓起身走了过去,龚炎则便舍了引枕,等春晓坐下一头枕在她腿上,很快细腻柔嫩的指肚在他额头上揉了起来,她指尖微凉,想是坐下来看账册的时候久了,凉了手。
龚炎则把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眯合着眼皮,道:“爷给你捂捂手,那些账册不是一天能看完的,你身子不好,看一阵歇一阵才好。”没听到春晓接话,便道:“爷说的话你向来不往心里去。”朝外头扬声,“登云,打明儿起看着你们姑娘,别让她久坐。”
登云在帘子外应了一声。
龚炎则才又道:“爷早派人在油坊左近候着,知道你先回府了,便也直接回来了。”
春晓抿抿唇,竟是提都没提范六娘只言片语,她心里老大不舒服,就把手往外抽,龚炎则觉得她手暖了不少也就由着她松开了,温暖的手方一离开,春晓的手就又冷了,暗暗感叹:自己倒成了依靠他才能温暖的人。
这时龚炎则问:“你去油坊见到玉霞真人了?怎么说,可有法子?”才问完就觉额头一阵发胀,春晓的指肚按的力道有些大,他心里一紧,难道玉霞真人也没法子?正要再问,就听春晓恹恹道:“真人只与妾喝了一盅符录灰便大有眉目了,您不用惦记,再过几日妾与真人出去一趟就能彻底解决掉。”
“哦?这可是喜事!”龚炎则一股脑的坐起身,道:“到时爷陪你一道去。”
春晓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他,“您若得闲就一道去,只去了怕也不能靠前,您若有事忙就不必陪妾了。”
龚炎则微微蹙眉,细细端详了一阵春晓,道:“爷怎么觉着你回来后阴阳怪气的,是外头遇着不顺气儿的事了?”
春晓暗暗吸口气,神色平缓下来,七分真三分假的道:“按着日子算,爷如今该是有个亲生骨肉了,妾是羡慕的发酸呢,也不知妾什么时候也能有。”说完惆怅一叹。
龚炎则这才明白,原是说红绫肚里的孩子,又想春晓早前也怀过自己的骨肉,只那时他不喜她性子沉闷,又是趁自己醉酒算计着爬上来的,是以并不把她怀的孩子当回事,这时想起万分后悔。
他把手臂伸过去,将人搂在怀里,也是一叹,“早晚还会有的,别多想,爷如今对你什么心思你知道,过去的事就忘了吧。”
春晓把脸埋在他胸前,想问的话一句没问,想说的也一句没说,忽然觉得自己很傻,为什么要自己憋着呢?可一想过几日三爷就要看到自己陪着龚炎检游船了,到时指不定气恼成什么样呢,只再气恼他也得憋着,那才叫解气!
她坏心的想:这种滋味还是公平些,两个人都尝尝才好。
转念又想到近日来的传闻,若说范六娘身上没什么,三爷又为何会对人家特殊好?
转天春晓恰听说福泉在府上,忙叫人把福泉请来,指着账册问福泉,“为何给六娘的礼与其他表妹不同?”
福泉没想到春晓会查账,一时发懵,虽然他及时转过神来,却也叫春晓抓到异样,她心里咯噔一声,难道三爷真与范六娘有首尾?
不怪春晓在三爷几度承诺后还要心生怀疑,一来世间男子娶妻纳妾享齐人之福是常态,如三爷这般权势地位的只有一个妻子才叫异类;二来她并不是怀疑三爷对自己的这份真心,而是自己门第太低,舅舅只是个卖豆腐的,在只靠娘家撑底气的世道里,她确实没底气。
春晓心里有了疑窦,再听福泉回话只觉得真真假假分不清了。
福泉回说:“三爷与范家二房老爷有些人情,才对范六姑娘的回礼格外重了一些。”
“那是极重的人情了,送过去的是新月酒呢。我还记得当初你死活抱着不撒手,就怕洒一滴出来都是罪过。”春晓语带讥讽。
与春晓心思已经慌了不同,福泉应对起来越发沉稳,道:“全因着范六姑娘是酿酒的好手,曾得了当今太后娘娘夸口称赞,正所谓宝剑赠英雄,也期望着范六姑娘能酿出同新月酒一样的好酒来,这才选了新月酒送过去。”
“好。”春晓僵着身子,不知道这一个‘好’字是如何吐出口的,正如她担心的,范六娘优秀的足以匹配龚三爷。
那自己怎么办?不由惶惶无措。
福泉偷偷看了眼春晓,见她似全都明白了,也跟着唏嘘,再有德有貌却还差家世,家世才是姻缘的倚靠啊。
……
如今天寒地冻,北风刮过,敲开的冰面不一时就冻上冰碴,且河道冰面厚实,想要凿开一道水路也是极不易的。
春晓想要达成原主的心愿只能再等,等春暖花开,等冰雪融化。
她能等,龚炎检却等不得,眼瞅着转天就是正月十五,岳家已经打点行装,过了十五就要回乡下,沥镇的这处宅子已经卖了抵债。他急的心似火燎,那天走七,他冒着冷汗把春晓叫进巷子里,求她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忙在龚炎则面前说好话,让三爷能再拿钱出来救急,可这都半个月了,三爷那里一点没有拿钱出来的意思,但春晓当日明明点头答应了的。
龚炎检在外书房门口转了两圈,忽地余光里见春晓身旁的丫头登云出来,他躲在一边,就见登云顿住脚,把手里的包袱交给一个小厮,道:“你去了只说是姑娘给玉霞真人的孝敬就是了。”
小厮乖巧的应了,抱着包袱往外去。
龚炎检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转身就跟上了那个小厮,等小厮出了府门,入了偏僻的巷子,他在后头道:“上哪去?”
小厮回头见是府里大爷,忙请安,回禀道:“我们姑娘打发小的跑腿呢。”
“里头什么东西?难不成是你们姑娘私下里往娘家送东西?”龚炎检假装无意的说着,不待小厮回答,沉下脸来,冷声道:“爷看你是偷了东西出来吧,走,跟爷回去说清楚。”
小厮吓一跳,自然否认,想到登云姐姐嘱咐不要惊动人,不然他也不会找避人的巷子走,这会儿若是被大爷揪回去,岂不是满府上下都知道姑娘往外头送东西,到时指不定传出什么话,登云姐姐能饶了才怪?
正是这样想,龚炎检伸手过来抢着拿走包袱打开看,他便没怎么拦着,两人都不知这里头是什么,打开一看竟是上好的贡茶,如今天寒地冻,明前的茶还没下,许多家里都没了好茶叶吃,但三爷手里却是不缺,龚炎检想起前几日又有几车东西送到三房里头去,那个瘸腿的小厮善为仔仔细细的看单子对数,一样一样的搬进去,里头似就有孝敬来的贡茶。
未曾想春晓如此胆大,竟然什么都敢往外倒腾,不想想龚炎则就是那爱茶之人,让他发觉还有她的好?原以为她跟着三爷也有些日子,眼界不会这样窄浅,却是一点进益没有。
龚炎检顿时觉得悻悻的,把包袱系好,交还给小厮,道:“你把东西拿回去,就说遇到爷了,让她自省这件事做的可厚道?哼,你们底下人也警醒着些,仔细做的过了,三爷拿你们惩治。”
小厮不情不愿抱着包袱往回走,龚炎检许是怕他不按吩咐办,就在后头盯着,直到进了府门,又跟到小厮回了外书房,他还在屏门外头站了一会儿,但听里头登云问:“怎么抱回来了?”
“在巷子里碰到大爷……”那小厮苦着脸回道。
龚炎检怕登云出来尴尬,忙撤身躲了。
登云皱着眉把包袱捧回屋去,春晓正在算账,手边的算盘啪啪响,扫了眼登云,也没在意,只道:“还没送出去么?”
“不是,是让人送回来了。”登云也是大感疑惑,大爷从来不管事,怎么管起隔房的女眷身上来了?
春晓这才抬头,因问:“玉霞真人没收?”
登云摇头,“是路上遇见大爷了,让小厮抱了回来,还留了话。”小厮与她学的话,又学给春晓说了一回,“大爷什么意思啊?”
“不厚道?”春晓愣了愣,奇怪道:“我又没拿他的东西送人,怎么就不厚道了?”
登云见春晓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儿,就知道春晓与大爷没什么,放下心来,而后也跟着奇怪。
主仆俩想不透便不去想了,春晓要继续算账,登云把账本夹好单页合上,“姑娘,该歇歇了,三爷可是命奴婢看着您,您就是不听奴婢的也要听三爷的呀。”随后扶春晓起身:“大半日没见您合合眼,这样下去眼睛都要累坏的。”
春晓便在屋里溜达了两圈,看外头阳光好,想要出去走走。
登云便忙活着拿披风、毡垫,装手炉,道:“若是去小园子还是把亭子围好,姑娘稍等,我去安排一番。”
春晓便说:“我去前头靶场射箭,不用准备什么。”
登云想起在靶场还有春晓当初收拾出来的屋子,便说:“我带些糕点和热茶过去。”
登云一向细致,把春晓的生活起居打理的井井有条,春晓也信的过她,点点头,披上斗篷,先一步朝靶场去了。
登云随后领着两个小厮,带好东西才去。
只让登云奇怪的是,春晓并没有在靶场,她让小厮把东西送进厢房,独个在靶场小跑了一圈也没寻见,赶忙折身回书房,结果也没瞧见,这下急了,一路打听,有人说瞧见春晓去了鸢露苑旁的小园子,登云赶忙寻过去。
正瞧见春晓面带薄怒的从小园子里出来,登云捂着胸口大喘气,道:“可算找到姑娘了……”才要问怎么来这了?却是余光一扫,见背驰着有个男人急匆匆的去了。
登云一口气噎住,登时咳嗽起来,心道:“难道是特意将我骗去靶场,却是来这里私会?不,不会吧……”
登云满心疑惑,但见春晓目光清泠泠的看过来,忙收回朝远处望的视线,低下头又小声咳嗽了几声,就听春晓道:“原本是要去靶场的,临时起意转到这里,让你担心了。”
“姑娘,我看还是把思晨几个丫头叫过来两个,这样我不在您身边时,您也得人用。”登云精乖的立时转移了话头。
春晓微叹口气,道:“等三爷得闲了我与他商量。”
登云点头,三爷近日十分繁忙,不是在西屋会客、谈事情,便是带着一群外头掌柜的哗啦啦的出府,昨儿甚至没来得及回府,打发福泉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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