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明松堂出来的,她一出来夕秋就担忧的迎上来,将手炉递给她,小声道:“姑娘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是不是老太太说什么了。”
“没什么。”春晓使劲合了合眼睛,将酸楚的泪雾吞回去,路是自己选的,和旁人说不上。只道:“你一会子叫月盈来见我。”
夕秋应下不提。
春晓拿着月盈给的账册看,见当初龚炎则纳周氏时花费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纳赵氏一千五百两,到是红绫提位分花掉近六千两,才想起那是给自己准备的,后来临时改了红绫上位。只照着龚炎则往日纳妾的开销,并没个准数,便带着账本去见杨妈妈。
杨妈妈是有几分喜欢春晓的,长的标致又不曾奴颜婢膝的勾丨搭爷们,其实老太太也知道是三爷贱皮子喜欢人家姑娘,但没法子,这姑娘哪都好,就是身份够不上。春晓来找她,拿了账本给她看,“妈妈觉得怎么来好?纳周氏与赵氏是两年前的事了,但抬红绫的位分也有给未出世的小少爷的体面在,对新姨娘,是不是取个折中数?”
杨妈妈顿时笑了,更觉春晓知情识趣,抬红绫位分的事明明全府邸都知道怎么回事,偏偏她说是给小少爷的体面,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便道:“府里纳妾是有定数的,按照赵氏与周氏的规格那是两年前,不好比对,但大房那边大老爷在庆州纳了一房小妾,正用了两千两,你们三房最好也别越过去,叫大老爷脸面不好看。”
春晓恍然,忙谢杨妈妈提点。
杨妈妈又勉励了两句,还说:“老太太是嘴硬心软,别看说的厉害,其实是菩萨心肠,你这会儿觉着委屈,等以后有了孩子,在这府里过上半辈子就知道受益多少了。”
春晓心思通透,岂能不知老太太是在打压她的气焰,也是在磨她的性子,只老太太想的好,叫她做个中规中矩的侍妾,这样兴许是能活的长久活的富足,可也是活的没有尊严没有底线,这样活一辈子真的叫做人么?
春晓没应声,只淡淡的扯了扯嘴角,算是给杨妈妈一个笑。
下晌,春晓在书房里一鼓作气的把纳妾事宜极花销安排整齐,摹在一张纸上,打算明儿去回老太太。
月盈得闲来坐坐,见她这么快就弄的条理分明,不禁啧啧道:“姑娘大才,早知这样合该把管理内院的事务交给姑娘来做,名正言顺的,还做的这样好。”
春晓没再看那单子,站起身,端起茶碗,慢慢走到窗子前,把窗子大开,手里捂着冒着蒸腾水雾的茶碗,仰头看向窗户外的天空,与月盈道:“我好像见过大海,去过海边,还在海上坐了许久的船,月盈,你家是哪的?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月盈被冷风吹的打了个寒颤,过去把窗子推上,拉春晓坐到临窗的炕上,“姑娘闲聊归闲聊,莫受了风。”而后才道:“家里没什么人了,也不是很记得以前的事,我印象里最深的是第一次进府里,老太太笑呵呵摸了我的头,还给了我一块点心吃,碾米裹芝麻糖的,又软又糯又甜,现在想想还回味无穷,只不过后来寻常便能吃到,现下全不在意了。”
春晓若有所思的怔了怔,心想:是了,寻常的事,渐渐就会被忽略,以后她在三爷心里也变的寻常了,是不是就没了爱意。
转天春晓给老太太请安,把纳妾事项的单子递了上去,老太太接过去慢慢的看完,指出一处,“刘氏的老子娘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不用给安排座次。”
“知道了。”春晓柔顺的应了声。
老太太脸上露出些满意来,招手叫春晓坐下,春晓谢过,就在秀墩上搭边坐了。
老太太就更满意了些,想着若论言谈举止,春晓确实是比三儿其他的女人强,甚至比起世家小丨姐也不差,可惜是个买进府的丫头,到底也只能做个侍候人的妾侍。老太太伸手,杨妈妈递过来一个描金的匣子,当着春晓的面打开。
但见里头放着一副嵌蓝宝石头面,同样式的大小凤钗各一支,压发、鬓花、耳坠儿子也都俱全。与春晓和风细雨的说:“这还是我年轻那会儿常戴的,样式虽老旧了,份量却足,宝石也是好东西,就赏了你吧,辛苦你为三儿操持这一回。”待春晓接了,另有深意的叹道:“难为你了。”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春晓接在手里,犹如烙铁般烫手,面上却不带出一丝难堪,低眉顺眼的给老太太磕头谢赏。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夕秋伸手要结果那匣子,却发现春晓的手勒住了青白的骨节,死死的抠在那匣子上,似有多大的冤屈由着这匣子发泄,夕秋并不敢强拿过来,眼看着春晓,挺直了腰杆,捧着那匣子一路招摇过市的回了下院。
回来就见春晓把那匣子放在梳妆台上,然后自己也坐下,手按着那匣盖,长久一言不发。
夕秋有些怕了,过来轻声问:“姑娘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奴婢叫灶上准备。”
春晓摇摇头。
夕秋走到一边,偷偷窥着,雪白的西洋镜子映着春晓举世无双的容貌,她目光淡淡的,嘴巴倔强的抿成一条线,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夕秋在她身后一时摆弄床帐的挂钩,一时拿着弹子弹着炕,转了几圈,总觉得春晓枯坐不是个事,端了碗茶过去,轻声道:“姑娘吃口茶润润喉。”
“你看它好看么?”春晓说着,把按了很久的匣盖忽然打开,吓了夕秋心砰砰乱跳,见是一副名贵的蓝宝石头面,舒了口气,点头:“好看。”
“老太太赏的,为着操持三爷纳妾。”春晓扭头看夕秋,脸上明明没有特别的表情,却让人看着心疼。
“姑娘……”夕秋不知道如何安慰。
“你帮我戴上吧。”春晓突然说。
“现在?”夕秋有些失措。
“就是现在,老太太给的体面,我正该戴上。”春晓伸手把自己的耳坠子换下来,又拔鬓上的珠花,夕秋见状,忙侍候她换上才得来的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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