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每一次见雒妃,都觉分明娇滴滴的公主,与自家王爷接触的久了,旁的没学到,那板着脸的古井无波倒学的个十成十。
他双手奉上漆红奏请,斟酌的道,“这奏请是连夜从廊城送上来的,王爷说,此等急报,当由公主定夺。”
他还记得王爷只瞧了一眼,连火封都没拆,就直接让他送过来。
雒妃点头,首阳当先接过奏请,反复检查了,这才拆开火漆送到雒妃手上。
雒妃一目十行地看完,她猛地起身,娇斥道,“好大的胆子!”
却是整个人都被气的浑身发抖。
延安老神在在,他不好说,这样的奏请,他家王爷可是每过几月就会收到一封,却从来都是云淡风轻、有条不紊的就安排了下去,也没见恼怒。
他暗自觉得,果然公主还是见得少了,这是容州,最靠近东西突厥的地儿,什么样的事都可能发生。
雒妃见着延安还在,不想让秦寿小瞧了去,故而隐忍不发,“回去告诉驸马,本宫晓得了。”
延安弯腰拱手,将那本有关送花神的古籍留下,“王爷说,公主多半会需要这本古籍,让小的先借予公主。”
雒妃冷笑,打定注意一会看完,就给烧的一干二净,他既然自个借出来,就休想她还回去。
哪知,延安继续轻咳一声,直起身,学着秦寿的做派继续道,“王爷还说了,公主若是不还,这古籍乃前朝孤本,值黄金二百两,公主拿银子买下来也是可以的。”
雒妃气极反笑,桃花眼晶灼透亮,面颊浮起恼怒的薄粉,她讥诮一笑,“哼,本宫竟不知驸马如此稀罕黄白阿堵物,来人,吩咐下去,去钱庄换二百两黄金的铜钱,就说是本宫赏驸马的,务必要砸满驸马整个书房。”
延安抽了抽嘴角,二百两黄金的铜钱,将王爷活埋了都绰绰有余。
他脚步飘忽地出了安佛院,脑子里还没算清二百两黄金到底能换多少枚铜钱,首阳就追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还当着他面,抖了抖手里的银票,扬着头道,“各为其主,还需劳烦延安先生将驸马的书房拾掇出来才好,若不然换回来的铜钱怕是只能放到驸马的床榻上去了。”
延安讪笑几声,顿头疼起来,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仆,公主不好相与,公主的宫娥也是难缠的,他觉得自己需要告假几天,免得被祸及。
却说雒妃在延安走后,面色倏地就冷了,她一拂袖,案几上的骨瓷青花茶盏顿啪的落地,粉身碎骨。
绀香心一紧,“公主,小心手。”
说完,就当先捧起雒妃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没瞧见伤口,这才去收敛地上的碎瓷片。
白夜听到动静现身,眼见雒妃没事,他人欲又隐入不可见的暗影中。
哪知,雒妃喊住他,“白夜,陪本宫坐坐。”
白夜从善如流。
雒妃捏着手里的奏请,垂眸道,“廊城发出急奏,称还未上税的今年新粮,被一股突厥劫了,故而廊城今年无粮上贡,还求免了日后三年的税收。”
她自晒一笑,偏头看着他问,“你说本宫当不当准?”
白夜皱眉,鸦羽面具下他抿起了唇。
雒妃又道,“本宫总怀疑指不定这是驸马故意指使的,要叫容州上至大小官员,下至百姓看本宫的笑话。”
白夜眉头皱的更深了,他道,“公主为何不差人去廊城一探究竟?”
雒妃抬手,指尖摸了摸他的面具,“你都想的到的事,驸马又怎想不到,约莫本宫差人去,那也是什么都查不到的。”
她总是棋差一招,纵使有着多一世的记忆,也不占分毫优势,就像现在,她明晓得秦寿这几日都是在算计她,可却不晓得他究竟在哪一步等着她。
白夜想同公主分忧,暗卫的存在,不仅仅是护卫主子的安危,他遂道,“不若卑职悄悄过去一趟,卑职不在个几日,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雒妃摇摇头,“不必,本宫会想到法子的。”
白夜坚持,“公主是天之骄女,卑职愿意为公主分忧。”
雒妃怔怔望着他,鸦羽面具外的星目疏朗,清风霁月,纯粹的为她着想,这样的白夜在她眼里,瞬间与上一世的那人重合在一起,叫她心头酸涩难当。
“好,本宫准!”她听见自己如此轻声道。
能见白夜眼眸微弯,面具下应该是笑了的。
白夜说走就走,得了雒妃的准许,不过一个时辰后,他人就已经出了城,快的让雒妃悴不及防。
然,他到城外,不过三四里的地,宽阔的官道旁,一辆刻意摘了标示的黑漆平头马车明目张胆地拦了他的路。
换下玄衣轻甲的白夜暗自摸出匕首,神色警惕。
马车帘子忽的被一修长匀称的手撩起,映入白夜视野的,是驸马秦寿那张俊美无双的脸。
他握着匕首的手一紧,心里却在想着,莫不是公主身边有驸马的探子,不然如何会有这样的巧合?
秦寿看都没看他一眼,他手上捏着一书卷,好似自言自语,“廊城之事,公主认定是本王所为,本王无意辩解。”
话落,他斜眼看过去,蓦地一扬袖,便有一物从他袖子里飞出,直直往白夜面门去。
白夜手一抬,轻松接住,松手一看,却是一份路引,上面还缠了张写了两人名的纸条。
秦寿复又垂眸看书卷,“寻那两人,真相自明。”
说完这话,马车车夫一扬鞭调转马头,平头马车徐徐从白夜身边擦肩而过,他好似听到飘扬的马车帘子里传出一声不屑——
“不属于你的,就歇了觊觎的心思,否则本王能让你受一次生离死别之苦,就能再做第二次……”
白夜沉默地看着手里的路引,听不明白驸马的话,也不懂他的心思,但一念及公主对驸马的忌惮,他便随手扔了那路引,不准备领驸马的好。
他回头看了眼渐行渐渐远的马车,一拍马,往廊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走出老远的秦寿似乎还能听到白夜的马蹄声,他一松手,那书卷啪嗒落在他脚边。
没人知道,当他真寻到那梦中的山村时,心头是何等的愤怒屈辱,梦境之中的一幕幕,化为真实,虽然荒诞,可他就是深信不疑,这两人日后定会背着他干出私通的勾当来。
纵使他根本不心悦雒妃,可她毕竟是他明媒正娶过门的容王妃,她岂能、岂敢做下这等合该被浸猪笼的事来?
他能容忍她养小侍,左右不过都是玩意儿,她瞧着那些小侍的眼神,就和看个宠儿一样,可有可无。
可他晓得白夜不同,在他梦里,她看他,那是以一种女子看男子的眼神,他一想到这点,就恨不得当先掐死她。
秦寿将指关节捏的啪啪作响,眼底浮起弑人的猩红。
他哪里会轻易的就弄死这两人,总要一个求死不得的活着,一个求生不能的去死,阴阳相隔,才叫人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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