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妃自打回了京城,她那公主府,光是给她做膳的御厨,就从宫里赐了好些人,太后更是将自个身边最体己的心腹姑姑差了过来。
这些人,从宫里出来的,哪个都是人精,即便是去了公主府,也没谁拿乔做大,太后身边的老姑姑对首阳那也是客气有加。
雒妃很是满意,那日宫中太医院院正给她诊了脉,说是母子都很健康,只要继续这样养着就可。
没怀孩子之前,雒妃身为公主,打小就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但这一怀上,那可谓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比之从前还奢侈。
她半夜一句想喝乳鸽汤,膳房里头,当即就有御医给她煲上,上好的一盅松茸乳鸽汤,端上来她也只喝了那么一小口,便觉得腻了。
需知,那一盅,可是精选人参喂养出的乳鸽,即便是松茸,也是取其精华的一点来用,若要端出去,那小小的一盅,没个好千八百的银子根本做不下来。
但对雒妃这样矫情的做派,府里边就没人敢多嘴半句。
这主平日就精贵的很,目下肚子里还有一坨,那一坨日后生下来,还不知有多大的造化。
故而没人敢不尽心,膳房里的御厨更是千方百计地盼着雒妃能多吃一口,只要公主高兴了,那赏赐定是跑不掉的。
雒妃就这样被一堆人精心伺候着,时日一晃,待到盛夏已过,燥热渐熄的时候,她才忽的想起,这一次回京,容州那边压根就没书信消息传回来。
她倒是偶尔能收到白夜抗突的消息,不出她所料,这一辈子的白夜比之从前,当如出渊蛟龙,突厥乌木死后,即便是没有秦寿,换了白夜,也一样将突厥驱逐出大殷边境。
她偶尔也会想起秦寿,当初回京之际,她觉得约莫他是不晓得她怀了孩子的事,这些都数月过去,容州毫无动静,她便能确定,他定然是清楚的。
只是不晓得他是如何知道的。
起初她还有莫名的心虚,觉得若是秦寿找上门讨要孩子,又该如何应付,再后来,她就越发的镇定了。
而在她出怀明显,肚子五个月大的时候,京城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夏衫退了,大街上的人都开始穿上秋衫。
雒妃却是半点都不怕冷,她只穿了两件单衣,在园子里慢吞吞地走着,身边的老姑姑,正是太后那边的,且多年服侍太后,当年还亲眼看着皇帝与雒妃出生。
她正与雒妃小声的道,“公主能吃是好事,可也要适当的走动走动,不然肚里的小主子长的太大,不好下来。”
雒妃自然是信任这姑姑,她也听首阳说过,好似妇人生产,是有这样的说法。
这当,有宫娥来禀,“公主,千锦公主在外求见。”
忽听这名字,雒妃才发觉,她回京这都好些日子,竟然没见过一次息芙,依着从前息芙对她的依恋,实在不正常。
她虽心思都放在养胎上,一时半会的忘了她,可她回京的消息,早便很多人都晓得的。
“带去花厅。”她蹙眉,又很快舒展开,手搭着那老姑姑,转脚就往花厅去。
后面的园子离花厅并不远,以雒妃一步一挪的速度,也不过一刻钟就到了。
然,花厅里不仅千锦公主息芙在,不想还有另外一名男子在。
雒妃平眉一挑,脸色瞬间就冷淡的,她根本还没进门,抬脚转身就往回走,半点不进去。
“姊姊,”息芙眼尖,看到雒妃她喊了声,可见她往回走,不想见她,她脸色猛地一变,“姊姊,你先听我解释。”
她冲到门口,小心避过她,这才站到前头张开双手拦住雒妃。
跟着她出来的,还有那名雒妃看着面熟的男子,那人不是江湖中武林盟盟主轩辕冥又是谁。
只不过今日的轩辕冥没带武器,空着手,穿着身七宝枫叶滚银边长衫,整个人器宇轩昂,看着倒多加斯文儒雅,半点没有江湖气。
雒妃微微勾起嘴角,眉眼就露出嘲讽的来,“你倒是胆子大了,什么人都敢往本宫的公主府带。”
息芙委委屈屈地嘟着嘴,齐刘海下的眸子圆溜溜的,很是有一番无辜,“姊姊,轩辕不会做甚的……”
雒妃斜眼睨了她一眼,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与他这样,母后与哥哥可是知道?”
她也是过来人,一见两人,虽只是随随便便地站着,可彼此之间那股亲昵与举手投足之间的眉来眼去,又有哪里不明白的。
她不在的这些时日,或者说是她没心力管旁的事的时候,这两人已经生了情愫。
息芙小脸发白,她一身僵着,不知所措,她看着雒妃,眼圈不知不觉就红了,“我今天带他过来,就是先给姊姊掌眼,要是姊姊不喜欢,我就不和他一起便是。”
最后一句话,息芙几乎是嚷着说出来的,不仅如此,她说着居然还哭上了。
显然是不舍轩辕冥的,可到底雒妃在她心里头的份量还要重一些,重要到即便是心痛,只要雒妃一句话,她也是能割舍的。
一边的轩辕冥看的不忍,他并不避讳雒妃,轻轻伸手拉了拉息芙,并揉按了她指头尖,权当安慰。
尔后才转头看着雒妃道,“公主,草民自知草莽出身,配不上阿芙,且江湖漂泊不定,并不是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但若只是这些,草民可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甚至为阿芙考取功名亦是可以的。”
雒妃直直看着他眼睛,不放过他脸上半点神色,似乎想分辨他话中真假。
她还冷笑道,“人生几十年,尔现在说的信誓旦旦,可谁晓得,过个几年十年后,他日你若考不上功名,一辈子平庸无为,届时还不是会怪到这蠢丫头身上,分明江湖自由,却因着她而折翅自缚。”
轩辕冥侧头看了看息芙,见她低着头,那齐刘海将她小脸完全盖住,根本看不清是何神情。
他面有显而易见的温柔和情深,“即便如此,阿芙是公主,且她还有你这个尊贵的长公主,草民又能落的个什么好下场。”
他顿了顿,又道,“草民听闻公主身边有擅使蛊虫的南蛮人,若公主信不过在下,草民愿意种蛊,他日若是负了阿芙,自然不得好死!”
这话,让息芙猛地抬头,她吃惊地看着他,显然没料到他竟然愿意为她做到这地步。
雒妃瞧的没意思,且她站的久了,有点撑不住,遂挥手道,“真是讨厌,在本宫面前表情深,以为本宫就会成全你们不成?”
她说着,被宫娥搀扶到花厅坐下。
息芙见她不走了,便晓得她是愿意谈上一谈,几乎瞬间,她脸上就高兴起来,她蹦进来,冲到雒妃面前,想靠近又不敢,那作派就像只无害的兔子,想出笼,又怕危险一样。
“姊姊,”她软糯糯地唤了声,不安的道,“我起先说的都是真的,要是姊姊不喜欢轩辕,我就不和他……”
“阿芙!”轩辕冥打断她的话,在她看过来之时,又扯出笑脸道,“无碍,你不和我一起,我与你一起便是,你总是不能阻拦我的。”
这样近乎赤裸裸的情话,让雒妃心起泛起酸泡泡来,她猛喝了口红枣茶,心头就对秦寿骂了起来。
真该让那只禽兽来亲眼瞧瞧,都是心悦,别人这样的,才谁都瞧的出当真是将息芙捧手心含嘴里,宠溺至极。
像他那样,就知板着个冷脸,半天说不出一个字,除了她当初愿意下嫁,就活该一辈子鳏夫!
“哼,”雒妃嗤笑一声,她从来都不是能吃下委屈的主,“真是够了,来本宫这里互诉衷肠,给谁看?”
息芙不太好意思,她小脸红着,大胆地靠近几步雒妃,悄悄拉着她袖子,小声的道,“数月前姊姊押运辎重去容州,姊姊将莫心带了去也不带我,我一个人在公主府里很是无聊,但绝对没乱出府,就是街上都很少去,然后有一天晚上,他就突然找来了,说是回去与家里的人说妥当了,要我这边没问题,他随时可以卸去盟主之位,金盆洗手,就一径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
听闻是晚上摸去的,雒妃冷眼刷的就扫像了轩辕冥,她就晓得,这会拳脚的男的,就都不是好东西。
大晚上的摸进未出阁小娘子的闺房,还能是好人?
轩辕冥摸了摸鼻子,撇开头,不敢看雒妃。
息芙还在继续说,“我见他不像坏人,就没喊身边的侍卫,后来他在京城找了地方住下,我有次出门去寺里上香,又遇上,那次寺里火烛旺盛,天又热,就走水了,还是他救的我。”
“然后就有肌肤之亲了?”雒妃冷飕飕的问道。
息芙小脸爆红,连耳朵都快红出血了,她眼神乱瞟,小小地点了点头。
“继续!”雒妃咬着字眼道。
息芙轻咳一声,暗地里瞪了底下的轩辕冥一眼,“然后宁王来找我,问我想不想承袭他的爵位,不做公主了,我这才晓得,他也去找了宁王,而且宁王好似还和轩辕成了忘年交。”
雒妃冷笑连连,“本事不小,连宁王都讨好了。”
轩辕冥顿觉头皮发麻,他与息芙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觉得她哪里像个公主,就一软软甜甜的小娘子,让他恨不得时时揣怀里带着,想了就摸出来舔上一口。
但这会面对雒妃,那股压迫感,竟比之他面对江湖高手时还来的厉害。
他半点都不敢掉以轻心,连声道,“草民不敢。”
雒妃嗤笑一声,她思量一会,让人先将轩辕冥带下去,又将厅里旁人屏退,这才望着息芙,认真无比的问道,“你真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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