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一夜好眠,雒妃醒来的时候,还愣着了好半晌。
她昨晚上又是梦见了秦寿,可一觉醒来,却记不得梦境内容了。
五宫娥进来伺候她,到里间,首阳不经意注意到褥子中央好似润湿的,她蹲下摸了摸,朝雒妃问道,“昨个公主起夜喝水了?”
雒妃摇头,她展开手臂,任凭绀香等人给她套上衣裳。
首阳微微皱眉,不过她也没多想,只吩咐门外的小宫娥,将里面的褥子换掉。
“昨晚下了大雪,今个外面都是白茫茫的,”首阳笑着端了盅红枣牛乳来给雒妃垫肚子,“后园子里的红梅开的正盛,公主可要去逛逛?”
公主府后宅的园子里,各色的花都有,一年四季都能有看头,这冬天,一大片的梅花也是一景。
雒妃觉得今个精神头不错,就道,“那就去瞧瞧。”
首阳等人高兴的应了,立马吩咐下面的小宫娥和太监去准备。
待雒妃用膳,慢吞吞出门的时候,这到园子的小路已经被扫干净了雪,半点都不会滑到。
那园子里的梅花,却是开的正好,红的黄的,梅香芬芳,很是沁人心脾。
雒妃开怀,便道,“一会折几枝回去插瓶子。”
绀香与槐序脆生生的记下,两人当即就去拿小剪子,雒妃走了一刻钟,就不太能走了,鸣蜩与季夏赶紧将软榻摆过来,首阳扶着雒妃小心翼翼地坐下。
雒妃忽的来了兴致,对首阳道,“姑姑,在这园子里煮梅花茶喝吧。”
首阳含笑应允,她不放心旁人,便亲自动手,用今年的新雪化水,又是含苞待放的梅花苞和着,加了补血益气的东西切碎了一并放里头煮。
雒妃这样的,却是不能喝茶,故而首阳便变着法的给雒妃做花茶喝。
雒妃手里捧着暖手炉,就着首阳煮的梅花茶,在园子里消磨了大半天的时日。
晚上的时候,她刚刚用完膳,宫里头就传来消息,说是容王秦寿带着秦家军绕道,往京城这边来了,还说是来接公主回容州。
彼时,雒妃手里的象牙箸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她面无血色,一口气没上来,肚子还痛了一下。
她不敢大意,捧着肚子赶紧深呼吸,待肚子不那么紧后,她才对宫里出来的那太监厉色道,“细细道来。”
那太监跪在地上,额头冒冷汗的道,“秦家军收拢了涅槃营,正绕道往京城方向来,容王说是来接公主回容州。”
雒妃大怒,“一路就无人阻拦?”
太监声音都发抖了,“秦家大军开路,无一人敢拦!”
雒妃一个劲的跟自己说,冷静,冷静。
首阳不断给她后背顺气,好半晌,雒妃才缓缓的道,“圣人如何说辞?”
小太监捻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圣人要公主最近无事,便在府里安心养胎,旁的事一切还有太后和他在,并不用公主操心。”
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帝哥哥与母后是要一力承担,将她摘除出去,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毕竟,秦家大军,无人可挡。
雒妃对那太监挥了挥书,良久才颓然的道,“本宫晓得了,回去告诉哥哥就说,本宫会安心养胎生孩子。”
她不得不深想,若是事情真到了那一步,至少她手里还有秦寿的孩子在,他即便能对她冷漠无情,便只能指望这未曾与他谋面的孩子,他会看中一二。
那小太监走后,首阳等人见雒妃神色悲怅,皆埋怨起驸马来,首阳劝慰道,“公主,莫想太多,兴许驸马就还真是来接……”
“他若真是单纯接本宫,又何必带着大军上京!”雒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
她眼底迸发出不甘心来,“与本宫上文房四宝,本宫倒要亲自问问他意欲何为!”
首阳心头一动,她叹息一声,真不晓得这公主与驸马两人到底是缘还是孽。
雒妃心头愤恨,下笔如有神,刷刷几下就写了洋洋洒洒一大片,不外乎质问秦寿到底想干什么,还将自己怀了他孩子,快要临盆的事也给说了,并道,他若真要敢做点什么,她就能让他这辈子同样孤家寡人一个!
信让信鸽送出去后,雒妃才瘫软在榻上,单单只是写一封信,就像是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一般。
事情到这一步,她一直担心的事发生了,临到这头,她反而心里踏实了,能吃能睡,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秦寿是在三天后回的信,极为的简单,不外乎两个字,“等着!”
雒妃冷笑,她当场就撕了秦寿的信,并让首阳等人简单收拾了几件行囊,坐上金辂车,急急进宫。
皇帝与太后并未想到雒妃会进宫,待知晓时,她已经将她的行囊放进了从前住的洛神殿,大有要长住宫里的架势。
雒妃还表示,秦寿要真下得去手,杀了她又如何,总是她要与母后与兄长一起。
这种时候,应着早做了这样最坏的准备,雒妃早早便将息芙送去了轩辕冥那边,一应的事,都没让她参与进来。
皇帝与太后无法,只得应下她,皇帝还将人拨去了洛神殿,又准备了好几个有十分有接生经验的稳婆备着。
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一晃而过,秦家军即便在走的慢,也是到了京城外,十几万的大军黑压压一片,让京城里的人也惊疑不定。
秦寿并未让所有的大军都进城,他挑了五千心腹,其余的大军在城外驻扎。
皇帝本是想关闭城门,但雒妃不让,她特意留了北门,等秦寿和那五千精兵进城后,才啪的一声彻底关死四门。
即便京城里发生点什么,城外的大军攻城,也是需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行。
秦寿直接往皇宫来,他路过公主府的时候,顿了顿,尔后又继续前行。
五千精兵与皇宫禁军遥遥对恃,秦家军身上那股子沙场历练出来的杀伐血腥气息,浓厚的让人胆颤心惊。
秦寿只身一人,单枪匹马进宫,他直接去了南书房,拿着九曲长枪。
雒妃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秦寿与皇帝息潮生面对面坐着,九曲长枪摆在一边,两人手边都还斟了热气腾腾的茶盏。
见雒妃过来,秦寿缓缓抬头,目光从她大着的肚子上一扫而过,然后轻声道,“公主,去年承恩避暑山庄消暑的可还好?”
说起这事,就让雒妃莫名心虚,她到皇帝身边,挨着坐下来,冷着脸道,“明人不说暗话,秦九州,你带大军上京,到底想干什么?”
秦寿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他那张俊美的脸在茶香雾气中变幻莫测,根本就看不清。
他等茶水入喉,这才淡淡的道,“公主不是说要临盆了么?九州自然来候着。”
“胡说八道!”雒妃一拍案几,她指着他道,“你大军上京了好几日,本宫才与你书信说这事,你倒未卜先知了不成?”
秦寿幽幽地看着她,“未卜先知倒不能,不过公主不与九州解释一下,为何怀了九州的孩子,却要瞒着九州?”
雒妃哪里解释的清楚,莫非要她说,就是故意不告诉他的?
她语塞,皇帝息潮生轻笑一声,“这事,是朕让蜜蜜先不说的。”
听闻这话,秦寿冷淡的目光一下扫向了皇帝。
息潮生坦然面对,他嘴角含笑,“朕欲将皇位传于蜜蜜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驸马觉得如何?”
猛听此话,即便是冷静如秦寿也诧异了片刻,继而他眼底厉色一闪,“他当不起这样天大的福气,请圣人收回成命。”
皇帝言笑晏晏,好似他并不介意秦寿是如何作想的一样。
他为自己斟了盏茶,又道,“朕绝后了,驸马应当是知晓的吧?”
秦寿神色未变,他薄唇抿成直线看着皇帝。
息潮生转着手上的茶盏,继续说,“朕也晓得,你从来都是瞧不上朕的,可朕不能退位让贤,让驸马做皇帝。”
雒妃捏着袖口,用力到指关节泛白,她不愿兄长在人前自暴其短,这样的不体面,就像是一种侮辱。
息潮生注意到雒妃的神色,他伸手拍了拍她手背,“蜜蜜无碍,这些总也要驸马知晓。”
雒妃手一松,她抬头目光锐利地看着秦寿,并不带任何感情,冷冷的道,“事到如今,秦九州你满意了?”
秦寿不自觉皱眉,他瞥了雒妃一眼,“公主认为九州在满意什么?”
雒妃火气腾的就烧起来,她几乎红了眼,奋不顾身的就朝秦寿要嚷过去,皇帝赶紧拉住她,“吸气,别激动,蜜蜜快坐好。”
雒妃顺着皇帝手上的力道坐好,她死死盯着秦寿,眼圈红的泛出水光来。
皇帝叹息一声,提议道,“不若蜜蜜先去母后那边,朕与驸马相谈就好。”
“不!”雒妃想也不想的就拒绝,“吾要亲耳听着!”
她那一副护着兄长,生怕秦寿就欺负人了的护短模样,叫息潮生哭笑不得,秦寿垂着凤眼,不想去看她,免得瞧见担心自个会忍不住拽着她就走。
皇帝见雒妃安静顺气了,这才又道,“朕不能让位与你,你若想夺息氏江山,便是与蜜蜜走到头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朕看的出……”
“你想要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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