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妃设想过很多种的不好,但当她闯进南书房,看着一身暗紫金边龙袍的年轻帝王面无表情坐在一堆奏请面前,她站在门口,再不敢往里踏进去一步。
她张了张嘴,想喊一声兄长,可鼻头酸涩,喉咙泛堵,就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年轻的帝王放下手中的朱砂御笔,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这才抬头。
一样的眉眼,就连唇珠翘挺的弧度也是一模一样。
皇帝望着她,忽的眉眼一弯,欢快的唤道,“蜜蜜……”
仿佛起先抬眼刹那,眼底的忧色是幻觉一般。
“哥哥!”听着这声唤,雒妃再忍不住,她提起裙裾,像风一眼冲了过去,绕过书案,想也不想扑进皇帝的怀里,并死死抓着他龙袍,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她觉得委屈,两辈子的委屈,在外被人欺负了的委屈……
再没有比血脉亲人更能让人信任的依靠了,况这还是她最嫡亲嫡亲的兄长,从来都会护着她的兄长。
皇帝皱着眉头,差点没让雒妃给扑倒,他腾挪出手来,轻抚她后背,一如幼时,“好了,都为人妇了,还这样没大没小,别让驸马看笑话了。”
雒妃在皇帝怀里拱了拱,就是黏着不起来。
年轻的皇帝瞥了眼自觉站门口,一身杀气斐然的驸马,敛了眸子又瞧了瞧怀里的人,心头顿觉股股失落。
自家娇养长大的小娘子,现在是别人家了的,而且最主要是,再不能像小时候那般可以抱在怀里,四处走动。
作为将妹子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就是妹子落了一根头发丝都要宝贝着收藏起来的兄长,怎么能容忍娇娇软软的妹子让别的男人啃?
故而,对秦寿,皇帝更是不待见,与仇人无异。
他故意冷着他,也不叫人进来,一径小心翼翼地哄着雒妃。
毕竟也是十五的人了,雒妃宣泄了会,就打着轻嗝从皇帝怀里爬起来,眼眶红的和兔子一样,就连小巧的鼻头也是红的,那双桃花眼和粉唇却是水光润泽,竟有让人越发想要欺负的楚楚可怜之感。
皇帝摸了帕子出来,给她擦了擦脸,这才问道,“不是让你先回公主府么?怎的硬是要闯进来,连兄长的话也不听了,嗯?”
雒妃摇着他手,扁了扁嘴,十足的小女儿态,“蜜蜜想母后和哥哥了,这都到了宫门口,都不让人进来,蜜蜜担心母后和哥哥。”
她这难得的模样,倒让站外面的秦寿多看了她几眼,他还真从没见过,就是她与他最是情浓的时候,也不见得有这样自然的娇憨作态。
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头,一模的桃花眼静静瞧着她的模样,口吻浅淡的道,“朕是皇帝,这是在皇宫,朕能有什么事。”
雒妃摇头,她晓得兄长没说实话,且还瞒着她。
她便道,“母后可还在慈恩宫?”
皇帝瞥了她一眼道,“没,天太热,母后去鞍山避暑山庄消暑去了。”
听闻这话,雒妃就更起疑了,她紧紧抓着皇帝手指头,眼不眨地看着他,“哥哥,你莫要瞒着我,我什么都晓得。”
皇帝一愣,他伸手拥住拍了拍她的肩,还真想像小时候那样弯腰就能将人给抱起来,“乖,回公主府去,在京城玩几日,就回容州去……”
“兄长!”雒妃挣脱他,小脸冷肃,她只有真正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唤他,“若是你与母后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蜜蜜会能有好日子过么?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这世间,再没有谁有我们三人血缘深厚,是以,如果今天是蜜蜜有个意外,你与母后岂会袖手旁观!”
年轻的帝王呐呐无言,他心有宽慰,又觉得是自己太过无能,不能好生庇佑家中妇孺,才致母后与姊妹都不得安宁。
他叹息一声,牵着雒妃的手起身,路过秦寿之际,他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擦肩而过,带着雒妃就往御花园去。
秦寿半点都不意外,他晓得这人视雒妃如宝,事实上,上辈子,他走下龙椅的时候,竟是什么都没要,就只抱着那装满和雒妃有关的物件的藏宝盒,宝贝的像什么似的。
他扔了手头带血的刀,弹了弹袖子,远远地坠在后面跟了上去。
皇帝带着雒妃径直到御花园最空荡的凉亭,四下望去,什么都能看到,他这才示意雒妃坐过去,轻声道,“原本母后与朕是不想你回来的,如今京城之势,不同以往,还不若你在容州安全。”
雒妃冷着脸,脑子转的飞快,“是谁?恭王还是其他世家?”
皇帝点了点头,对雒妃今时今日的成长很是欣慰,“皆有。”
他继续又道,“母后是故意去鞍山避暑山庄的,前些时日,朕刚好接到你的来信,本是想让一队禁军去云城接你的,可不想,朕一调动禁军,就发现了不对。”
说到这,他眸色一厉,脸上神色竟与雒妃出奇的相似,“朕的禁军,竟然半数都被人给换了,且这皇宫里,遍布暗桩,朕与母后商议过了,暂且不动声色,待狐狸露出尾巴再行计较,不过这之前,为以防万一,母后退至鞍山,朕留在皇宫,即便真的有宫变,总也还能留着一人,不会被人一网打尽。”
雒妃静静听着,虽然再旁人的眼里她离京只有不到半年,可她自个才晓得,她离开的太久,久到对京城早已经模糊不清,哪些人是好的,哪些人是坏的,却是不好分辨了。
“那为何,哥哥不让蜜蜜进宫?”她不解。
皇帝瞧着她仰着小脸,巴巴的小模样,心头就发软,“朕护不住你,唯有你自个的公主府,才是安全的,且……”
他顿了顿,面露难色,“朕想让那些人觉得,你是被厌弃了,往后才不会被危及。”
“哥哥错了,”她抓着他的手,丝毫都不松开,“即便是被厌弃,在旁人眼里,蜜蜜与哥哥的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皇帝笑了笑,他笑起来犹如微光霁月,清清朗朗,很是好看。
既然人都已经入宫了,他也不再多说,紧着时辰珍惜这会。
雒妃忽的想起什么,她退下绣鞋,拔了发髻上的簪子挑开鞋底,从里面倒了秦家军的虎符出来,又在腰间摸了摸,掏出丹书金劵。
“哥哥,这都是秦家的,我都给带回来了,你看有用没?”她重新穿好绣鞋,瞥了眼远处的秦寿,见他没注意这边,遂悄悄的与皇帝道。
皇帝震惊了,他睁大了桃花眼看着自家妹子,原本以为她此次回来还会掏点娘家家底找补夫家,哪知,她不仅护着自家的东西,还将夫家的家底给一并顺了回来。
他总有一种,雒妃是在弄垮夫家,壮大娘家的错觉。
皇帝摸了摸虎符,冰凉的青铜入手,他就晓得是货真价实的秦家军虎符,又后看了看丹书金劵,上刻秦家先祖的功绩,也是实打实的。
他瞧了外面的秦寿一眼,忽而觉得有些对不住这威名赫赫的容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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