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妃感觉出白夜跟在身边的好处来。
她要清查长史等三司,不出几日,白夜便将这三司可疑的书信印鉴,以及往日与秦寿有何勾当的证据摆在了她的案头。
出乎意料的,张镇守指挥使,那个叫阿莲的小娘子父亲,这么些年,倒中规中矩,不对秦寿过于热络,也不甚疏远。
雒妃挑眉,她记得大夏倾塌之时,这张镇守指挥使可是身先士卒,同秦寿一道杀上了京城的。
他手下有指挥同知两人,指挥佥事四人,这几人中,她还真不晓得哪些如今就倒戈了秦寿的。
故而,雒妃思忖半日,决定按下暂且不动这镇守指挥使,毕竟一藩地指挥使,可是掌着军政刑狱,没十二分的把握,她可不想打草惊蛇。
但长史和护卫指挥,这两司,既然已经无法对秦寿形成威胁,她还留着这等废物做甚?
目下,白夜在了,她也无须忌惮秦寿。
是以,解家消亡不过四五日的功夫,雒妃就已宴请的由头,将这两司的一家老小请到了安佛院。
与对待解闽不同的是,这两司的人,再如何都是皇帝哥哥从前亲自指派的,故而她想着将人送回京城,由兄长发落,不过在这之前——
她要他们自个认下罪状!
朱长史是个身形矮小的,颌下黑须,越发显得他性子顽固不化,他身后是朱家女眷,朱白露赫然在列。
另一边的是藩王护卫青指挥,不是今日一见,雒妃压根就不晓得,青家竟还出了能人。
她隐约记得,当年皇帝哥哥根本不可能指派青家的人为藩王护卫指挥,这其中有何变故,不肖多想,她也猜的到定是秦寿的缘故。
不过,是不是青家的,如今也不重要了。
“公主,莫不是又想故技重施,趁着王爷不在,像那日冤杀解闽一样,今日除掉我等?”青指挥二十有余,还是个年轻气盛的,他身后只有一名面容嫩气的娘子,此刻瞧着雒妃颇有畏缩。
雒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对于秦寿不在容州的事,她还真不晓得。
而朱长史则颇为狡诈,分明从前在朝堂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迂腐性子,眼下却是物色人非变了许多。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撩袍摆,领着家眷毫不犹豫地朝雒妃跪下,“公主,下官有罪,愧对圣人,下官但求一死,不敢告饶。”
雒妃坐在三围罗汉榻上,身边是六宫娥,厅外是腰垮刀剑的侍卫,白夜却是不见人影。
“你是有罪。”雒妃轻描淡写地道,平波无澜的语气,让人揣测不出她的想法。
朱长史冷汗直冒,他以为座上的雒妃,还是从前在京城的那个天真小娘子,他连圣人都能糊弄,何况一个年纪尚幼的公主。
然,雒妃那一句话,就叫他心底发沉。
“下官只是遗憾,临死之前不能再得见圣颜,这些年,下官每每忆及圣人,皆悔恨难当,还请公主容下官家眷与下官殓尸归京,下官方可死而瞑目。”朱长史老泪纵横,当真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
雒妃暗自冷笑,“老匹夫,死到临头,还在企图糊弄本宫,当本宫三岁小儿不成?”
话落,她素手一拍案几,粉面含煞,“来人,撸去这老匹夫官印,将这一家老小不日押解回京与圣人处置。”
听闻这话,朱长史面色发白,待侍卫从他身上搜出官印,他才如梦初醒,撕了虚以为蛇的面具,对雒妃大骂出声,“无知小儿,牝鸡司晨,这大殷江山早晚要毁在尔等手里。”
雒妃怒不可遏,“给本宫掌嘴二十,本宫看他还能骂出什么名堂来!”
顾侍卫应了声,亲自动手,钳着朱长史肩,甩出杀人的劲,拍拍地掌了起来。
朱白露泣不成声,她见老父渐渐出气多,进气少,不禁给雒妃磕头道,“求公主开恩,民女老父年事已高,求公主仁慈,饶他一命,好回京法办。”
雒妃冷哼一声,她拂袖,一派不可侵犯的高高在上,“雷霆雨露皆是恩泽,朱家能有今时今日,莫非忘了是受谁的恩典?这才几年的功夫,竟是连本都给忘了!”
“本宫不是不能目下就砍了你们的脑袋,只是给诸位留点颜面,毕竟圣人对尔等曾有过莫大的期望。”雒妃声娇软糯,可没谁敢忽视她眉目的贵气。
二十掌,顾侍卫不多不少地扇完,朱长史已经口吐鲜血、面颊发肿的昏死过去。
雒妃挥手,面无表情地道,“带下去。”
话落,立马就有侍卫跨步进来,像拖死狗一样,将朱长史并家眷带了下去,这一下轮便到青护卫指挥。
盖因秦寿的关系,他本是对雒妃心存轻视,毕竟再是公主,可也是容王的容王妃,若不想与容王夫妻之间闹的下不来台,便会多考量一些,不便得罪青家。
然雒妃向来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她睥睨过去,眸光锐利地道,“青护卫指挥,可有话要对本宫言道言道?”
在雒妃冰冷的注视下,青护卫指挥心头一紧,不敢吭声。
雒妃勾唇点笑,分明不过十五的年纪,可那身逼人的威势半点不弱,“既然青护卫指挥没有,那本宫可是有话说。”
尾音还未消散,雒妃陡然声色一厉,“护卫指挥这位置,也是尔青家人能染指的?”
青护卫指挥让雒妃这声喝给吓的双腿一软,差点就忍不住跪了下去,他撑着面皮,很没底气地道,“此事,公主当去问询容王……”
“闭嘴!”雒妃泠泠娇斥道。
尔后她接着道,“驸马是何身份,欺驸马心善念着那点姻亲关系,就可劲往驸马身上肆意泼脏水不成?简直罪加一等!”
那青护卫指挥手握成拳,咬牙切齿地盯着雒妃,很是不甘心。
雒妃蔑笑一声,“来人,给本宫押下去,若本宫再听到尔等污蔑驸马半个字,不用等到京城,本宫立马就能斩立决!”
比朱长史稍好一点的青护卫指挥同样被带了下去,雒妃屈指点着手边的数张纸卷,上面赫然记着容州大小官署的身份详情。
她不敢用容州的人,也不能直接从封地境内提携下臣,一时之间去了长史和护卫指挥这两司,她还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
不过,很快她就将这等事放在脑后,总归将人押解回京后,母后会稳妥善后。
她挥退宫娥侍卫,冲着虚空的方向轻喊了声,“白夜……”
当即,眨眼之间,玄色轻甲的暗卫瞬间出现在她面前,露在鸦羽面具外的星目疑惑地看着她。
雒妃心绪倏地好了起来,她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上前。
白夜敛眸前行一步,在距雒妃半臂的距离站定,他右手落在剑柄上,岿然不动。
雒妃起身靠近他,温言道,“可愿去了面具,与本宫看看?”
白夜睫毛一动,然后在雒妃的注视下,他抬手缓缓揭了鸦羽面具,翎羽拂过脸沿,就露出一张俊秀如竹的面容来。
许是不常见日月,白夜的面容比之常人多了一抹苍白,剑眉星目下是挺拔的鼻梁,以及厚薄适中,十分有形的唇。
与记忆中一般熟悉,雒妃细细打量,仿佛想把面前的人与上一世的白夜重合起来。
没了面具的遮挡,倍觉不自在的白夜捏着鸦羽面具,反复摩挲翎羽,低沉地道了声,“公主……”
雒妃回神,桃花眼微有闪烁,她问,“有谁见过你这张脸?”
白夜摇头,“唯有公主。”
雒妃拿过他手上的面具,复又为他亲自戴上道,“很好,日后莫要让旁人见了。”
白夜点头,鸦羽面具下,他微微红了脸。
“卑职告退。”不待雒妃说其他,他一个闪身,人就没了踪影。
雒妃愣了愣,后哑然失笑,她懒懒地坐回罗汉榻上,盯着画栋横梁,就念起了不甚想回忆的从前,那段她与白夜隐居乡野的日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不说雒妃的手段让容州上下官署胆战心惊,就是延安都觉得他再经不起折腾了。
从解家被除,到朱长史和青护卫指挥相继出事后,每日无数大小官员与王府幕僚都来找他。
没旁的,就问公主这般插手容州内政,王爷是如何打算的?
他如何晓得王爷是何成算,他也压根就找不着王爷人影,自从那晚半夜,王爷打马出城,时至今日,未有支言片语不说,便是连半封书信也没有。
他不禁都想怀疑,莫非是公主那初来乍到很是厉害的暗卫绑了王爷去?
就在延安急的嘴角燎泡之际,秦寿回府了。
事隔六七日,踏进王府的容王风尘仆仆,身上衣衫有皱,面色沉郁,一双凤眼,深邃不见底,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延安低着头,闭口不问这些时日王爷的行踪,将雒妃近日所作所为一一禀来,末了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可是需要小的召齐大小官员,好生安抚一番?”
哪知,秦寿摇头,声色不明的道,“不必。”
后又道,“既然公主罢免了两司,明日沧澜苑议事厅,邀公主一道参政,此两司政务,皆由公主定夺。”
延安头皮发麻,差点想跳离开秦寿的身边,秦寿身上的古井无波,只让他越发觉得深不可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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