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从此有名无实,成了一个连自己宫门都出不了的废人,而褚雪尚在恢复期,还需静养,临危受命的李姣云一回宫,众多繁杂事务便涌了过来,致使她一直忙到第二日,才终于得空去裕芙宫走一趟。
李姣云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知道乐儿被带去了福宁宫,褚雪母女已经有些天没见了,便在去福宁宫请安时求了太后同意,将乐儿一并带了过去,乐儿平日里虽然活泼好动,但看到最喜欢的姐姐宋宁,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像个小尾巴一样粘着姐姐,跟着姐姐有样学样,倒也乖巧。
那日褚雪强撑着身子去凤仪宫,虽然于身体而言,尚有些冒险,但她虚弱的样子落在宋琛眼里,却更惹心疼,她的亲口质问也让许锦荷没了转圜的余地。
不论如何,将许锦荷击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很大的胜利,至于其余,就等她养好身子再说了。况且身边有两位神医的徒弟,她康复如初也不是什么难题。
这边她才咽下苦药,就听见院子里的嬉笑声,小闺女们的声音如银铃悦耳,她的乐儿还连连唤着娘亲。
她惊喜,赶忙让人开门。
果然就见李姣云带着宋宁宋乐两姐妹进来了。
“娘!”
小乐儿一见娘亲,张开小手就扑进娘亲怀里。
尚在榻上的褚雪将小家伙抱进怀,先好好亲了几口,才微笑着跟李姣云打招呼。李姣云向她行过礼,见殿中都是亲近的宫女,便赶紧上前关怀她,道:“我们昨日回的宫,今早才有空过来看妹妹,妹妹别怪罪啊。”
“姐姐这是哪里话。”褚雪赶忙道:“我现在这样,担子全都落在了你身上,倒是我过意不去了。”
说着忙让人给李姣云母女看座。
姐妹俩开始说起亲近话。
见乐儿一个劲的在褚雪身上闹,宋宁一本正经的说:“妹妹,你娘亲不舒服,你要乖乖的坐在一边,不能去闹娘亲。”
“哦。”乐儿听姐姐这样一说,赶忙从娘亲身上下来,在床边乖乖坐好。
眼见乐儿这样听姐姐的话,褚雪笑着跟李姣云感慨,“乐儿这个刁蛮小公主,在这宫里头就只听宁宁的话。”说着又看向宋宁,和声道:“以后宁宁要多帮着姨母好好教教妹妹好吗?”
宋宁认真点头。
李姣云问褚雪,“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有劳姐姐挂念。”褚雪微微一笑。
就听小宋宁歪头问了一句,“姨母,我听她们说,你肚子里本来有个小弟弟,现在又没了,是真的吗?”
李姣云顿时脸色一变。她担心宋宁这样问会勾起褚雪伤心,忙嗔道:“宁宁,从哪里听来这样的话?”
见娘亲忽然变凶,宋宁委屈极了,眨巴眨巴眼睛撇嘴道:“是那些宫女们说的……”
李姣云赶忙跟褚雪赔罪,认真道:“妹妹千万别见怪,等会回去我就好好责罚那些嘴碎的。”
“不碍事的,姐姐。”褚雪却淡淡一笑,反过来劝她,“宁宁说的没错,您别怪她。”
李姣云轻轻叹息一声,安慰她道:“妹妹别难过,您还年轻,孩子还会回来的,现在要紧的是要先养好身子。皇上那么宠你,其他的都不是难题。”
李姣云昨日才一回宫,留在宫里看家的雨竹就已经把这些日子宫里的大事都一一汇报给了她,自然包括因她小产,丽妃被处死,许锦荷被夺权。
这样的事一出,宫里宫外任谁都能看出,对于褚雪受伤,宋琛有多怒。
而这样的慰藉,并不是谁都可以有的待遇。
“嗯。”褚雪垂下眼眸,轻抚了抚空空的小腹。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有些事情她不想争也得争了,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赶紧生出皇子。
想到从今而后的任重道远,她不是感觉不到累。可也许这些事,在她遇见宋琛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她就如同曾经夺嫡路上的宋琛一样,没有选择。
几天没见乐儿了,褚雪想的紧,尽管不应该劳累,她还是把小丫头提进怀里好好疼爱了一番,小丫头也想娘亲了,母女俩抱着互相亲的场面可着实乐坏了不谙世事的宋宁。然而李姣云看了,心里却不是滋味,等那母女俩稍稍分开,她轻声道了声,“妹妹,谢谢你了。”
褚雪一怔,抬眼看着她,等看见李姣云眼里的真诚,她忽然明白过来,在许多年前,王府里只有李姣云一位侧妃的时候,她的日子应该更加不好过。
褚雪轻声说,“姐姐从前,受过的委屈应该更多吧!”
李姣云摇摇头,待眸中的雾气散尽,才道:“都过去了,现在她得了她应得的,就算老天有眼。咱们从今往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褚雪点头,远望窗外的阳光,道:“我们是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但是,她应得的还不止这些,有好多帐,还没有算完!”
李姣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窗外院子里的一树腊梅,开的正红。
宋琛回宫没几天后,就是上元佳节。
虽然后宫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但于前朝而言,今年却有个极好的开端,君王御驾亲征,一举将北胡囊入国土,这绝对可称得上是一个天大的喜事,因此,今年的上元宫宴,非但要照常举行,还要办得更为喜庆热闹。
酉时过半,夜幕降临,宫中到处悬挂这的精巧宫灯随着夜风轻轻摇曳。
庆德殿内群臣已至,待到众人整齐入位,乐声奏起,君王便驾临了。
待众臣行过三跪九拜大礼,直起身时,都免不了有些意外,不同于往年,今日只见上座的君王身旁,仅有容妃宁妃两位佳丽,相较于去年群芳争艳的场面,难免有些空荡。
消息灵通的好事者自然都懂个中缘由,怡贵妃小产还未康复,丽妃暴毙,皇后被禁,琬妃也依然被禁,现如今能陪君王出席大场面的,岂不只剩荣宁二妃了吗。
这种明显的差异自然刺激到了个别人,相较于往年的桀骜,如今的平南侯可谓极其不痛快,君王身边的那处位子,原本属于他的妹妹,那是他们许家的荣耀,可从今往后,妹妹怕是再不能坐到那里去了。
外甥宋炽现如今还只是个少年,宫中没了强有力的母后,他还能平安的等到将来继位之时吗?
还有父亲许茂,经历过今冬,身子骨更差了,真不知还能否等到来年的冬天,照眼前的形势看,倘若父亲倒下,他真不知自己能否顺意继承爵位……
仰头饮下一杯烈酒,许冀林暗定决心,无论如何,宋炽的太子之位不能出差错!
因国有喜事,宴间的气氛很是活跃,宋琛放下酒杯,对下坐不远的秦穆道:“此次出征北境,念修功劳不小,连鄂柯的首级都是他亲自拿到朕的面前,朕在营中曾许下承诺,手刃鄂柯者将得黄金千两,待念修归来之时,朕会命人将赏金亲自送至府上。”
秦穆赶紧起身,道:“臣替犬子叩谢皇恩。”
说罢要跪谢,宋琛赶紧免了他的礼。
想起一事,宋琛又问道:“念修的婚事是在什么时候?”
还没容秦穆回话,宋琛身边的良喜赶忙道:“回陛下,秦将军的婚事是在二月二十六,还有四十来天。”
去年的庆功宴上,天子曾亲口嘱咐过他,良喜清清楚楚的知道日子。
秦穆附和道,“良公公说得对。”
宋琛点头,想了想道:“婚前接连两次出征,确实难为他了,不过安西候可放心,预估再有半月,北境那边即可交接完毕,念修这次不会再错过婚期了。”
闻君王此言,秦穆点头称是,一旁的罗世臻也妥妥的放了心。年前准女婿被派去出征北境,女儿罗姝不知有多挂念,他们做父母的也同样牵心,既担心秦远的安危,又担心战事拖延会再度耽误孩子们的婚事。
而君无戏言,现在宋琛这样发话,必定是得了极为可靠的消息,罗世臻心内大石落地,想着等会宫宴结束就赶忙回家安慰一下正苦苦等信儿的夫人和闺女。
因心里始终牵挂着褚雪,待一个半时辰的晚宴一结束,宋琛就赶忙去了裕芙宫。
在床上躺了几日,褚雪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但因丽妃端来的药药性凶猛,她即使没喝,也还是得多躺几天做出虚弱的样子。所以虽然很想下床走动,但她还是一直忍着卧床休息。
今夜虽是元夕,但许锦荷的后位已经有名无实,宋琛也绝不会再踏进凤仪宫了,所以宋琛是必会过来的,她一直耐心的在等他。
宋琛进来时,正望见美人靠在床头安静看书的画面。
“在看什么呢?”他温柔的问。
褚雪放下书本,微笑等着他走近,问道:“皇上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他来到床边坐下,顺势将她揽进怀,叹道:“还是你身上暖和。”又顺手拿起她搁下的书,问道:“还没答朕呢,在看什么?”
“是琴谱啊!”她温温柔柔的回答,“这阵子乐儿不在,臣妾空闲的时候多了,就把从前的琴谱都拿出来翻一翻,担心时间长了会忘呢。”
他点头,叹道:“说来是好久没听你抚琴了。”
她撑起身子笑看他,道:“等臣妾身子好了,一定给皇上好好抚几曲。”
“一言为定。”他捏起她的手,轻轻吻了吻,又想起件事,道:“你的身子现在还没好,今年的烟花,就算朕先欠下了,等明年,朕一定好好补上。”
许是因为她这次受了伤害他心内愧疚,褚雪觉得,自从北境归来,宋琛对她越发温柔,她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衣料上的淡香轻轻点了点头,就听他又道:“我们还会有好多孩子,朕再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那一瞬间,心里一紧,眼泪忽然又想涌出。她觉得好内疚,对那个孩子,也对他。
可是对不起,她在心里说,因为我不单单是褚雪,我还是岳家的女儿岳雯,我不能眼见有报仇的机会却让它轻易溜走,否则,我真的不会原谅自己。
我会好好补偿你。
她抬起头,轻轻吻他,然后说:“臣妾一定养好身体,为皇上多生几个孩子,臣妾今生永远陪着皇上,偕老白头。”
他轻轻为她拭去滑出眼角的泪珠,又吻了吻她的额头,温柔重复她的话。
“偕老白头,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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