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慕容风声音满是阴毒,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在自己的父亲眼里,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儿子,什么皇子,只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
慕容风深深闭了一下眼睛,再度睁开时却见慕容石棱一双浑浊却蔑视的眼。
“慕容风,你今日杀了我,我会对你另眼相看的。”慕容石棱彻底激怒了慕容风。
慕容风手起刀落,血线标飞而起,洒满了明黄色的帐帘和檀木的床头,一串血珠溅出,熄灭了床头的另一盏烛火,黑暗中,什么东西滚落下来,咕噜噜一直滚到门口,再“咚”的一声闷响,撞在了高高的门槛上。
站在门外的人心里都抖了抖,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宇里再度亮起了烛火,一个侍卫将福公公带进了殿。
慕容石棱的无头尸已经被拖到了一旁,虽然侍卫们扯了殿宇里的帷幔将他包裹了个严实,可是鲜血还是渐渐渗透了出来。
红红黄黄,在摇曳的烛火下看起来煞是渗人。
慕容风端坐龙床上,见福公公进来,伸脚一踢,一份圣旨咕噜噜滚到了福公公的手边。
“父皇今日因病无治,已殁。这是父皇临行前写下的诏书,奈何父皇身体不支,已无力盖玺。”
福公公低眉垂首,“殿下,老奴的确不知道玉玺所在啊,老奴跟随陛下这么多年,陛下却未曾让老奴插手过玉玺。”
慕容风闻言,只微微抬了抬下颌,一个侍卫立刻噔噔噔走向前来,一脚踩住了福公公的左手腕,大刀也同时擦在了福公公拇指边。
“本宫向来说话算话,只要你说出玉玺所在,本宫之前对你的承诺依旧生效。”慕容风冷冷道:“可若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莫怪本宫无情。”
慕容风斜睨了一眼慕容石棱的尸体,“届时,你这个杀害陛下的丧家犬,本宫倒要看看你扛得住几个酷刑。”
福公公身躯不由得一抖,他抬起头来看向慕容风,眼神左右扫视了一下,慕容风沉吟片刻吩咐道:“你们都退到外间去。”
侍卫们鱼贯而出,并没有出门只是守在了屏风之外。
福公公这才问道:“陛下当真保老奴平安?”
慕容风一笑,倨傲的道:“这天下都是朕的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福公公闻言点了点头,这才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他走到床榻边,伸手在床头檀木的九龙雕板上摸了一会儿,只听一声响后,床头忽然裂成两半,露出中间精致镶金镂空嵌玉的红木宝匣。
慕容风冷眼看着,嘲讽道:“老东西果然鬼心思多。”
福公公取出玉玺恭恭敬敬在诏书上盖好印后,双手捧着诏书膝行到慕容风跟前,“恭祝陛下千秋万代,江山一统。”
慕容风闻言放肆狂妄的笑了起来,他仰着头,笑着笑着,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筹谋多年,斗慕容城、斗慕容燕回,最后终究还是走上了弑父的道路。
而到慕容石棱死,也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也没有真正认可自己的能力,是悲是喜?父子亲情难道在皇家就真的那么难求吗?
慕容风笑罢,一把扯过圣旨,圣旨上印泥未干,在烛火映照下反射出一种诡异的光芒,像是谁殷红的血,沾染了半幅如画江山。
“啊!”
“啊!”
一声声惨呼忽然从外间传来,慕容风一抬眼就看见一道鲜血喷洒在丝绸的屏风上,紧接着鲜血的主人扑倒在屏风上,屏风碰的一声碎开,跟随着尸身沉重的倒在了地上。
屏风大开,外间的事更加一览无遗,只见其中一个侍卫像一阵旋风,所到之处宛若一把镰刀利落的收割着人命。
这些侍卫都是李白吟亲手培植起来的亲信,虽然算不得武功盖世,却也是个中好手,然而在这个侍卫的跟前,他们却像是些孩子,看起来竟然毫无反抗就被一刀一个砍了个稀烂。
福公公害怕得缩到了慕容风身后,“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风眉头紧皱,直到最后一个侍卫倒地,他才问道:“你是谁?”
那人转头看向慕容风,是一张慕容风有些眼熟的脸。
“殿下,奴才幽冥,奉舒娘娘的旨意,在事罢之后,将今日的知情者都处理干净。”
虽然知道知情者必死,可什么时候竟轮到一个女人安插人在自己跟前了?何况如今,他留着这些人还有用,兔死狗烹,也是要选择一个恰当的时候的。
一股被冒犯的感觉直冲胸臆,慕容风越过尸体走到幽冥面前,冷哼一声,“她倒是替本宫想得周到。”
幽冥不言语,目光只越过慕容风落在福公公的身上,福公公顿时觉得一股寒意自脚跟直蹿脑门,他忍不住喊了一声,“殿下!”
慕容风头也不回,只对幽冥道:“既然事毕,你可以走了。”
“殿下,还有一个。”幽冥侧迈一步,慕容风却也侧迈一步。
幽冥抬头看向慕容风,“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慕容风冷哼一声,“一个贱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还不快滚!”
幽冥冷着一张脸也不曾动弹,就在慕容风以为他不会动手时,忽然间他右手微微一翻,一柄飞刀脱手而去。
森冷的刀锋闪烁着寒芒,冲着福公公的心口处直飞而去,福公公吓得转身就逃,那飞刀宛若长了眼睛一般紧追不舍。
慕容风恼羞成怒,右手抛出佩剑的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当佩剑准准撞上飞刀的那一刻,他手中的匕首也准准的插入了幽冥的心口。
一丝鲜血喷溅在他的手背上,幽冥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慕容风。
慕容风脸色阴沉,沉声道:“不听话的狗,本宫不需要。”
慕容风狠狠拔出匕首,鲜血喷洒了他一头一脸,随着幽冥身躯倒地的沉重声响后,殿宇里再度恢复了平静。
脸上的血迹渐冷,慕容风却只觉得浑身的血像是要沸腾起来。
“碰”一声响,一扇未曾关紧的窗户被风吹开,冷风直灌而入,慕容风渐渐冷静下来,他目光冷冷扫了一眼地上,吩咐道:“福公公,后面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福公公惊魂未定,只茫然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随机李白吟关切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慕容风没有吱声,倒是福公公趴起来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味让李白吟忍不住颤抖起来,她目光掠过一具具尸体,直到看见床榻边那被明黄色帐帘裹杂的尸体时,双膝一软险些就要跪倒在地。
“风儿!你,你答应过我什么?!”李白吟声音里带着恼怒和悲愤。
慕容风深深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已经再没有半分犹豫,“母后,从今天起,您就是皇太后了。”
“你不要岔开话题!本宫问你,你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李白吟站起身。
慕容风背对自己的母亲,这个一直支持自己,一直希望自己登上王座的女人,为什么此时此刻却又这样责备自己?难道就因为自己杀了慕容石棱吗?
母后难道不是恨父皇的吗?还是说,她的恨,从来都是因为她的爱?
“儿臣也是逼不得已。”慕容风声音沙哑。
“他,他到死都不肯将皇位传给我,到死都不承认我这个儿子!”慕容风也忍不住咆哮了。
“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真的就这样放弃?不是你给我准备的侍卫吗?你不是也赞成我逼宫吗?事到如今,你又怪我什么?”慕容风手中握着圣旨,“明日起,你就是皇太后,我就是皇帝了,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争斗了大半辈子,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李白吟被慕容风一顿抢白逼得节节而退,她看着这个儿子,忽然觉得竟是如此陌生,他杀了自己的父亲,难保不会再杀了自己,自己那么苦心栽培,临行前特意叮嘱,他其实都未曾放在心里。
这一刻,李白吟只觉得透心的凉,她忽然发现,王座就是一头可以吞噬人心的怪兽,每一个坐上那把龙椅的人,都已经变得不再是自己了。
李白吟低垂下头,她弯腰捡起慕容石棱的头颅,扯下头发上的簪子和一根发丝穿了起来,“你既已得了诏书,那就该做好万全的准备,大臣们一定会来看你父皇,你将他的头颅砍下,怎么交代?”
李白吟一边说,一边将慕容石棱的头颅和身体缝合在一起,“你我夫妻一场,虽然最后你都未曾爱过我,可是我的心里,却一直都当我是你的妻子,最后这一程,也算是我对你尽了最后一份心意了。你放心,风儿会好好厚葬你的……”
李白吟的喃喃自语,像是紧箍咒一般念得慕容风心烦意乱,他拿着圣旨快步走到了殿外,夜风凄冷,却让他烦躁不安的心安静下来,这一静慕容风却又觉得整个人都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没有得到的欣喜、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事,他只觉得自己像是沉进了无底的深渊之中,从此再也不可能获得救赎。
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那原本躺满了尸体的养心殿中,陡然少了一具尸体,一团黑雾包裹着幽冥,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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