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停在雅居门口,小樱扶着千雪下来,推开院门,但见屋内点着烛火,千雪心中顿喜,一扫疲惫之态,提起裙摆便奔跑起来。
站在正屋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番心情,轻轻推开了房门,屋内十分安静,淡淡的烛火透着一股暖意,她四下张望,终于在一张软榻上寻到那人,她默默的放在心中,藏了十年的男子。
他己然入睡。
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得到触动,她轻轻走向他,在榻前跪坐下来,静静的看着他的容颜。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敢这般专注,深情,十年来,她与他见面的次数少之甚少,可是他却早早住入她心中。
第一次见他,那年,她才八岁,被一群所谓的姐妹欺负着,他呵斥了她们,将她从地上扶起,拿出洁白的丝绢为她擦去脸上的污垢,还为她梳发,换新衣,喂她吃糕点,他告诉她,别怕,勇敢些,她不比她们差,那时,他就如天神。
她问,你是天上的神仙吗?
他一怔。
她说,娘说天上的神仙救苦救难。
他笑了,摸摸她的头,说道,能救自己的不是神仙,更不是别人。
她记住了他的话,从此,便很认真的随着师傅练习本领……
后来,他每年都来看她们,她便躲在一侧,偷偷的看他,只是他对她与其她姐妹一样,看她的眼神带着关心,却也带着疏离。
但是他却不知,他一直是她心中的依靠,每当她受到欺负,受到责番,她便对自己说,千雪你要勇敢,你不比她们任何人差,终于,她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
然而,两年前,她无意听到父亲的安排,要将她送去京城做官妓,她才知道这是脱颖而出的结果,她害怕,伤心,绝望,她想到他说的话,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于是她逃了出来,她要去寻他,请他相助,可最终她还是被抓住,他们以母亲的性命威胁,母亲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得不从。
后来,她到了京城,未想,他也在,她来到他的身边,才知是他在父亲面前求情,才得以保住她们母女的性命,原来,她的父亲早有杀她们的心。
父亲说她心太野,他说,他来管教。
父亲说她若不听话,便除去,他说,他会处理。
于是,在他庇护下,她平安的渡过了两年,成了京城名妓,为父亲打探一切消息。
而他是父亲的义子,对父亲忠心耿耿,她一直看不清他,他温柔又残忍,多情又无情,他是一团雾,她试着走近,他的内心坚如铜墙铁壁,除非他的允许,否则,无人能攻入。
她败下阵来,只能默默的守在他身边,为了母亲,也是为了他,那怕他对她的心思一无所知,他的精力只放在父亲的野心上。
因而,他很忙,很累,他说,只有在她这里,他才会睡得安稳,也只有如此,她才能靠近他。
她心中高兴,忍不住拿起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想像着他的抚摸,谁知,却惊醒了他。
她一慌,便假装着为他夹夹被子。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慵懒,却令人着迷。
“是千雪打扰了少主?”她心跳如鼓。
“无防。”
谢玄撑起身子,看了看一旁的沙漏,千雪转身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少主还要睡吗?”
谢玄接过,喝了一大口,吃了酒,总会口干舌燥。
“不用了,我该回了。”
说着便起身,千雪又急急取来外衫给他披上,“虽是夏季,夜风甚凉。”
谢玄轻应一声,低头来看她,晕暗的烛火下,她为他系着衣带,她的睫毛忽闪忽闪,甚是迷人,他笑了笑,想起某人来。
片刻,“紫莹来了,你遇上她,小心些。”
紫莹便是从小爱欺负她的人,千雪的手微顿,忽尔继续整理了他的衣衫。
“千雪明白。”
“听闻,苏誉来过。”
“是。”
她退后了两步,站在他面前,低头垂眸,十分乖巧。
“千雪。”
他唤她,抬起她的下颌,像是在审视着她,半响才说道,“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千雪目光朦胧,摇了摇头。
“太感情用事。”他淡淡说着,目光如鹰。
她心尖一颤。
“苏誉,不要拒绝他。”
她心在滴血,明白他的意思,苏誉是太后的侄儿,又掌握羽林军……
“千雪知道,只是千雪还没有这个魅力,会让他背叛太后。”
她轻声说来,但他还是听出她话中的怒意。
她偏过头去,脱离他的束缚,她不看他,清醒的他,目光总带着算计,她不喜欢。
他没有强迫,放下手来,她的心思,他不点破,“不错,苏誉是不会背叛太后,我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千雪一怔,转过头来,但听他又道,“宋玉查案,必然会查出什么,只要把苏誉推出去,引起太后不满,加深太后与皇上隔阂,太后对称帝一直犹豫不绝,我们便推她一把,如此以来,大燕一乱,我们才有机会。”
原来如此。
千雪垂垂眸,“少主可有把握?”
谢玄扬唇一笑,拍拍她的肩,语气轻松,“事在人为。”顿了顿,“好了,我该走了,你早些休息。”
说完,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直到屋子里再也没有他的气息,她才打了一个寒颤,只觉一身寒冷。
*
次日,宋玉随着高呈进了皇宫,来到文德殿,高呈让她在殿外侯着,以她的官职是没有资格参加朝会,只有等太后宣召。
她便像个傻子,与几个太监站在一起,他们看她,目光充满好奇,她笑着打招呼,他们又鄙视的转过头去。
“切。”宋玉暗暗一哼。
这时,不停的有朝官从她身边走过,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放在她身上,表情各异,这些人有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她一一揖礼,直到谢玄到来,朝她噗嗤一笑。
“你今日像只猴子,供人观赏。”
“你像只狐狸。”
宋玉不服,反驳回去,谢玄哈哈大笑,引来众人目光,其中以周淙最甚。
等他来到她面前时,又甩她一袖,她好生郁闷。
她也算看出了点门道,凡是对她甩袖的恐是保皇党,凡是对她眯眼笑的,恐是刘党,凡是对她要笑不笑,一幅探究模样的,恐是其他权派。
文武百官,果真复杂。
大约朝官都到齐了,大殿内闹轰轰的,像赶集一样,宋玉便趴在门缝看,只听一个太监的声音,尖声尖气的喊道,“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大殿顿时安静下来,百官齐齐下跪,三呼万岁,千岁。
那阵仗还真有那么一点气吞山河。
宋玉的心跟着那人的出现,咚咚跳个不停。
隔得远,她仍看不清那人模样,只见一片明黄。
接着便是太后问政,他一言未发,只是太后问起,才偶尔说上两句,宋玉心酸,有些明白了他那不阴不阳的态度来自何处。
被压制久了,或许也养成了他断袖的嗜好。
可怜的孩子。
宋玉一直盯着他看,心思走神着,根本没听朝中众人在议论着什么,直到有人拿扶尘捅她。
她不耐烦的拨开。
“宋大人,太后娘娘宣你进殿。”
宋玉一惊,立马回过神来,见是一小太监在提醒着她,她感激一笑,整理一番衣帽,又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迈进那高高的门槛。
感受到众人的注目礼,她微垂着头,极不自在,但让她倍感压力的还是来自龙椅上的那位。
不知是不是心虚,她总觉得那道目光异常凌厉。
她知道他不愿意她入京,可是她没有选择,又不是她的错,要怪就怪谢玄去。
话虽这样说,但还是忍不住紧张。
她来到殿中央,下跪,行礼,“微臣见过皇上,见过太后娘娘。”
她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有些发抖,她暗骂自己没出息,可她不能像上次那样莽撞,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如履薄冰。
太后未叫她起身,像是在观察她,她便一动不动。
半响才听她说道,“哀家让你入京调查假币一案,是因你曾为朝廷找回了灾银,两者皆与银子有关,又有谢中丞举荐你,想必你有过人之处,哀家便给你这个机会。”
“谢娘娘栽培。”
“此案关系重大,引得京中流言四起,不知宋大人有何看法?”
未想太后会当堂问案,宋玉怔了怔,“看法?”她抬起头来,“微臣没有看法。”
话一说完,才知不该这样回答,果然,听到一些人的嘲笑声,刘太后的脸色也极为难看,至于那人,她直接忽视,她不敢看。
她也是机灵之人,立即补充道,“微臣的意思是,微臣昨日才入京,还没有看过卷宗,对此案还不了解,因此,此刻娘娘问起,微臣诚恐,不敢胡言,待微臣回到大理寺,与高大人商议案情后,微臣再来禀报太后娘娘。”
此话说得有理,不卑不亢,刘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这人与上次的举止相比大有进步,这厢高呈也出例,表示将协助于宋大人尽快查清此案,平定传言。
太后看向一旁的皇上,“皇上可有什么说的?”
宋玉悄悄瞟了燕榕一眼,见他嘴角露出笑容,“一切由母后做主。”
宋玉好似松了口气,对于她的出现,他好像并没有不悦,刚才那感觉有误?
可奇怪了,他悦不悦,又管她何事?
“如此,哀家便给你三月之期,查清此案,否则,便以渎职之罪问罪。”
什么?宋玉大惊,猛的抬起头来,但听太后又道,“不仅是你,谢中丞也会受连带之责。”
太后的声音虽平淡,但那股严厉还是让她身子一颤。
谢玄也会遭殃?她不由得朝他看去,他面色平静,好似不以为然,还朝她眨眨眼。
心中己是七上八下,早知入京没好事,原想着案子的难度,未想难度却在这里,三个月,时间太紧。
她又下意识的朝燕榕看去,他的目光透过她,落在另一处,她一瞟,正是谢玄,然后他才朝她看来,神色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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