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闹大了。
一国太子在他国身亡,凶手被逮了个正着,无数双眼睛看到行凶过程,任小王爷如何辩解也无及于是。
事情起因却也简单。
清漪在保国寺听了主持第一轮法式,便在后山散步,未料当日西戎太子,鹰王一行也在保国寺参观,鹰王来到后山,见清漪貌美,不知是帝妃,便上前说了几句轻浮之言,被小王爷听见,于是争吵开来,二人都是暴脾气,几言不对便开始动手。
双方所带随从各自为主子出气,太子在礼官的陪同下,正与法师论佛,闻言皆吓出一身冷汗,急急出来制止,双方打红了眼,那里肯听劝,太子气极便去夺鹰王的刀,谁知小王爷一剑刺来,伤在太子腹部,太子顿时双眼一瞪,吐血不止,当场死亡。
燕榕得到消息,雷霆大怒,将小王爷打进大牢,西戎使者自是不服,要求处死凶手,大燕给一说法,并快马加鞭,将此事回报于西戎。
若处理不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便是西戎王好和平,被人“欺负”到这份上,又是心爱的儿子,任谁能咽下这一口气?
端王得知消息,大骂竖子,王妃,老王妃直接晕了过去,醒来后哭啼不己,让端王想法子,周家就这一个子嗣,若就此陪了命,她们也不活了,可事关两国邦交,岂是那般容易解决?
这可是人命呀。
“王爷,皇上有今日也是王爷的功劳,皇上受困,是王爷不离不弃,稳住朝廷,王爷对皇上有恩,对大燕有恩,王爷可去向皇上求情,放过我儿一命吧。”
“放肆,你是要本王以功相挟吗?”
王妃哭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儿去死?”
“若是别人也罢了,你可知,那是西戎太子。”端王咬牙切齿,即痛又伤。
“西戎太子又如何?难道我大燕还怕了西戎不成?再者是那鹰王挑衅在先。”王妃心痛儿子,己是口无遮栏。
“你,你。”端王气得不行,“来人,将王妃扶进屋去。”
“不……我不回屋,你不进宫,我去,周家世代忠良,皇上买个人情又如何?皇上若将我儿交出去,岂不寒了老臣的心吗?”
端王一掌拍在桌上,怒目圆睁,“这个竖子,他是活该。”
王妃被吓瘫在地上,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端王府一阵混乱。
*
燕宫,御书房,燕榕站于书架下,负于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
几位重臣纷纷候于侧。
“驿官那边怎么说?”
礼部尚书张谏道,“闹腾得很,要大燕交出凶手,不仅如此,还将当日的情景画了下来,作为罪证。”
“画了下来?”燕榕问。
张谏回答,“使臣队伍里有两位画师,事发时也在保国寺,目睹了全过程。”
几人听言皆互视一眼,沈秦紧皱着眉头,“太子刚与大燕签下盟约,且太子一向亲燕,突然这么死了,以后大燕与西戎的关系……再加上好战之士的挑唆,大燕与西戎恐再难和平。”
“是,是,的确如此。”众大臣都有此看法。
“那鹰王本与太子不和,别看他现在闹腾得厉害,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战便战吧,大燕不怕西戎?”
“不是怕不怕的事,而是两国因此仇恨,边垂战火,国无宁日呀。”
众臣议论着。
“但不管怎么说,小王爷杀人是事实。”
“鹰王言语侮辱德妃也是事实。”
“但罪不致死。”
……
燕榕听了,闭了闭眼,这时,小路子进来禀报,“端王来了。”
燕榕深吸一口气,宣进,小路子支支吾吾,“端王不肯进来,跪在殿外呢。”
众人听言皆为惊讶,燕榕立即出殿,众臣跟随,但见殿外石阶上,果然跪着端王。
“王爷?”
众臣未想仅两日未见,端王己是两鬓斑白,神色憔悴,大家惊骇不己,都去扶他,端王却摇摇头,目光落在燕榕身上。
“皇上?”
他磕了个头,便是老泪纵横。
“犬子有罪呀,是臣教导无方,才闯下此等大祸,可是,可是……”端王跪移两步,“臣只有这一个儿子,是周家唯一的血脉,还望皇上看到周家世代忠良的份上,饶犬子一命,老臣也知杀人偿命,老臣愿以命相换。”
说完又是重重磕了一个头。
天下父母心,众臣听了,心里心酸又矛盾,在刘党执政期间,正是以端王为首的几位老臣与刘党周旋,压制刘党的猖狂,才不至于让燕姓江山改名换姓,端王之功大于社稷,可偏偏遇上这事,且不说是西戎太子,便是一般百姓,杀人尝命,这是大燕律法,谁又敢为之开脱,这不是让皇上为难吗?
燕榕没有说话,沈秦立即上前将端王搀扶起,“老王爷,你也知此事重大,咱们先回去,别打扰皇上,皇上一定会想出万全之策……”
沈秦劝说着,端王巍颤颤的站了起来,“皇上……”
“走吧,走吧。”
另几位臣工也拥上去,软硬兼使的将端王拉走了。
燕榕看着端王一步三回头的背影,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张谦,这几日你就在驿馆蹲着,安抚使臣的情绪,凡是他们要求的,朕都准了。”
“是。”
“随便将画师的画取来,朕要知道当时的情景。”
“是。”
“若问起太子一事……”
张谦回答道,“臣会告诉他们,皇上一定会给以答复。”
燕榕颌首,这时侯必须要争取一些时间,他要好好想想,于私,他自是有私心,于公,他知道自己不能,这又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怎么做都不对。
张谦退下,燕榕站在回廊上,入神片刻,正要回殿,但见远处走来二人,其中一位,戴着纱帽,虽不见其容,但那身形,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立即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燕榕拉起那人的手。
无衣在一旁行了一礼,“姑娘给臣递了消息,说要面见皇上,臣便做主将姑娘带来了。”
燕榕颌首,伸手将宋玉纱帽取下,“戴这东西做甚?”
宋玉调皮一笑,“装神秘呀,你没瞧见,这一路走来,引了无数人的眼睛。”
燕榕听言嘴角露出笑容,不知怎的,见到她的笑容,心情顿时轻松不少,于是拿起她的手,在嘴边轻轻一吻。
宋玉脸顿时红了。
这四周还有人呢?
无衣尴尬的看向一边,小路子凑上前,“还是姑娘有本事,皇上终于笑了,从昨儿到今日,皇上都冷若冰霜,奴等大气都不敢出。”
燕榕瞪了小路子一眼,小路子赶紧打打嘴,退到一旁。
“是想朕了吗?朕这两日没来看你。”他轻声道。
宋玉一直不习惯众人面前秀恩爱,清咳两声,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为小王爷的事而来。”
燕榕听言顿了片刻,却也知她的心思,她想为他解忧,他笑了笑,拉起她的手朝书房而去。
*
三人各自入座。
“我知道这是朝廷的事,我不该干涉,我只是有几点看法,我想帮你。”宋玉直白道来。
燕榕明白,朝她点点头。
这厢无衣先开口,“适才臣与姑娘己经谈过,太子之死,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太子与鹰王争斗数年,太子温和,鹰王残暴,鹰王与其叔父虎王关系好,虎王私下出兵支持福王,想必也有鹰王一份。”
燕榕颌首,“这一点朕曾与太子私下交谈过,只是太子没有找到鹰王的把柄,鹰王的母族在西戎颇有势力,太子一时拿他没法。”
“鹰王一心要取而代之,以我大燕为敌,此番正是他进攻大燕的借口,所以,臣以为,此番太子之事,很有可能是鹰王策划的。”
燕榕道,“动机明确,但周林杀人,证据确凿,不仅有西戎人目睹,礼部的官员也都亲眼所见。”
“周林持刀行凶是事实,但太子是否死于周林刀下,还有待考证。”
宋玉接口说道。
哦?
燕榕看向她,“为何这么说?”
宋玉看了看无衣,“适才我问过无衣公子详情,小王爷的剑刺入太子腹部,且不论深浅,听闻太子是当场毙命,双目圆睁,口吐鲜血。”
“不错,众人证词如此……”燕榕说来,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一怔。
只听宋玉又道,“皇上与无衣公子皆是习武之人,能一剑毙命的,该是身体重要部位,如头部,颈部,心脏等位置,而太子是腹部受刺,连一丝挣扎也没有,瞬间至死,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燕榕恍然大悟,看向无衣,无衣颌首,“臣等皆把心思放在如何处理小王爷杀人之事上,潜意识里便认定小王爷是凶手,却未注意这个细节,幸得姑娘提出,这的确让人生凝。”
“如此,要查出太子真正的死因,必须验尸。”宋玉又道。
“验尸?”燕榕摇摇头,“恐难,太子尸身在驿站,毕竟是他国太子,朕也无权下令,若真有阴谋,鹰王更是不会答应。”
“不答应便不答应。”宋玉笑笑。
燕榕见她笑容狡黠,想了想,顿时双眸一亮,“不错,可以将此疑点向西戎使臣说出,使臣队伍里,并不全是鹰王的人,还有不少太子心腹,朕逼一逼鹰王,他若不敢让朕验尸,便证明其心虚,朕再国书一封,交于西戎王,朕相信,他该更了解自己的儿子,是谁杀了太子?虽然不能根本解决问题,但至少不会让朕再被动,朕也有了谈判的筹码。”
言毕,握住宋玉的手,“玉儿,你为朕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宋玉不好意思,“那有,我只提出一些疑点,国与国的邦交复杂,岂是我能左右的,一切还得靠你。”
燕榕淡笑不语,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无衣见此,又不得不偏过头去低笑。
宋玉又道,“我想去见见小王爷,询问一下当时的情况,或许还能找出什么来。”
燕榕颌首,“西戎画家也将当时的情景绘画出来,朕也好奇得很,己令张谦去取了。”
宋玉:“哦,如此,可以做个对比……”
“禀皇上,德妃娘娘来了。”
几人正商量着,突然小路子进来禀报,目光还小心的朝宋玉瞟去一眼。
气氛顿时显得尴尬起来。
半晌,“那个……”宋玉先起身,“我现在就去大理寺。”说着就要离开,被燕榕即时抓住手。
“玉儿?”他有些担心,却不知该说什么。
宋玉暗吐一口气,拍拍他的手,大方的笑道,“我明白,其实,清漪也受了委屈,你该好好安慰她。”言毕看向无衣,“无衣公子,咱们走吧。”
无衣摸摸鼻子,笑着朝燕榕一揖,便与宋玉出了书房。
书房外,清漪还侯着,看上去甚是憔悴,她与无衣互相施了礼,因宋玉戴上了纱帽,一时未认出她是谁来,只朝她点了点头。
宋玉也拱手一揖,未说话,站在一边,听无衣安慰了她两句便随他一同离开。
不过,清漪瞧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小路子立马在一旁笑道,“娘娘请,皇上正等着娘娘呢。”
此时清漪的心情也不做他想,随着小路子进了书房。
*
回廊上,宋玉回头看了看,瞧着清漪的身影消失。
无衣笑道,“姑娘是吃醋了。”
宋玉一窒,“谁说的?”
“没有?”无衣调侃,“那姑娘可比以前大度多了。”
宋玉哼了一声,大步朝前走,无衣哈哈两声跟上她,“姑娘放心,皇上洁身自好的很。”
宋玉一张脸涨得通红。
*
徐盛与英武等在皇宫外,见二人出来,又一同去了大理寺,宋玉遇上王家兄弟,三人相见高兴不己,拖拖拉拉的说了一大堆话,“你二人也不想着回家了?莫是找到媳妇不成?”
那个小院己然成了他们的家。
二人摸摸头,结结巴巴,“衙门的事太忙了,再说,我们怕遇上皇上……”
宋玉举起手便要打,二人嘻皮笑脸的跳开,“我们都听阿宝说了,过两天我们就回去,一定回去,小玉,我们出勤了,你先忙。”
宋玉这才放过二人,笑着看他们离开。
无衣感叹,“见你们感情深厚,当真羡慕。”
宋玉道,“他们是我的家人。”
“我也是。”徐盛凑到她跟前卖。.
宋玉切了一声,努努嘴,“你哥还在呢?”
“他逼我相亲,我才不认他。”
“徐盛?”无衣皱眉,徐盛赶紧躲在宋玉身后,宋玉笑道,“好了,办正事吧。”
几人在梁仁的带领下,进了审询室,片刻,小王爷被带到,
见到宋玉在此,他大为吃惊。
“怎么是你?”
“小玉调查此案,来救你的。”徐盛得意洋洋。
小王爷神色古怪,颇有些不耐烦,又含着怒气,“本王不用你救。”言毕转身便走。
小王爷对宋玉的排斥,让众人不解,不过事关紧要,也来不及深究。
“小王爷,如此紧要关头,还是收起你的任性,此事,不仅关系你的性命,更关系两国邦交,王府上上下下为你操碎了心,你也该知事了。”无衣毫不客气的低声训斥,令小王爷面红耳赤,生生停下了脚步。
“大家都认为你是凶手,事实也是如此,但宋姑娘相信你是被冤枉的,如此,你便将当时情景,事无巨细,一一说来。”
小王爷猛的转过身,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玉,“你,说我是被冤枉的?”
宋玉迎上他的目光,双手抱胸,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不得不说,对于此人,在她眼中无非是纨绔子弟,一怒之下杀太子之事,她也相信,他能干得出来,但此事,的确有疑点,她不想看他无辜受冤,更因为端王爷,他是燕榕的恩人,在燕榕最困难的时候,对燕榕百般维护,对大燕忠心守护,这并非任何臣工都能做得到的,燕榕必定为难,她又怎会坐视不理?
“你自己以为呢?”她不回答,反问道。
小王爷却是苦笑一番,“没人相信本王,便是本王自己,那一剑的确是本王刺出,本王有杀他之心,可惜杀错了人。”
“这样的话,小王爷还是别再提起。”
“怎么?宋姑娘是想教本王说谎吗?”小王爷冷笑,拿话来呛她。
“小王爷,我们可是好心,你态度端正点行不?否则谁爱管你这破事……”
“徐盛。”无衣立即呵斥道,徐盛气极偏过头去。
“小王爷应该明白,这己经不是你个人之事了,也不是你王府之事,而是关系到整个大燕,皇上可以将你交给西戎,换来和平,皇上不喜战争,百姓不喜战争,但皇上更不想,我大燕子民受冤,若你真是凶手,倒也简单多了。”宋玉沉声说来。
“皇上也相信本王?”
“是。”宋玉肯定回答。
小王爷听言,突然一个踉跄跪坐在地上,神色颇为激动。
半晌,才听他缓缓说来,“虽然,本王有杀他之心,但本王心里明白,本王不能杀他,因此,本王那一剑刺去,只用二成之力,本王只想逼他给清漪道歉,却不知,刺中了太子,而太子就这么倒了下去……”
小王爷说着,嘤嘤的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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