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后悔了?想要补救了?以为只要把决绝书还有房契还回来,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他这个做爹的已经低头了,所以做儿子的不管之前觉得多委屈,都得把苦水咽下去,就和他一样,把之前的不愉快抛开,重新和和美美的做一家人?
许文岚眨了眨眼,看看白老爷子再看看低着头不说话的白应魁,都想笑了。
该不该说,白老爷子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只是把事想得简单,他还把人想得简单了。
不是所有人,都有那样的城府,能不计前嫌,痛痛快快地合好,心里甚至没有半点疙瘩的。
哪怕是亲父子,既然有了矛盾,争执过了,发了狠,忍了痛,断绝了关系,那就没那么容易又和好如初的。
至少,许文岚不觉得她爹这会能笑盈盈地和白老爷子手拉手叙家常,虽说刚还让儿子照顾家里,可放不下归放不下,心里有疙瘩还是一样有疙瘩。
果然,白应魁默然片刻,并没有接过那决绝书和房契,而是低声道:“爹,慧儿……”事情还没定,到底白应魁不好直接说出来,但顿了顿,他还是沉声道:“我还是那个话,我不会把闺女送去孟家。”
说一千道一万,我家闺女不能因为弟弟而葬送在那样的人家里,之前您跪下了我都不答应,现在更不能答应了。
白应魁把话说明白了,心里反倒觉得放松了,手就推了推,把那叠纸又往白老爷子面前推了下:“爹,这个您收下吧!事情都已经定了,就不能改了。”
“有啥不能改的?”白老爷子拧着眉毛,似乎是生气了,却又强压着怒火,闷声道:“我又没逼着你把闺女送去!老大啊,我是你爹,你是我儿子,咋的,就因为爹一时糊涂说错话了,你就要恨爹一辈子?”
白应魁没说话,只是垂着头。
白老爷子就作势起身:“要不,爹给你跪下磕头认错?!”
这,白应魁哪儿敢当呢?
看白老爷子要弯腰,白应魁忙急着挣起身来拉,腿上伤口牵扯到,血又渗了出来,白应魁却顾不上伤口,只是紧紧拉着白老爷子:“爹,你这是干啥?谁说让你跪了?这不是要折儿子的寿吗?”
白老爷子其实大概也没想跪,白应魁一拉他就架就起来了,顺手又把那叠纸往回推:“既然这样,那就把这个收起来——父子哪儿还有隔夜仇啊?”
白应魁口齿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但手却还是没碰那叠纸。
白老爷子一看这样,就立刻扬起眉来:“你还气爹?”
看白应魁不吭声,他直接就拿起上面那张决绝书,也不说话,几下就把那张签了他们父子两名字,又按了手押的决绝书撕了个粉碎,随手一丢,纸片乱飞:“这坑害我父子关系的鬼画符就该撕了!老大,那东西我撕了,咱们父子就当没有这回事,还照样是两父子——你也要想想,这做人还不得有家里头人帮衬?俗话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呢!”
白应魁勉强笑了笑,低声道:“爹,你这是何苦呢?”
“啥话?总之,这事就当没发生,之前我说的那些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今个高兴,咱爷三只喝酒、喝酒……”
在旁边看了半天,许文岚终于还是没忍住,把白应福递向白应魁的酒杯一截,笑盈盈地道:“三叔啊,我爹身上还带着伤呢,是真不能喝酒——爹,你这伤口又裂开了,都出血了!先进屋去重包下伤口吧!”
眼一转,她睨着白老爷子,笑道:“爷,你心事太多了,竟都忘了问我爹伤得如何了呢!”
被她一损,白老爷子才想起来,虽然有点尴尬,却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可不是,我这闹心事太多了——老大,伤得怎么样?不要紧吧?快快快,先包扎伤口!这老三也真是的,没眼力价,咋还让你哥喝酒呢!?”
白应福呶了下嘴,没有说话,再能说会道,面对老爹的污水,他也只能忍了,甚至还自己轻抽了下嘴巴:“看我这嘴欠的……”
他们父子两唱戏,许文岚才不理会,只是笑道:“还是爷心疼我爹,可不是嘛!我就是跌倒了,我爹还得赶紧拉我起来看看哪摔坏了,跌疼了没呢……”
“咳……”白应魁赶忙咳了声,那意思是闺女你别再刺人了。
许文岚撇了撇嘴,还是收了声,扶了白应魁去包扎伤口,等他们转回来,朱氏也喊:“饺子出锅了!吃饺子啦!”
大朱氏也过来了,不过家里有客,女人就都没上桌,这样反倒自在,两大两小四个女人在灶房里摆了桌。
一样的猪肉大葱馅饺子,朱氏炒的两个小菜,还有白氏父子带过来的猪头肉,白慧儿还特意扣下一条大鸡腿,四个人分着吃。
大朱氏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碍着白老爷子还在,也不说别的,只是小声靠着朱氏说话,许文岚只隐约听到什么“成了”,看朱氏眉飞色舞的样儿,那肯定是好事。
眼珠一转,她看向白慧儿,小声道:“看来要恭喜姐了……”
白慧儿脸上一红,把还有大半肉的鸡大腿直接塞进许文岚嘴里:“吃肉吧!就你话多……”
许文岚也不以为意,只是冲着她乐。
饭吃得快,酒却喝得慢,王家的王长青也不是个傻的,白家这些事,他一个半大小子才懒得掺和,一吃完饭,就客气地说捎带着白家父子回去,等白老爷子假模假样地说再喝一会就顺坡下驴自己个先走了。
等王长青走了,白老爷子才进入正题:“如今胜文中了童生,那就好办多了!再怎么着,也算是个小功名,我看过两天,让他陪着他四叔去趟府城,有童生跟着,也好说话……”
这意思,是让白胜文去给白应天撑腰了。这话,还真是让人无语了。
白应魁没说话,脸却是立刻沉了下来,看白老爷子的眼神很是阴郁。
白胜文握住爹的手,没让他说话,自己只是笑道:“爷,你可能误会了,童生不是什么功名,只有中了秀才才算是有功名的人,这童生,就和普通老百姓一样,没啥特殊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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