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岚突然插嘴,朱氏心里暗叫一声:“小祖宗耶。”
知道自己的养女想分家,从认下那天起就念叨了,可不是告诉你别当着大家面说了嘛!
一把扯过许文岚,朱氏嗔怪道:“小孩家家不懂事,乱讲什么?”看似呵斥,却是在维护。
许文岚不是不知好歹,可是这个时候她不能让王氏母女受过,所以不仅没顺着朱氏的意思躲到后面,反倒挺着腰板大声道:“我就是看不惯这个家乱糟糟的样儿!不是打就是骂,打我来就没见过有消停的时候,日子都过成这样了,干啥还非得凑到一起过呢?分开过不是更好?”
“快别说了……”朱氏扯着许文岚,陪着笑脸道:“爹,娘,文岚不懂事……”
白老爷子阴着脸,看了眼许文岚,却没有说话。
李氏倒是冷笑出声:“我看她懂事得很啊,瞧这些话说得一套套的,这孩子聪明啊,自己就能想出这些事了,不像我们莲花,比她还大些,却和个傻子似的,哪懂这些事啊!”
白老爷子的脸色更阴了,明显是因为李氏的话而怀疑许文岚这些话是朱氏教的了。
“文岚啊,你来就没见消停,那是因为你来了啊!”李氏笑了笑,声音居然还很和气:“你信不信,你要是离开这个家,咱家就没那么多事了?”
“娘,咱不都是说好的吗?”朱氏脸一沉,直接就顶上了。
许文岚眨眨眼,没害怕反倒笑了:“奶,我还真不信。这个家有我没我,还能变两个样儿?您太看得起我了!爷,”
看着白老爷子,许文岚笑得随意,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讨了老人嫌:“有一句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这句话是出自《论语》,我四叔也该知道……”
说着话,许文岚扭头去看白应天,白应天哼哼一声,算是表示自己是知道的。
“那四叔自然可以解释了。”许文岚笑得灿烂。
白应天却皱起眉,沉吟了片刻才道:“是说不担心给得少,但担心分得不均匀,不担心老百姓贫困,而担心生活得不安定——这和咱们家的事有什么关系啊?”
白应天一扬眉,想反驳,许文岚却已经一抬手阻止他说下去:“行了,四叔,接下来我说好了。爷,咱们的确是个小家,不是国,但往大了说,家也是国,您老人家就是这个家的王!”
“可不敢这么说……”白老爷子唬了一跳,忙喝了声,可是不知不觉的,他的脊梁却挺直了,身子也坐正了,似乎真有了王的威严。
“咱们这个家,爷是主事的人,我们这些儿孙,那就是您的子民,想让您的子民过好日子,想让咱们这个家兴旺起来,可不就得看您这个王了?”许文岚笑眯眯地继续说:“就像刚才四叔说了,不担心大家得到的都少,但就担心大家得到的不一样,因为得到的待遇不一样,我们这些子民心里不安啊!爷,二叔今天为什么发火,难道不是为了不均这两个字吗?”
白老爷子皱起眉,似乎真的在思索许文岚的话了。
许文岚看着白老爷子的表情,松了口气:就算是分不成家,能改善下生活也是好了。
“我从修道士那里听过他们洋人的谚语,说:没有报酬的工作,不会有人愿意去做——瞧,这和孟子说的又有些相似,他说士无事而食,不可也……”
“好像不大对吧?”白应天皱起眉,想挑理,但一时间又说不明白。
事实上,许文岚是故意把这两句混淆了,孟子说不做事不能吃饭,而另一句,则是不给吃饭就不做事,先后顺序大不相同,可许文岚偏偏就故意混在一起说。
“还有一句,说:主人不给仆人工钱,仆人将自取报酬——爷,你说,他们说得对不?”
白老爷子没作声,眉头没松半分,手里紧紧捏着烟袋锅。
李氏一看老头子那样,就知道他在考虑许文岚说的那些话,不禁有些慌神:“都说的什么乱其八糟的,把我脑子搅得乱成一锅粥了。老头子,总之今天这事不能这么算了,要像今天这样,谁不痛快了就能打兄弟,咱们老白家的名声可不就坏了,还怎么在屯里立足啊?”
抬了下手,白老爷子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默默环视屋里的几个儿子,还有几个儿媳妇,尤其是正在无声地哭的王氏。
垂下眼帘,他叹息了一声:“老二啊,你那也是命,以后别总是怪你媳妇了……”
先是说了这一句,他才沉声道:“老四要上私塾,平时也不在家,活是干得少了,等以后回家了,也跟着搭把手吧,也不求你干得多多,就是帮帮哥哥们,一起干活,有力气一起出,这才叫兄弟嘛!”
“老头子,这咋能?应天可是书生……”李氏急着拦,那头白应天更是目瞪口呆,说不出来。
白老爷子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打断:“还有,莲花岁数也不小了,让她和几个嫂子一起轮着做饭干家务,回头嫁人也好快点上手照顾家。”
“老头子——”气急败坏地叫了声,李氏都不知道该先护着哪个了,左右一思量,让儿子干活她少让他回乡下不就得了,还是女儿重要:“我生莲花时伤了身子,莲花身子一直弱,你也是知道的,突然让她干活,怎么受得了?”
“有什么受不了的?难道你想等她嫁人了,婆家嫌她笨,嫌她懒吗?”一掀眉毛,白老爷子直接把事敲定了:“就从明天开始!”
李氏张了张嘴,直想拍大腿一哭二闹三上吊,可眼角一扫,却又收敛了,等人走了再和老头子闹。
这么想着,她还是狠狠瞪了眼许文岚:不知这小贱人说了什么,竟让老头子变成这样了。
合了合眼,白老爷子似乎是累了,白应魁回头看看两个兄弟,正想着是不是就散了,白老爷子又睁开了眼:“咱家呢,就指着这点地出粮了,所以这地上出的收成是不能动的,还照从前一样全都归公里。但,以后,你们自己赚的那份,只交到公里八成,余下两成,你们就自己作主吧!”
这样一句话,谁也没有料到,乍一听,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爹,你是说我们以后不用把钱都交了?”白应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头炕上,李氏突然往后一倒,直挺挺地倒地炕上:“要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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