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许文岚和白胜武从自己家屋里转出来时,正好看到白草儿和白带弟从灶房里转出来,迎面撞上,目光一对,几个人都笑了。
捂着嘴,白带弟手往白莲花屋里指了指,许文岚也不敢再笑出声了,踮着脚过去,隐约听到屋里头白莲花带着哭腔求着:“娘,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根本就没往那头想过,您对大哥他们还不够好吗?这些人怎么能这么没良心,竟然故意这么编排你呢!”
一掀眉毛,许文岚在心里冷哼了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李氏这个后娘到底做得怎么样,大家都心知肚明,就连李氏自己也是觉得心虚吧?只有白莲花,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娘有什么错。
不过母女同心,白莲花觉得李氏好,李氏同样觉得自己闺女好,虽然刚才被白莲花无意刺了一刀正中心口,这会儿却还是在安慰她:“娘知道你无心的,你这个傻丫头啊!心眼儿就是太实了,人家都给你设坑了,你居然还没看出来。现在在家里还有娘能护着你点,要是去了外头,还不得让那帮狼生吃了啊!”
“娘……”似乎在摇着李氏的胳膊撒娇,白莲花娇滴滴地道:“什么外面啊?人家又没说要嫁,人家就留在家里陪着你和我爹一辈子,有娘护着,我谁都不怕。”
“这丫头,我说外面就是让你嫁人了?”李氏好笑地嗔了句,又哄着她:“唉哟,我们家宝贝闺女思嫁了,娘可得好好挑个最好的才行……”
“娘啊……”白莲花羞得直叫,也不知李氏又说了什么,娘俩一起笑起来。
目光一对,白带弟和许文岚小心翼翼地往正房里转。
李氏这个人,既自私又小气,对前任留下的儿子和儿媳妇们刻薄得让人痛恨,可有一桩好处,就是对自己的子女那真是慈母中的慈母。
不说送到县里私塾读书并被寄以厚望的白应天,就连留在家里,老是惹事的白莲花,她都是百般娇宠甚至到溺爱的地步,哪怕白莲花刚才让她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她仍是照旧连半句责难的话都没有。
慈母之心,可见一斑,但慈母却并不见得就是好母亲——要不然,也不会有慈母多败儿那句话了。
等王氏和方氏把醒好的面和饺子馅端进正房,李氏也带着白莲花进屋了。
大年三十的这一顿年夜饺子,在老白家有不成文的规矩,这顿饺子,得是全家人一起包,一大家子十几口子,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呢?
可白老爷子要的就是这样的气氛,全家老少,围坐在一起,做同一件事,怎么想都是一件和美的事。
就连老爷子自己也都上手,别的吃的,他还真不大会做,可是擀饺子皮却极是拿手。
“我小时候啊,我娘一包饺子,我就一准坐在跟前看着,一遍又一遍地数着数,算计着一个人能吃几个,等到饺子开锅了,一个个白胖的饺子浮上来,就和小元宝似的,我就端着碗,守着锅,等着分饺子……”
拿着擀面杖擀皮,白老爷子还不忘讲古,这一段显然大家都听过无数次了,可还是很捧场,跟着笑。
白胜武还故意问:“爷,那一会我们一人能吃几个?”
被白胜武一逗,白老爷子就乐了:“随便,随便吃,可着劲儿吃,吃多少都行……”
白胜武鼓着肚皮:“啊,小肚皮要撑坏了……”
童真稚语,逗得白老爷子大笑:“你们啊,可是生在好时候了。爷爷小时候,哪有这样的好时光啊!”
也不擀饺子皮了,顺手把擀面杖交到白应禄手上,他抱着白胜武转到一边去说话:“爷爷啊,才十八,家乡就闹大灾荒,爹娘都饿死了,就爷一个人,拉拔着一个小妹妹,跟在邻居屁股后边,是靠要饭一路走到这黑龙江的。那个时候,要不是关内过不下去了,谁会跑到关外来跑生活呢?没想到这一来,就在这站住脚了,家也落这了,孩子们也生了,就这么在这扎根了大半辈子……”
凑在桌前,跟着包饺子的许文岚偏过头去,小声问白带弟:“咱家不是原来就住在关外啊?从哪儿搬来的啊?”
“山东啊!你没听咱爷说话有时候还有点山东味嘛!”白带弟小声回着:“咱爷啊,以前还总想着回山东去呢!还说咱姑奶奶都嫁回山东了,啥时候也得让咱们都回山东去,看看老家,也看看姑奶奶。”
说到这儿,她瞥了眼另一桌的李氏母女,声音压得更小了:“你不知道,咱们那个姑奶奶喜欢着咱们亲奶奶呢,奶嫁过来也十来年了,她就没回过一回娘家。”
哦,还有这么门亲戚,这么段恩怨呢!怪不得这靠山屯好多人家都是沾亲,偏白家却是独一户,没有亲戚在这屯子里。
许文岚抿了抿嘴角,低头包饺子。
大年三十的饺子要图个吉利,不能吃平常吃的酸菜馅,要包芹菜肉馅,是说一年都勤劳;还有韭菜馅,长长久久嘛。
就这两样馅,包得却多,不只把今天晚上的包出来,还把明天一早上的也包出来。
不是有初一饺子初二面的说法嘛,明个一早也要吃饺子,交好运。
但一般来说初一都是去给长辈拜年走人户,一大早上就赶不及包了,所以今个儿就把明天早上的一起包出来,早上起了一煮就得。
为了讨个吉利,三十的饺子里是包着铜板的,特意洗干净了,按着人头包的,还特意做了记号,等饺子煮熟了盛饺子时,一碗里必保得捞着一个。
孩子们吃到“咯嘣”一声,立刻兴高采烈地叫,大人却是心里有数,只是笑笑,讨个彩头就是。
一顿年夜的饺子吃下来,倒真像白胜武说的一样,个个肚子圆滚滚。
一个冬天都是吃两顿饭,哪有像今天这样,夜里还吃一顿,倒真是撑得没了睡意。
大概也是到了午时,隐约的听到一两声悠远的钟声,听说是县里金光寺传来的钟声。
钟声过后,便是“噼哩啪啦”的炮竹声,比刚才那一阵更响更急,一家人站在院里,就是不放,光听声都已经觉得震耳欲聋,更何况放了。
灿烂烟花漫天,一年,又过去了。
微有凉意沾在颊上,抬了头,才知道下了雪。
“好兆头!瑞雪兆丰年——”
来年必是一个好年……
喜欢关外人家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关外人家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