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顾二公子的纳采之路也不是那么顺利。
金陵顾家是皇商,六部之中与户部和工部的关系最好。
为了衬得上慕府这门亲事,顾玉眠也是费尽了心思。
所以,顾二公子的媒人,也一定不会是普通的媒人。
顾家有钱,想掺和这事的人多着呢,反正是皇帝赐了婚,那也就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了,只要去了,就一定是有功无过的,与顾家相熟的达官贵人们都想去。
想在慕阁老面前混脸熟的有之,想在顾家捞好处的亦有之。
最后,顾玉眠请的却是户部尚书田大人。
田大人是草民出身,算是寒门庶子,幼年时去河边放牛时被牛踢过脑袋,脑子没踢坏,可是眼睛却看不清了。
顾玉眠怕田大人自个儿去会拎不清,特地嘱咐了顾玉麟亲自陪同。
可是顾二公子看见那嵌着狗洞的西院墙,想起头上那亮闪闪、甩不掉的绿帽子,说什么也不肯进那个门口。于是,田大人还是自己去了。
田大人提着个鸟。
慕从琅盯着那个鸟。
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奇异。
纳采,是要带大雁的。
可是——那个……这真是一只大雁?
慕从琅见户部尚书田大人提着个花花绿绿的鸟进来,眼都直了。
那鸟儿红玉喙,嗓门提得老高,高喊着:“你好,小鸟鸟,小小鸟,小小鸟鸟……”
一路聒噪着,随田尚书田香招迈进了门槛。
这哪里是什么大雁,分明是一只从番国倒运来的鹦鹉啊!
慕府的家丁丫鬟好多都是第一次看到绿毛红嘴的大鹦鹉,个个都稀罕地跑出来看热闹。
但慕府里管得严,各人都矜持着,不敢高声喧哗,也不敢左右张望,都只在肚里好奇着。
唯一能说出他们心声的就是慕二爷。
慕从琅今天穿了一些青底白花绣山水的儒袍,油亮亮的黑发扎着一根发带,发带两头翹着,活像是一对的蛐蛐儿触。他本来就生得玉树临风,都近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也就二三十岁的样子,这么一扮嫩,仿佛就到了二十岁的沿上,既是清雅的,又是烧包的。
好看。
怎么看也看不够。
丫鬟们对这位慕二爷多多少少有些儿绮念,但想想那二十七房苦兮兮和他捱穷的小妾,众丫鬟又觉得美人如玉,看看就好,不好放进碗里去。
丫鬟婆子们看慕二爷也像看那红嘴鹦鹉一样。
田尚书提着那只哇哇乱叫的鸟,那鸟正弯脖子拱背一边呱呱,一边自己给自己松绑。
可是田尚书这人眼神不大好使,没注意。
“慕老弟,恭喜贺喜啊,慕家这门御赐的姻缘,可真是男才女貌羡煞旁人哪?”
田尚书朝着慕二夫人的方向作了个揖,慕二夫人赶紧站起身来福了一福。
田尚书一愣,醒悟过来,即掉转头又朝着慕二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纹菊行了个礼。
“大人折煞贱婢。”纹菊何曾受这样大官的礼,吓得“扑通”一下,就跪着了。
“啊哈哈!”田大人有点尴尬,错了两次才找准方向,冲着慕从琅打了个招呼,“啊哈哈哈哈,慕老弟,你怎么穿得跟你儿子一样,害老朽差点认不出来。”
“你才像你儿子!”慕从琅本来还挺高兴的,被田大人这么一说,兴头就落下来,腹诽了一阵子,脸色便有些变。
其实田香招看错这也不怪他。
慕从琅五十多岁了,皱纹全都长在大哥和元配夫人脸上,莫说是田香招这种眼睛不好使的,就是换别人来,也不一定能认得出面前这白脸后生就是慕二爷。
加上慕二夫人年纪大了,不知不觉就把颜色往沉黑里穿,结果一把儿暮气沉沉,倒像是慕从知的丈母娘。
田香招看不清嘛,自然把穿得稳重点的当正主了。
以往慕从知也是穿得这个调调,他可从来没错认。
“你好,小鸟鸟,小小鸟,小小鸟鸟……”
众人且静谧,偏那鹦鹉叫得好生响亮,震得厅里的人耳膜子发烫。
慕从知为了表示自己的廉洁清高,平素与六部大员往来极少,合着也就是与几名给事中亲近些,这样接二连三的跑进几个尚书级的人物,慕府里确实有点吃不消。
慕二夫人纳罕,田尚书总不该是觉得慕府里头风水好,特地跑来蹓鸟的罢?
“田大人此来,可也是为了我大哥的探病?”
慕从知病着,府里的大小事务都落在了慕从琅头上。
慕从琅从没做过什么正经活,每次都是拉着大老婆来作陪衬,但慕二夫人向来不是个贤惠的,特别是想着他在外头生了那一窝小狼崽子,自己却要腆着个脸问小妹要月钱拗补贴,心里就难堪。两口子常常是说了不到三句就拌嘴。
慕二夫人横着眉竖着眼,一口一个“野种”骂得欢快。
若不是这一回见是户部尚书亲自来,她都想甩脸子走人了。
这一问,她是越俎代庖的。
只因看着田香招身边的下人还提着几个盒子,她的心思才活络了一点。
六部的礼,慕从知从来不会收。
但要是像早上扔苏朗的黄瓜那么干脆,她就能趁机从中拾取些甜头,给二房里的改善改善伙食也好。想到这里,她老相的脸上忽而有了一点点笑容。
“哦?慕阁老的病还没好吗?哥哥我倒是想顺道去探望一下,不过这回却是受人所托,来送个大雁而已。”田香招提起手里的鹦鹉。
“呱哇!”那鹦鹉愤怒,昂起头就给他咬了一口,咬了还不肯松口,小嘴绷得铁紧。
田香招吃痛,甩着手嗷嗷叫起来:“街、街上没有大雁,遇……遇上个胡人,便得了这么个鸟……哎哟!你咬,你还要咬!慕老弟你听我说,不是哥哥我不认真,而是大雁对不上顾家的门,你也知道那皇商虽然身份不高,可以也称得上是金玉满堂,送……送个值钱的,还是没……哎哟!你个扁毛畜牲,混账东西,松嘴,快快松嘴!”
纳采,又称奠雁礼。
男方派媒人上女方家里,带上礼物带上活雁,以示婚姻要约。
征得双方家长同意,那就可以进行三书六礼的第二步,问名。
有时候雁不好得,送鸡送鸭送鹤也未尝不可,但是顾家这也太独树一帜了,居然送鹦鹉。
而且还是一只很不安份的大鹦鹉。
田香招扑腾的当儿,那鹦鹉一张尖利的勾嘴解开了绑脚的绳索,一口气蹿到他头顶,扑楞着翅膀扯开嗓子就嚷开了:“呼哟喂哟,咳咳,唉哟……”
感情它以前的主人家是个病痨子,那惨叫声学熟学惯了,喊得维妙维肖。
慕府的下人扑出来捉它,它也不怕,东飞西停,得空就低下头咬咬爪子尖尖。
田香招一张枯槁老脸像死了八百年的树桩似的,一路追着那鹦鹉直跺脚。
顾玉麟一脸阴暗地躲在慕府的西墙下,猛然听见墙得呼喊连天,还以为是慕府大白天走水了。
其实这时候,慕丞雪与顾玉麟只隔着一道墙。
慕大小姐早上起来身子乏,没吃什么东西,只顾站在园子里发呆和吹风,无聊之余,也就看着奶娘常氏在院子里晒花生。常氏总说,花生地瓜要晾一晾再煮才味甘。
前院一阵喧哗,一道翠绿的影子呱呱乱叫着,一路飞飞停停,就从前院逃逸进了后院里。
慕丞雪一惊。
流花眼尖嘴快,扬手指着那鹦鹉一脸兴奋地叫起来:“小姐小姐,你看那是什么?”
慕丞雪抬头,顺着她的手指一看,就瞧见了那只绿毛红喙的小坏蛋,正自迈着师爷的外八字步,在一丛柳树上横着圆嘟嘟的身子走来走去,小模样可神气。
几名小厮扛着竹竿跑出来,看见小姐站在院中,便不敢近身,只得纹菊一人追了上来。
“呼哟喂哟,咳咳,唉哟……”鹦鹉眨着眼睛,歪着脑袋,叫声却凄惨。
“小姐,这鸟怎么是这样叫呢?”流月傻傻地望着。
慕丞雪看着有趣,连日来的愁云因为这只坏鸟的到来烟消云散。
“常妈妈,递一把花生给我。”她招招手。
流花和流月几个看见小姐脸上有了笑容,也很高兴,一齐张罗着从常氏那儿端了一小碟花生。
慕丞雪执起花生,冲着柳树一通乱扔。
那鹦鹉不高兴地大喊大叫,却也不忙着飞走,而是想着要怎么下来吃那些落在地上的花生。
看那不认生的模样,竟似谁人家里养熟的。
“馋嘴!”慕丞雪笑,“这小东西是哪里来的?它若是愿意留下来就好了,怪有意思的。”
慕二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纹菊慌慌张张跑过来,看见慕丞雪才立马息了步子。
她小心翼翼地看两眼鹦鹉,凑上前去小声说道:“小姐,户部尚书田大人,代表顾家前来说项纳采了。这只鹦鹉应是纳采礼。”
“原来是来纳采的。”慕丞雪目光一凝,忽然就不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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