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此时正朝着山洞口,珍重地抱住魂魄归来的小姑娘。
虽然心神初定,仍然是察觉到了冒冒失失闯进来的乔大。
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就看那小子鬼机灵地跳了出去,悄无声息。
不过阿晚这会儿头埋在他怀中,背对着外面,倒是没有看到。
乔大的那声呼唤两人却是都听到了。
阿晚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她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即使她同太子哥哥不过是兄妹之情,这会儿孤男寡女在一起,也是应该避嫌的。
顾承抱住她腰间的手掌握了握,最终还是不舍地松开了力道,放开了怀中的小姑娘。
“太子哥哥,我们出去吧”
阿晚抬起头,仰着一张微微泛红的小脸,轻轻说道。
几年不见,太子哥哥似乎长高了许多,离得这么近,她还是得努力仰着头,方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只见眼前青年眸光深邃,眉宇飞扬,薄唇却是微微抿着,似乎含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这样的俊逸模样,纵是无情也动人。
难怪那位文郡主,厚着脸皮也要死赖着太子哥哥不放了。
估摸着八成,是被太子哥哥这副好皮相给迷住了。
阿晚想起以前看过的野史话本子里头,常有那种绝世妖姬的祸水故事。凭着太子殿下的这般容颜,做个祸国的美男子,只怕也是不成问题的。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顾承看着小姑娘又恢复了天真模样,对于之前的事似乎已经毫无印象了,心中绷紧的弦也稍微松了松。
那个女人的存在,阿晚不知道也好。
只是那女人一日不灭,阿晚便一日不得安宁。
青年盯着前方凹凸不平的石壁,那双深邃的眸中,狠厉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被冷色覆盖。
“好,走吧”
顾承沉声回道,走出洞口。
阿晚跟在他后头,才走出去两步。
“嘶”小姑娘忍痛抽气的声音传来。
顾承回过头,只见阿晚屈膝蹲在了原地,一张莹白的小脸上神色痛苦。
“怎么了?”顾承折返过来,有些紧张蹲下来,问道。
“我脚好像崴了”
之前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阿晚就崴到脚了。
只不过一直没有走动,又加上睡了一觉,阿晚不知不觉也就忘了有这回事儿了。
这下忽然迈开步子,钻心刺骨的疼痛就涌了上来,只觉得脚踝痛的厉害,根本动不了。
“啊”
阿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面前的青年打横抱了起来,迈着大步朝外头走了出去。
外头的侍卫们,早已齐齐地守候在外。
顾承用披风裹住了小姑娘有些湿了的衣衫,将她小心地抱在身前。令侍卫牵来马匹,两人同乘一骑,往猎营方向而去。
这一番大动干戈,自然是没有逃过长公主顾岚的眼。
她在外头呆了片刻,思及阿晚进了帐中休息,生怕女儿身体有什么不适。于是,不放心地去了营帐之中查看。谁知,进了帐中,却根本没有瞧见阿晚的影子。
反倒是正好遇上了回来报信的柳儿。
一时之间,心神大乱。
这时候围猎比赛才开始没多久,那些青年们都热血激昂地想要崭露头角,猎场之中热闹得很。
就连皇帝,也不减当年风采,兴致颇高地骑马上阵,弯弓射箭。那些护卫们为了保护皇帝安危,都随着出去了。
这会儿猎营附近,竟是没什么可用的人手。
长公主顿时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从柳儿口中得知,太子殿下已经派了随行的人马出去,长公主才微微放心了些。
她只能百般焦急地在营帐之中,等着阿晚回来。
好在,太子终于是将阿晚安然无恙地带回来了。
太子带着一拨人马,回到营帐之处时。
就见着了长公主在外守候的焦急身影。
顾承一只手将小姑娘稳稳地抱在怀中,一只手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长公主已经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看到太子抱着小姑娘,似乎无法下地的模样,忍不住面露忧色。
“姑母放心,表妹只是崴到了脚”
顾承一面解释,一面抱着阿晚,进了营帐之中,将她安放在榻上。
此处营帐乃是女眷之所,顾承放下了阿晚,同长公主交待一番,便守礼地退了出去。
“乔大,去请位随行的医师过来”
“是。”
吩咐完,乔大立刻领命离去。
距离阿晚所处的营帐几步之遥,一抹模糊不清的身影有些怯弱地缩在一棵树后面。
顾承察觉到,神色如利箭般的朝着那边看过去。
“谁!”
缩在树后的郭玉抖了抖,踩着发颤的步子慢慢走了出来。
“见过太子殿下,那位晚姑娘……”
郭玉瞧了一眼营帐,她方才看到那位晚姑娘是被太子抱进去的。
只希望没有大碍才好。
“不劳郭姑娘挂心。来人,送郭姑娘回营帐,好好待着。”
顾承冷声回道。
看郭玉那副慌张的样子,顾承倒是知道她不至于这么蠢。
赛马一事本来就是她提出来的,她应当不会蠢到在马匹上做手脚。
这一回,只怕是有人,拿了郭玉当枪使。
然而这姑娘,不自量力地挑衅阿晚,害得阿晚差点丢了性命,也是该受个教训了。
至于那位罪魁祸首,他必然不会放过!
“殿下,该去前头了”
旁边侍卫低声提醒道。
其实这次,他是从比赛之中临时溜出来的。
正在此时,乔大已经领着医师走了过来,前方不远处哨声吹响,比赛已经结束了。
顾承沉吟片刻,终究还是离开了。
到得前面,之前围猎的青年皆已经回到了出发之处。正有几名侍卫在清点猎物。
按照围猎的规则,是将每人所捕获的猎物一一点清,按着猎物的的类型和数目的多少排列次序。
几位皇子都是所获颇丰,各自身后都载了满满的一车兔子山鸡之类。
就连皇帝陛下,也是不减当年英勇,猎了一只约莫两人高的野鹿。
皇帝扫视了猎场一圈,龙心甚悦。
然而当他看到大儿子之时,不免皱了皱眉。
只见这位太子殿下,身后空空如也,并未捕捉到一星半点儿猎物。
都说虎父无犬子,这位太子却是打小就只爱读书,于这种骑马射箭一道,怎么都不长进。
有时候,真不知道,这个太子是不是他亲生的,一点儿都不像他。
他们大宁朝先祖,那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
到了后代,竟是沦落成了这般无用模样。
相比之下,还是骁勇的三皇儿更得他的欢喜。
这第一轮清点下来,三皇子身后的猎物,是最多的。
然而第二名,却是有些意外。
竟然是一位女中豪杰——文郡主。
文郡主自小在藩地长大,那地方山林颇多,她还是个黄毛丫头的时候,就跟着兄长满山腰乱窜,逮些山鸡野兔野猪什么的,早就不在话下了。
结果一场比赛下来,这一大帮子青年们,竟然还不如个姑娘家。
对这位文郡主,众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其实这种围猎比赛,在大宁国中,一向都只是男子参加。
这一次是皇帝破例,才让这位文郡主参加的。原本只以为是小女儿家玩玩闹闹,谁曾想这位郡主竟是这般厉害。
前三名的奖品是早早地就定下了的。
众侍卫向下颁发赏赐之时,皇帝很是夸赞了文郡主一番。
相比之下,那位夺了魁首的三皇子,得到的关注反而少了些。
阿晚此时虽然还躺在营帐内,不能动弹,消息却也是颇为灵通的。
这位女中豪杰的事儿,自然也是传到了她耳中。
没想到那位文郡主,竟然这样厉害。
阿晚虽然有点儿嫉妒,先前因为文郡主缠着太子一事生出的反感却消退了许多。
她打小就崇拜安老太君,对这种武艺出众的女子,反倒是生不出半点儿厌恶之情,只有崇拜之意。
当然一同传来的,还有太子殿下一物未得、名列末尾的消息。
想到太子哥哥为了找她,耽误了比赛。
阿晚忍不住有些愧疚。
都怪那马,不知怎么的,就发疯了。
阿晚背靠着软枕,咬唇思索着。
郭玉那种横行骄纵的人,应当也是不屑于使什么小把戏的。
大概,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
今日这一切,其实说起来,全都要怪那个色眯眯的三皇子。娶了京城第一才女谢依依,有了郭玉这样的小美人,还不满足,不知好歹地胆敢觊觎她!
若非如此,那个头脑简单的郭玉,也不会因妒生恨,莫名其妙地挑衅于她了。
阿晚白生生的牙恨恨地咬着,默默地把这笔账记在了那位三皇子名下。
日渐西沉,围猎之事也暂时告一段落。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纷纷入营帐之中歇息。
太子顾承虽然在这次比赛上丢尽了脸面,他却是泰然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依旧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带着侍卫施施然地回了营帐之中。
“太子殿下”
刚进入营帐之中,便有侍卫上前回禀。
“可查出什么了?”
“太子请看”
那侍卫跪在地上,双手上举,手中托着一块有些脏污的马鞍,马鞍之上,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赫然闪烁着光芒。
顾承脸色微微一沉。
之前在山崖遇到阿晚之后,他仍旧是派了人下去崖底搜寻。
果然,在崖底已经摔成烂泥的马匹上,寻到了蛛丝马迹。
阿晚这次的事绝非意外。
那人步步为营,恐怕就是为了将阿晚骗入陷阱,好生阴毒的手段。
先是在马匹马鞍下面偷偷藏了银针,当阿晚骑上马,前行一段之后,颠簸之下,银针会渐渐刺入马背之中,越扎越深,马匹吃痛挣扎,而银针则会继续刺入,马匹便会狂奔而出。
而后山之处人迹罕至,前面猎营之处又在热热闹闹地比赛,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此处。
阿晚要么会从马匹上摔下,非死即残;要么摔下崖底,崖底荆棘遍布,阿晚必定性命难保;最可怕的,就是葬身野兽腹中,尸骨无存。
事情一旦发生,到时候长公主必会深究。
查探之下,定会发现郭玉挑衅阿晚赛马一事。
只怕是会将这笔账算在郭玉头上。
身负人命在身,郭玉定然会身败名裂,恐怕成为三皇子妃之事,也将化为泡影。
那幕后之人,便是一举除掉了郭玉同阿晚两人,坐享其成。
一箭双雕,真是好狠辣的手段!
除掉郭玉之后,获利最多的,恐怕就是那位“贤良淑德”的谢侧妃了。
至于为何除掉阿晚,顾承现在还有些想不通。
阿晚平日里,与她并无交集。
要说旧日恩怨,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而且那时候,还是因他自己而起。
如今谢依依既然已经嫁给了三皇子成为侧妃,应当没必要将这些旧日恩怨重新翻出来。
顾承唤了乔大过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乔大脸上面露诧异之色,“太子,这……”
然而看了眼殿下面如寒冰的神色,乔大不敢再多有质疑,立刻领命下去。
只在心中默念,太子殿下难道是如传言所说,仍对那位谢侧妃旧情难忘么。
人家谢侧妃连孩子都有了,他们家殿下怎么还是这般死心眼。
这会儿竟然让他去谢侧妃身边悄悄查探一番。
不过,等乔大偷偷蹲守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了另有玄机。
那位谢侧妃身边的一个美貌的侍女,竟然偷偷的与一马奴在林中私会。
乔大这才反应过来,太子殿下找他来监视谢侧妃,原来并非为了昔日旧情。
而那美貌侍女与马奴的言谈之中,竟是透露了天大的秘密。
却是与晚姑娘今日骑马受惊之事有关。
那马奴,正是今日帮郭玉选择马匹之人。而那藏了银针的马鞍,自然也是出自于这个马奴手中。
此时谢侧妃身边的侍女与马奴私会,他要是再猜不出来,也不用在殿下身边混了。
这位文文弱弱的谢侧妃,竟胆敢陷害他们家太子殿下的心头宝,这不是找死么!
好在晚姑娘没出什么大事,不然……凭着太子殿下的心性……
不过现在,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
哎,这位谢侧妃就自求多福吧!
谢侧妃营帐之中,谢依依猛地一挥手,将桌案上的摆件通通摔了下去。
那张原本柔婉清丽的脸上,慢慢地都是愤恨之色。
没想到,那死丫头竟然这般好命。
这般大好时机,也没能灭了她。下次再有这般良机,可就难了。
而且这件事,还被有心人藏了起来,就连那个刁蛮的郭玉,也跟个没事人一般,一点儿没被牵连到。
好在她行事隐秘,没露出什么破绽。
忽然。
“嗖”的一声,利箭破空的声音响起。
谢依依浑身一震,那只黑色的利箭,擦过她的发顶,直直地射进了她身后的画屏之上。
谢依依瘫坐在地上,发丝凌乱地落了下来,惊魂甫定,还没反应过来。
身边的侍女已经将那只箭承了上来。
箭尖之上,带着一张墨迹初干的纸条。
“今日之事,望侧妃好自为之!”
那字迹十分嚣张,却是眼熟的很。
谢依依在空茫茫的脑海中搜寻了许久,终于想起了什么。
是了,这是那位太子殿下的笔迹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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